凤无忧与长孙云初是朋友,所以先提醒她一句,可她对秦王府来说,却是主母,她对他们的生死,有责任。
云九敬佩地看了她一眼,便不再说话,掉转目光看向皇帝。
皇帝的封赏终于完了,礼官在一侧清了清喉咙,道:“萧家军英勇善战,立下大功,可是六年之前,却有一桩旧事,让萧家军蒙受了不白之冤,今日除去劳军之外,皇上亦有意为萧家军伸张冤情……”
李德敏和沈成大所做之事早已通过各地的说书先生之口被广为流传,京城也传遍了。
皇帝就是想要当作不知道,也不可能。
他现在做这件事情,不过是顺水推舟,毕竟在李德敏的供词里,把错处全都推给了北凉,和他这个皇帝则没有一点关系。
若是他不出面平反,反而会被百姓认为是是非不分的昏君。
上面的礼官还在滔滔不绝着,最后终于说道:“萧家军之忠义,感天动地,蒙冤不白,吾皇深以为恨事,今日大典,一为劳军嘉奖,二则,也为当年旧事平反,天地在上,以为见证。请秦王、秦王妃上台,共祭鬼神。”
凤无忧和云九相视一眼,同登高台。
皇帝在前,凤无忧和云九在后,举酒祝三牲,祷天告地。
当祭文结束,有人各捧着三杯酒到凤无忧和云九面前。
礼官高声地喝着:“上敬天……”
凤无忧以手沾酒,洒向天空。
礼官又喝:“下祭地……”
凤无忧拿起第二杯酒,尽数洒于地上。
“中祭英灵……”
下面三千萧家军的气势忽然激烈起来,一个个仰首上望,看着高台之上的凤无忧和云九。
虽然他们仍是牢牢地站在地上,一动未动,可是所有人看着他们的人却有一种错觉,好像他们已然如海浪一般涌动起来。
凤无忧心头澎湃起伏,一瞬间想到许多事情。
想到当时战场战场上的惨烈,想到萧惊澜六年含血隐忍的蛰伏,想到燕云的凶险,想到这一路走来,经过无数的挫折和险阻,终于走到这一天。
萧惊澜,定然也很想站在这高台上,亲自见证这个时刻。
可惜,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那么,就让她来。
凤无忧上前一步,将杯中的酒用力洒向下面的萧家军,高声喝道:“英灵永飨!”
洒液成雾一下飘散下去,下方的萧家军忽然齐声高喝:“岂曰无衣,与我同裳,岂曰无衣,与我同袍,岂曰无衣,与我同裳,岂曰无衣,与我同袍……”
此时此刻,活着的萧家军和那些死去的萧家军,仿佛连结成了一个整体,冥冥中交相呼应,虽不过三千人,可表现出来的气势,却仿佛有百千万人。
凤无忧站于高台最前沿,甚至连云九扮成的萧惊澜都略靠后于她。
三军将士,万千万姓,都只看着这一个人。
下面的所有萧家军都不会忘记,萧家军能走到今日,这个女子,功不可没。
慕容毅负责今日所有祭典的防卫,他抬头看着高台上的凤无忧,眸光深邃。
他与她,终于走到了这一日,他们是两个对立的分水岭,就如今日的位置一般,遥遥相望,而中间是跨不过去的巨大鸿沟。
慕容乾也看着凤无忧,这几日的幽居生活,让他面色比以往苍白,神色中也多了几分阴鸷。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被他百般看不起的凤无忧,竟会有这么耀眼的一天。
而算算时间,不过三四个月。
在萧惊澜的身边,她每一日,都比前一日,更让人意外和惊叹。
心头忽地涌起一个念头。
若是,当时他没有提出退婚,那么现在有这耀眼光芒的人,会不会是他?
“萧惊澜对那个女人也宠的太厉害了吧?”长孙云尉的话忽然在慕容毅耳边响起。
“什么?”慕容毅回过神,略带不解地看向长孙云尉。
“你看那女人站哪了。”长孙云尉悻悻地,他和凤无忧斗法斗习惯了,哪天不找点凤无忧的错处就浑身不舒服。
“这可是正式的大典,萧惊澜就是再宠凤无忧,也得懂点礼数吧,哪有一个王妃,站的比王爷位置还靠前的?”
闻言,慕容毅面色猛地一动,又一次抬头向台上看去。
果然,凤无忧站的比萧惊澜还靠前,而且,方才向萧家军英灵祭酒的时候,出面的也不是萧惊澜,而是凤无忧。
萧惊澜可是秦王府的主人,他就是再宠凤无忧,也不会在这种时候把机会让给她。
毕竟,萧惊澜才是秦王府真正的主人,他对萧家军当年之事的执念,也远比凤无忧要深。
可如今,偏偏就是凤无忧在前,萧惊澜在后。
一个念头猛地涌入脑海,慕容毅厉声喝道:“全城戒严,把这里通通给本王围起来!”
