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难道就不奇怪？我第一次遇见你，就知道你的名字。可你又何曾得知过，你是谁？你是何人所生？又该去往何处？”
何璇十指相扣，揪心地放在胸口，似是在暗自为我祈祷着什么。她这一串灵魂拷问，全部都打在了我心头最柔软的部分。
但我还是坦言道：“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这事我一点也不好奇。你是亡灵孽物，你有得是办法。”
“你曾说过，越是无知的人，越是喜欢逃避自己不能理解的事物。你以为我是什么？你对我这所谓‘魅穴蛛’，了解又有多少？”
我心头一阵恶寒。
她会读心术！她在利用我的知识盲区！一定是这样！
我活动着我干涩的嘴唇，冷冷道：“怎么才能让绮意醒过来。”
何璇倒是答得爽快。
“掐住她人中的同时，点风府灵台两穴就好。不过我不建议你现在让她醒来，这附近有很多蚁卒，它们对生灵的反应要比死物敏感得多。现在的她在那些畜牲看来，与死物无异。”
我有些烦躁了：“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让她的灵魂得以安眠，仅此而已。”何璇忧郁道。“拥抱我的美，你会明白这个中妙处。浮世六道，众生皆苦，你本可以与我一同遁入极乐，享受这人间至愉。”
“滚去找陈源！”我怒骂道。“你为何不自己去往生，然后你就能跟那小子永远在一起了！”
“你还没明白过来吗？难道你真以为你那半吊子的超度，正常情况下当真能令那个痛苦的灵魂得以安息？”
我：“你就说我该怎么做才能让你……”
何璇沉默了一会儿。
她闭上了眼睛。
“结斗印前印，聚灵气入心门。”
我试着照做。一时间，一阵温热自丹田引出，缓缓被吸进了我塞在上衣兜的伏物镜里。
那伏物镜自己飘出了我的衣兜，我下意识伸手去捉，却没抓到。
它在这片黑暗中吸聚灵气精华，逐渐改变了形态，变成了一面掌心那么大的镜子。
我看着稀奇，正好奇这又是什么法术，那镜中照射出一道灼热的激光，当场便照在了我整个前半身上！
炽热的温度，在我体表与体内灼烧。
何璇柔和的声音中带着几分心疼，她缓缓解释了起来。
“所谓法术，是这世界最本质的理，是将六道因果理解到极致的相。无常空相，万物皆虚，只要有一双能够看透真相的眼睛，越是灵气浓郁的物品，就越是没有固定的形相。
追风，好好看看吧！好好看看这面镜子，好好看看你自己！”
我在这闪瞎人眼的亮光里勉强睁开眼睛，看到的却是——
镜中的半个我。
一道笔直的模糊将我从鼻梁中间一分为二，另一半的漆黑混沌之中，之前幻境中见过的、那张陈源的脸悠然生出！
这状况彻底给我整懵了。
“难道那陈源……是我的前世？”
何璇没有正面回答我，只是依旧那般含情脉脉地看着我。
“不，你一直都是你自己。不同的躯壳，不同的名字，所指向的不过是虚幻的泡影。你没法逃避你的一切，不论你此世遭遇了什么，你的过去终究会一点点靠近你，一点点追上这个羸弱的你。
……不论你是陈源还是追风，你都欠我一个未完成的婚礼。”她就这么看着我，挥了挥手，那镜子又自己重新飞回了我的上衣兜。
我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侧脸，感觉依稀大概还是我自己。
我坚守住内心最后一片阵地，近乎歇斯底里朝她怒吼着我的立场：“我是我自己，即便我确实是那陈源的转世，这一世的我也跟你没有任何瓜葛。我，闫追风，不欠你任何东西！”
“我不会再放你离开我身边了……”
何璇身上阴气森森，袖中两副黑漆漆的鬼爪嗖得一下蹿出来，她凌空飘飘忽忽朝我冲了过来！
被一只魅穴蛛彻底摧毁精神而死……
当真是个丢人的死法。如果有人还能记得有我这么号人存在，说不准还会评论一句“风流死鬼”什么的。
我重新握紧了手中的手枪，我知道这是我最后的自由。
于是，我几乎没什么犹豫便轻易将枪口对准了自己的下巴，隔着整个头颅直指脑干。
我合上眼睛，果断扣下了扳机。
但——我扣不下去。
一团温软而又内含着坚硬的触感，塞进了我的扳机口，卡着我的手指让我无法将其按下。
“阿意？”
绮意咬着一口鲜血站在我面前，看样子是强咬着舌头楞是凭借强大的意志将自己逼醒了过来。
她一手摁着我手里的枪，一手拿着一件我从没见过的法器直指何璇——那东西通体镀金，看着像是个金钵，说起来其实就是个碗，然后壁上篡刻着佛门六字真言。
何璇看起来有些惊讶：“伏魔钵？这东西会对我有用？”
“强扭的瓜不甜，人家小哥哥都说了不欠你的，再纠缠就没意思了是吧？”绮意强自挤出几分笑颜。
她拿那伏魔钵的碗口对着何璇，随着碗口冒出的光芒照亮这整个空间，无数道黄金锁链自周围的虚无中蹿出，转瞬间便将何璇整个给捆了个结结实实！
“就这？”
何璇冷冷地看着自己身上的锁链，构成身体的光影虽然已被那锁链勒得血肉模糊，但她却一点也不在意。
绮意抓住这点空档，拉起我的手腕便朝着前方冲去：“我们赶紧走，这东西困不住她多久！孟惠峰说的那地方应该离这里不远了！”
“追风……”
何璇那勾人心魄的柔美声音呼唤着我。
“不要走……”
她的声音渐渐带起了哭腔。
“等我……好不好……我马上就挣脱开这东西去找你……很快，再多给我几秒钟就好！我是你的，我永远都是你的！不要离开我……”
我狠下心来，彻底打消了超度这东西的念头，扭头离开了这是非之地——估计主要是因为我定力太差，面对这孽物我可以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我们冲进了下一个房间。
身后传出了那黑蜘蛛撕心裂肺的嘶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