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凌之先是不解又不耐地蹙起眉，张了嘴想说什么，脸上赫然是“你们全都在胡扯”的意思。
可他张着的嘴却始终没有说出话来，反而讪讪地闭上了。紧接着，他的脸上先是茫然一片，继而浮现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我记得……那天祝少爷还和张大姐简单聊了几句，问她家里的情况。”阿竹看了眼祝凌之，犹豫着道。
留月看向神色惊疑不定的祝凌之，他没有反驳，像是默认了阿竹的说法。
只是，为什么他看上去那么不合时宜的慌张。
如果只是无心之失，讲清楚就好了。
如果是故意的，被拆穿后这个反应却也不对。
更何况，小少爷压根就不是会主动搭讪陌生人的性格。
“没事了，你们去忙你们的。”留月对阿竹阿树说了句，拉着祝凌之往后院走。
“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后院无人处，留月话一出，却见祝凌之一时间神色变幻莫测。
“我不记得了。”祝凌之脸色颓然，伸手往脑门上拍了两掌，有些无措地回答。
留月拉住他又一次想往脑门上捶的手，正色道：“到底怎么回事，你一五一十地说清楚。”
祝凌之脸上的茫然尽数化为痛苦之色：“我脑子里有我故意拿错药的画面，可我却完全想不起来为什么要那么做，什么时候做的。要是没有人提起这件事，我就压根不记得自己曾经做过这么一件事。”
留月怔住了。
祝凌之这是怎么了？
失心疯？间歇性失忆？
“除了这次外，你还碰到过类似的情况吗？”留月问道。
祝凌之犹豫着点点头：“也有过，但很少。”他苦笑了声，“也可能不少，只不过没人提醒，我便记不起来了。”
“你记得最早是从什么时候出现这种情况的吗？”
“大概一个多月前。”祝凌之回答。
真正对这种情况有所察觉，还是在陆泽葬礼上的时候。
真是奇了怪了，留月百思不得其解，好端端的，祝凌之怎么会出现这种毛病？而且，凭她的医术，竟然没瞧出任何不对劲。
留月二话不说，拉着祝凌之往屋里走。夏勤世正好在大厅，留月将祝凌之推到夏勤世面前坐下，快速地讲了下情况，便着急地请夏勤世给祝凌之看看。
夏勤世沉吟着，又是给祝凌之把脉，又把他脑袋各处摸了个遍、瞧了个遍，愣是没看出什么来，最后露出和留月如出一辙的疑惑神色。
“我医术欠佳，完全没有看出问题。”
如果连夏勤世都要说自己医术不佳，恐怕整个荃城乃至南春省都没人敢说自己医术好了。
留月心中有了决断，对夏勤世道：“爹，我明天想带凌之去璐城看看，医馆可能要辛苦爹照顾一天了。”
夏勤世摆摆手，示意不打紧，让他俩尽管放心去。
璐城与荃城相邻，但两地气质全然不同。如果说荃城是沐着书香气的旧时代少爷，璐城则是新时代里的摩登女郎。作为港口城市，璐城开放度高，许多外来新事物纷纷涌入，十足现代化，时髦又洋气。
就比如，在荃城看病还是以中医为主的情况下，璐城近年来已经开了好几座西医医院。
留月准备带祝凌之去的，就是以主攻精神疾病为主的圣堂医院。
留月觉得，祝凌之的症状像极了精神分裂。但她又觉得并不会这么简单，联想起来之前现实世界里发生在祝凌之身上的一系列事情，总觉得一切隐隐相关。
可是，究竟是什么东西，竟能神通广大到任务世界里也要追着祝凌之不放。留月和祝凌之约定好明天一早出发的事，心中胡乱纷杂地想着。
希望只是想多了。
第二天下午，在诊疗室外等了将近两个小时后，留月终于等到了祝凌之出来。
祝凌之手里拿着结果显示为无异常的诊断书，和留月面面相觑。留月看向他的眼里，发现了如潮水般涌上来的无所适从。
“我到底怎么了？”喃喃自语般，祝凌之终于道了出来后的第一句话。
“没事，医生都说你没事，那就是真没事。没事就好，我们回家。”见他这副模样，留月很是不忍，开口劝他。
祝凌之嗯了声，默不作声地跟在留月后面往外走。留月不时回头看他一眼，轻易能看出他此刻的不好受。
刚才的话肯定哄不住他，小少爷本来就心思重，碰到这种情况，只怕不知道要漫天发散成什么样。而且，自己的行为和记忆不受控，换做任何一个人处在这种境地，只怕都格外的糟心。
见人到了车前也不知道止住脚步，还险些大力撞上去，留月连忙将人拉回来，跟摆弄娃娃似的把失魂落魄的人塞进车后座。
“别想太多了，总会有解决办法的。”
上了车，留月也没有放开祝凌之的手。司机老秦就在前面，留月顾不上这样是否有闲言碎语流出，心里只知道此刻祝凌之极不好受，极不安心，他需要有人陪在身边，给他安慰，稳定心神。
终于，随着车子越开越远，祝凌之冰凉的手终于渐渐暖了起来。他像是如梦如醒，又像是刚从某个虚幻之处回归现实，空洞一片的脸上终于恢复正常。
第一眼就看到了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祝凌之脸上飞过一片红晕，却没有主动把手挣开。
留月的视线跟着他转了一圈，最后落到手上。想到小少爷应该没事了，便试着把手往外抽。
一抽，没有抽出来。再用了点力，还是没办法抽出来，甚至感觉到了一股相反方向的力道。
留月抬眼去瞥祝凌之，小少爷直接别过了脸。
真是好一个傲娇怪，口嫌体正直第一名就是这位小少爷。
这个天握着正好暖和，留月索性便由着他去了。
“你说，我最后会不会什么都不记得了？”
沉默了一路，在快到达荃城的郊外时，祝凌之终于开口道。
“怎么可能！”留月驳斥他，本来还想说什么，却在看到窗外熟悉的人影时停住了。
车窗外，林晓玉和陆峻并肩走着，两人的步子都不算轻快，尤其是陆峻。留月凝神看去，陆峻衣服上褐色的脏污，看上去像是干了的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