长孙云尉被慕容毅突然的变化弄得吓了一跳,不过他向来信服慕容毅的判断,就像聂铮对凤无忧的话都是无条件执行一样,他对慕容毅也是如此。
“末将遵命!”瞬间进入战斗状态,长孙云尉飞快地带着人去执行命令。
而此时,萧家军的山呼也终于进入尾声,几声辽远悠长的礼号苍凉响起。
在这礼号声中,忽然传来一声非常突兀的惨呼。
紧接着,有人高声喝道:“萧家军造反了!”
凤无忧向下看去,见到果然是萧家军中的一人抽出佩刀,一刀砍翻了边上一名皇家侍卫。
这个变故极为突然,但几乎喊声刚一响起,周围所有的皇家侍卫就通通亮出刀枪,一边高喝着萧家军选择,一边狠狠地往萧家军杀去。
原来这就是皇帝的计划,他的确是可以在天下人面前为萧家军平反,可是才刚刚平反,他就要立刻坐实萧家军谋反的罪名,然后在这里光明正大地把他们全都解决掉。
这么多的百姓做见证亲眼看到萧家军杀人,就是皇帝下令剿了萧家军,也不用担心名声问题。
而在这种乱军之中,她和萧惊澜,就是死了也是理所应当。
“萧惊澜,凤无忧,朕好心为你萧家军平反,你们这是在做什么!”皇帝大声地吼着。
他身边的几个礼官早已围在一处,将皇帝和凤无忧二人隔开。
这些礼官一看就是会武功的,显然皇帝为了这一刻,做足了准备。
下方的萧家军已经和皇家侍卫们混战了起来,同时有人高声喝着:“皇帝无道,绞杀功臣!”
“皇帝屠杀忠良!”
他们不能凭空让皇帝把脏水泼在自己的身上,自然是要争辩几句。
“谁让你们动手的!”慕容毅怒声喝着:“不准动手,围住即可!”
事情发展到眼前这个局面,慕容毅自然也明白皇帝在打什么主意,他并不想如此,而且城防军的数量比萧家军多得多,控制住三千人,还不成问题。
可,那些士兵根本没有人听他的,显然,这些人马是皇帝授意的。
慕容毅嘴唇紧抿,一眼看到高台上的情况,顿时飞快地往那边赶去。
父皇,为何非要把事情做到如此赶尽杀绝的地步?
皇帝今天的计划,连他这个九城兵马将军都不知道,可见皇帝已经起了杀心。
高台上那几个人都是皇帝身边的高手,而凤无忧那里却只有两个人,其中的一个,甚至可能根本不是萧惊澜。
若是再不采取一些措施,只怕凤无忧,凶多吉少。
纵然知道今天的局面到此时已经无法挽回,可让他看着凤无忧死,他做不到。
而且,萧惊澜若是知道凤无忧死了,会做什么样的事情,连他也难以想像。
就在慕容毅快速地往高台赶去的时候,忽然又是一阵惨叫传来。
慕容毅下意识扭头望去,顿时大惊。
方才的场面太过混乱,所以谁也没有留意到,礼号响起的一瞬间,不远的天空上也冒出一抹灿亮的烟花。
而随着那抹烟花,慕容乾狞笑着扬起手,厉声喝道:“杀!”
护卫在他身边的侍卫们瞬间变身地狱恶鬼,拔出腰间的兵器就往观礼台上杀去。
观礼台上尽是皇帝的妃子和大臣们的家眷,这里遭到袭击,立时整个典礼会场都乱了。
“孽子!”饶是正在和萧惊澜与凤无忧对峙,皇帝看到这一幕,还是气得怒声大吼。
慕容乾动手的目标很明确,就是那些皇子们。
皇帝的儿子有他一个人就足够了,别的人,根本不需要。
一声声惨叫,就在耳边,慕容毅望了一眼高台,再看了一眼几乎到处都在飞溅鲜血的观礼台……
终究,他身子一转,往观礼台扑去。
那上面的人太重要了,绝对不能有所闪失。
他不愿凤无忧出事,可他也是西秦的皇子,有自己的责任。
“拦住太子!”瞬息之间,就已经到了观礼台,慕容毅拔剑砍翻几个人,大声地下达着命令。
“太子殿下,你疯了!”一剑拦住杀得兴起的慕容乾,慕容毅大声地喝着。
“孤才没有疯!”慕容乾剑上已经沾了不少血,狰狞吼道:“慕容毅,你这么多年一直压在孤的头上,是不是很得意?过了今日,孤看一个死人,还想怎么压在孤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