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我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那个苦苦寻找女儿的父亲,他的脸从我的脑海中一闪而过。虽然他很可能要在牢里蹲个几年,但他却笑得比谁都灿烂。
那个来自过去的女仆,我不曾亲眼见过她,但她也柔情似水般凝望着我,目光里满是温柔的期许。
不知从何时起,我所背负的、我们所承载的,已然不再是区区自己的性命。
或许,之前没意识到,很可能是因为我从小便被那个黑龙王爷爷养大,从小便不觉得自己跟正常人有什么关系。
直到现在,那个千纸鹤被我抓在手里,我感受不到此物上附着的怨力,却深知这东西属于一个风水师:一个同样不大可能跟正常人好好接触的人。
如果有一天我死了,我所留下的东西,是否能像现在这样被人握在手心?
我苦笑了一声,默然。
现在的情况,简单来说就是曾经有个高手,为了封镇这里的怪物们,把这里的空间与外界彻底隔绝开了。
误入此界的我们想要逃出去,唯一的办法就是替这些怪物解开封镇!为世间带来一场灾难!
当然,我倒不至于为了这种事而心怀什么负罪感。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想活下去,没有任何错。
我问绮意:“你这一路有没有看到类似符咒一样的东西?尤其是你捡到这千纸鹤那地方。”
绮意看着我,仿佛是从我身上察觉到了什么,有些茫然,有些错愕。不过她还是不假思索道——
“没有。”
我心头一阵郁闷。
这就难搞了啊……
据我所知,风水师也分大乘跟小乘。
二流的风水师,往往就喜欢用类似这种手段,通过有意控制一些杂物的摆放,辅以古老的咒术加持,来加工空间。
但既然绮意表示她并没有在这千纸鹤附近看到什么咒文……就说明曾经折戟于此的,很可能是位高手!
咒文的本质是号令鬼神,等闲人看来倒是稀松平常。
而事实上,哪怕稍微动脑子想想也该知道,号令鬼神会带来多大的业力反噬!
我们降头师,就算是在这种层面上微调业力的行家,我们虽然极其擅长计算代价,却跳脱不出业力的轮回,因果的报应。但在风水师那行里,少数高手是不需要涉及这些东西的。
就像以这千纸鹤立下封镇的那个高手,以他的力量,多半可以轻易做到驭使怨力为己所用,妥妥的是个修行中人,兴许是哪个庙里的高僧也说不定……
我问绮意:“这千纸鹤原本在的地方,你现在还能找到吗?”
“嗯。”绮意点了点头。“原本我就是打算先回来和你们会合,然后一起去封镇那边商讨对策来着。”
“走吧。”
我挥了挥手,请她带路。
我们循着这二层的回廊小心前进,这一路倒是没有遇到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一度让我以为这二楼平静得就像台风中心的风眼。
很快,她便停下了脚步,指了指廊侧墙面上挂着的一个小佛龛。
“喏,这千纸鹤一开始就是放在这里的。”
我观察了一下这佛龛中供奉的东西,不由得皱了皱眉。
这是一尊胖弥勒,憨憨胖胖坐在佛龛里,乍一看似乎没什么不对,但我的目光一下子便停留在了那弥勒佛的手上。
这弥勒佛手心空握,似乎原本那里应该捻着什么东西,在向供奉他的人展示。
我试了试,把那千纸鹤的一脚架上去——
严丝合缝。
我眼角的余光,依稀看到那弥勒佛的嘴角又上扬了几分。
紧接着,只听得嗡得一声闷响不知从何处传出,回荡在这整栋宅子里,空灵,平静,涤人心魄!
“你做了什么?”正在警戒着周围的绮意猛一回头,难以置信地看向我,又看了看那弥勒佛手里的千纸鹤。
“这是你做的?我明明记得我来时,这千纸鹤只是随随便便摆在香炉旁边。你把它塞这佛像手里了?”
我点了点头,小声与绮意解释了起来。
“这是太平封镇,是佛家人惯用的镇宅手段。以怨灵生前常伴左右之物为引,塑一个专门的佛像镇住,就能把这怨灵死死圈在佛像的附近——既不得离开佛像危害苍生,也无法重入轮回往生。这做法有违佛理,却几乎是人面对强大邪灵唯一的办法。”
讲到这里,我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以刚刚那动静来看,这里封镇的邪灵恐怕不只一个。我们眼下这弥勒佛恐怕只是封镇的一部分,要完整解开它,恐怕还需要另外几处类似的封镇与镇物。”
也就是说,这里原本不只有一个邪灵。
每解开一个封镇,就意味着要多面临一层危险。
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这般想着,我把手放在了那佛龛下面的小抽屉上——寻常来说,这抽屉是用来盛装祭品的。
我咬了咬牙,牙一咬,心一横,拉开了它。
——果不其然,里面正好放着我之前丢失的那本日志!
这里封镇的邪灵,原本由于封镇的原因怨力有所折损。她无法以完整面目示人,便只有一只手出现在我面前。
但现在,被她拿去的东西出现在了这里,附近却没有半点动静。
这就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她,已经出来了。
绮意默不作声扯了扯我的衣角。
这个节骨眼何其紧张,仅她这一个动作,便吓出了我一身的冷汗!
“你干嘛?”我嘘声暗骂。
绮意用目光指了指我面前的佛龛。
我再一看,那弥勒佛的胖脑袋不知何时起已然被某种怪力扯了下来,滚落在了神龛的缝隙里。
那可是石头的!何况还圆不溜秋,我用工具都不好掰得下来!
“伏物镜。”我提到了那个宝贝,我现在急需它。
鬼知道我的声音现在是有多冷。
绮意紧张道:“不是一直在你身上?”
我赶紧掏出伏物镜。
在将此物放在眼睛前,我便已然有种不祥的预感——接下来会看到的东西,很可能会超越我的心理承受力。
可惜,一切都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