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晓玉焦急地等了一个月,往常每个月这个时候都会来的信却没有来。她的一颗心不自觉往下沉,去找留月却被告知她去外地走亲戚了。到处都一片混乱,这个时候走哪门子的亲戚?林晓玉有心想去璐城,却放心不下在病中的父亲,只得心急如焚地等。
又等了两天,陆峻的信终于来了。林晓玉拿到信便迫不及待地拆了开来,仍是熟悉的字迹,熟悉的语气……林晓玉红了眼将信纸贴在心口处,一颗心仍是七上八下地跳得无法归位。
璐城打起来了!
就在林晓玉收到来信的那一天,荃城传来了璐城开战的消息。
“这边再来个人!”
“快,马上准备手术!”
“药不够了,新一批药还在路上。”
……
留月脚不沾地地从一阵忙碌中找到短暂喘口气的机会,抻了抻久站得发麻的腿。鼻端是刺激的血腥混杂着消毒水的味道,还混杂着各种黏腻的难闻的味道。
这里实在不是一个休息的好地方,但能得到片刻的喘息已是难得。果然下一秒便有人着急地喊留月过去,又有一批新伤员被送进来。
留月过去的时候,瞥见正在给伤员包扎的祝凌之。在一众医护人员当中,祝凌之格外显眼。他认真地进行着手下的动作,眉头不易察觉地微微皱起来,在眉尾勾出一个小小的坡度。留月莫名地突然觉得他脸上不该出现这样的神情,像是他就不应该被任何凡尘俗事所扰,不该沾染任何的人间烟火气,而是该高高在上地俯视众生,那才是他惯有的状态。而那种状态也是留月所熟悉的,虽然她其实从来没有见过。
留月不再多想,疾步和另一位护士一起把受伤的战士扶到病床上。
这是个很年轻的战士,看起来不过十几岁的模样,他稚嫩的脸上糊满灰尘血污,脏兮兮的脸上眼睛紧闭。他已陷入昏迷,可呻吟声却不自觉地从他嘴里泄出,像是痛苦已经占据了他的全身。他的一条腿已经断了,骨头从血肉中支棱了出来。
留月来不及多想,赶紧加快手上动作为伤员处理。战争爆发后,这样的伤者几乎每天都会被源源不断地送进来,甚至还有些伤势更严重的。他们有的被救了过来,有的救治过后依旧无望地死去了,还有的干脆就没能等到被施救就已经先走一步。
这场战争蓄势已久,爆发得也异乎寻常的惨烈。即使没有在战场上,留月也能够想象得到战场上的惨状。如果可以,她多想马上终结这场战争,她甚至还跟祝凌之提起,是不是要做点什么来结束这场战争。但也仅仅是提一提而已,除了用医术救人,他们什么都不能做。
夜已深,轮班的同事来了,替换下留月和祝凌之。他们在休息几个小时后,又会在明日的清晨来到这里。住的地方就在附近,走几百米就能到,这是他们在来到璐城后临时租住的一套小房子。房子的主人家房产不止这一处,他本人在战争前就已经迁往港城,托了家中一个远房的老人帮忙照看着。
留月和祝凌之走到院子前时,老左还没睡,站在院门前仰望着天上。天上月影影绰绰的,令人看不真切,老左苍老的脸便被笼在没有月辉的阴影里。要不是老左突然出声,留月都没注意到这里有个人。
“今晚是毛月亮,明天要变天了。”老左悠悠慢慢的声音从角落里响起,“明天可能要下雨,你们明天出门记得带上伞。”
留月搓着手,凑近嘴边呵着气:“左伯,这么晚了您怎么还没睡?”
左伯叹了口气:“阿智晚上一直在哭闹,把他哄睡了我这个老头子也没有睡意了。我再站会儿就进去,你们小两口忙了一天也该累了,早点进去歇着吧。”
留月和祝凌之对视了一眼,没有去纠正老左口中的“小两口”,应了声后往里走。
“小炉子上温着洒,你们可以喝点暖暖身子。”他们身后,老左又叮嘱了句。
冬夜漫长,寒意袭人,一盅温酒既能人身,又足够熨帖人心。留月闻言向老左道了声谢,赶紧拉了祝凌之往放了暖炉子的小客厅跑。
明明离第二天早上已经没几个小时了,但他们都没有急着去睡,两人围着一张小桌子相对而坐,中间藤制小桌子上放着由小白玉瓷瓶装着的一壶酒。留月还没坐定,先给自己和祝凌之倒上了酒。在他们的身后,窗户紧闭,将冬日里的寒意和萧瑟都拦在这方天地之外。
留月喝了一口酒,惬意得眼睛眯起来。再看祝凌之,喝酒也喝得一副冷清样,是与留月截然不同的状态。留月并不介意他喝酒也能喝得这么扫兴,她兴致正高昂,大有两个人一壶酒围炉夜话的兴头。
祝凌之没有拒绝,在很多事情上他并不会拒绝留月。留月一倒酒,他便自然地接过去喝掉,扫兴中又诡异地几乎显出乖顺来,尤其是放在此时他十八岁的年轻脸庞上。
留月的性格里是有些恶劣的因子在的,即使知道此时眼前是至高无上的战神大人,但看他一副乖巧的模样,就忍不住想要逗弄一下,比如戳戳他还没有完全消减下去的脸颊肉。祝凌之长得高大,但脸上还有着介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痕迹。
留月还没来得及实施,祝凌之就淡淡地扫过来一眼,她不由得心虚地咳了声。
然而祝凌之只是看她一眼,视线从她手里的酒壶瞟过,落回自己已经空了的酒杯。留月反应过来,连忙狗腿地替他倒了一杯酒。祝凌之欣然接受,眼里渐渐泛起暖意。
“要不还是老规矩,我们来玩游戏。”索性暂时还没有睡意,留月便对祝凌之提议。她说的是她还是晏离棠时,在离水宫和祝凌之玩的那个游戏,拿一个物件放在两人中间转,停下来时方向对着谁,谁就要回答对方提出的一个问题,不想回答的就喝酒代替。
祝凌之自然没有拒绝。留月发现,似乎在这些小事上他从来都没有拒绝过自己,于是便有了她向祝凌之提的第一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