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开始有些呼吸困难了。
这具尸体姿态很是奇怪，一只手搭在地上，另一只手搭着膝盖，就这么很随意地躺在这三楼门口。
想必就是陈源了！
只是他这死状实在让人想不通——他明明死得这么安详，为什么还能把头弄丢？看这情况他分明是被人从正面一刀削掉了头，为什么他会如此淡定？
现在我的身上佩戴着很多现代物资，这些装备来自于几十年前，就技术含量来说，很多与现在并没有太大变化。
但这一切都拦不住我的心脏不时停拍。
也许我这辈子都无法窥见这栋宅子里真相的全貌。
我不知道我那些被人为洗去的记忆里究竟包含着怎样的内容。
现如今，随着这苦难之匣的出现，那些过去的记忆，同时也还连通着绮意与绮蝶生的记忆，那些过去，终归还是追上了现在的我。
我必须前进，。
我硬着头皮大着胆，低下了头。
那坐在地上的人影，那断掉的脖子正好是一副仰头与我对视的姿态，我忘记它是不是一开始就这副姿势，也拿不准这东西下一秒会不会突然动起来。
我看到那断掉的脖子里，灰白色的断裂颈椎从一团腐肉中伸出。
像这样的尸体，由于骨肉高度腐败，这颈椎其实是可以顺着脊柱跟尾椎一口气抽出来的。
当然，我可没敢这么干。
虽然从伏物镜里很难看出来这陈源有什么高僧气度，但就事实结果来讲，他好歹也是这整个何宅后事的料理者。不说法力高深手眼通天，死后也绝不是什么善茬。
能避则避吧。
我生硬地将目光从他断掉的脖子那挪开，看向了我刚刚不小心踢翻的那个东西——
一个很不起眼的痨盆，里面还残留着一层浅浅的纸灰。
“砰，砰。”
紧随我上来的绮意跟绮蝶生不想跟这具尸体待太久，他们直奔主题，试图推动这楼梯口的大门，却是徒劳。
我感觉这门应该是被从内侧锁住了，当然，肯定不是用锁头。
这般想着，我让绮意从她之前搜集来的物资里给我拿出来了几沓黄纸，在那具尸体前将那痨盆重新摆好。
我将黄纸点燃，一点点投入痨盆中。每一张黄纸的投入，都伴随着面前门扉的一声闷响。
“砰。砰。咔。咔。”
我一边给陈源烧纸，一边听着这声音盯着那门缝，想象那门后面锁头一点点自行解开脱落的样子。
旁边的绮意跟绮蝶生也看着那门缝，跟着我一路走到这里，他们的理智早就已经掉成了负数。
“咣当。”
锁落，门开。
一个几十平米的配电室出现在我们面前，数条纷繁复杂的总线分别连接在三台柴油发电机上，几大桶柴油摆在墙边，看得出来储量起码够用好几天。
“我先说好。”我提醒他们道。“进了这扇门，我们带着的这些军品装备肯定都还用得到，但到最后的超度阶段，我还是需要一些寻常手段来为可能发生的失误兜底。”
绮蝶生：“寻常手段是指？”
我：“鬼降。”
总算碰上了点能懂的东西，绮意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她有些为难地问我：“鬼降的话……灵媒……”
我：“自己上。”
绮意：“灵体用……”
我：“我会想办法把那个女仆的亡灵招过来。那个人的怨气最弱，应该会比较好控制。”
绮意眉头深皱：“我们为什么要冒这个险？……你没把握成功超度陈源对吗。”
我认真给他们解释道：“把握都是相对的。如果顺利，我们自然不必冒险；如果不顺利……我也说了，这都是兜底手段，本就九死一生的境遇下，这点风险也就算不得什么风险了。”
他们两个也都是明白人，本就不觉得这会是什么很顺利的事情。听我这么大概一讲，也都迅速明白了现在的情况，迅速开始准备。
用鬼降驱邪，是风险最大同时也最有效的一种手段。
他们拿出了几样法器备用，一柄金刚撅，三串株连绳，四五个摄心铃，外加几瓶不知名的药材。
他们都是穿青降头师，他们做事情按理说我这个外人应当避嫌，我也就没太关注他们。
我关上门，开始着手恢复这栋宅子的供电系统。
这配电室内的电路看起来倒是凌乱得很，但它看着乱多半原因都在于它大部分电路都挂在墙上，而不是埋在混凝土里。
冷静下理智后，我没花多久功夫便连好了一条线路，让这配电室跟附近几个房间亮起了灯。一时间，通明的光一下子让附近的环境显得安全了许多。
绮蝶生他们看了我一眼，也没多说话，只是自顾自继续忙他们的。我也没管他们，一言不发开始为接下来的超度仪式做起了准备。
从绮意的背包里拿出了一套标准老三样，香炉，供桌，无根水，我诵读着佛家往生咒，以无根水认真清洗了一下手里的金刚撅，然后以明火烤干。
金刚撅是佛家法器，无根水是道家常用品，明火灼烧则是南洋这边常见的驱邪方法。这些处理方式集合了我所知道的所有手段，也确实寄托上了我狗急跳墙一样的求生欲。
不同的流派，其实无非就是对同一个世界不同的理解方式。这种时候稍微在行为上缝合怪一下，不同的力量是可以共存且互相补强的。
——直到师从暮冥以后，我才知道当时的决定是多么的天真。类似这样的行为对自身业力的损耗都是潜移默化的。无知与愚昧害了绮蝶生的父亲，也毁了穿青降头师，还差点让我永远留在这栋荒山老宅。
我当时没想这么多，我只是在想，如果这样就能制住陈源，那自然是最好。我可不想被逼到用上自家降头师手段，看着两只鬼物在这三楼神仙打架。
真要让那女仆跟陈源打起来……
陈源赢了那不必说，我们都得死；哪怕是我们招来的女仆赢了，我们自己也要遭受降头术本身的巨大反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