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风了。
不是那种烈风，刮起来能把人吹翻，连深埋在土地里的松木都能掀起来那种。而是阴冷缠人，专往人衣服缝隙里面钻的那种邪风。
尤其是在树林里面穿行，风一刮就是一阵碎雪弥漫，遮掩了人的视线。
“娘老子的。”
黄牛狠狠的啐了一口，双腿狠狠的夹了一下马腹，夹的他身下那匹老马呜咽一声，差点尥蹶子不干。
高惊雷斜睨着他，嘴角隐晦的露出一抹笑意。
这阵风，出自他的手笔。
掌控风的烈度，对于此时的他来说，并不算什么很难的事情。
早很久之前，他就发现黄牛一直在上蹿下跳不安生，似乎在有些焦急。
于是他心中生出了些许猜想，正好借此机会来验证一下。
这是他们离开山寨的第二天了。
从毒娘子的寨子出来，他们直奔郭家庄。
高惊雷一个外人，当然不知道郭家庄的位置所在，所幸李福山机灵，早就绘制好了简易的地形图。
看到地形图的那一刻，高惊雷就知道，这趟没白来！
郭家庄所在的位置，离毒娘子的山寨并不太远。
那里，正是一处光点所在！
原本只是想要看看郭源葫芦里面卖的是什么药，这一来， 高惊雷反倒是期待起来了。
一行人百多人的队伍，行进起来也没什么麻烦的，只是黄牛的身躯太过庞大，坐在那匹老马身上，看起来很是违和，总觉得下一刻老马就要一命呜呼。
按照郭家庄所在的位置和一行人的行进速度，最多两天的时间，就可以抵达目的地。
可一赶起路来，高惊雷就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他本来以为这帮人只是看着吊儿郎当，毕竟也是郭源派出来的精锐，总不会太拉胯。只是走了小半天的路，他渐渐变得错愕起来。
这帮人一个个的哈欠连天，没走多长时间呢，恨不得就安营扎寨了。
一帮人哼哼唧唧，眼泪鼻涕都涌了出来。
更有过分的，直接从怀里把烟枪掏出来，裹了几口之后，才缓和了些。
抽完了烟，有几个直接躺在地上，原地呼呼大睡，还是有几个实在看不下去，抬着继续上路。
高惊雷很难相信，郭源会派出这样的人去郭家庄。
这不是送人头？
而面对这样的情况，黄牛完全视而不见，连说都不说一声，只是骂骂咧咧的让人收拾了几个烟鬼，赶路不辍。
黄牛只是肌肉多了点，高惊雷可不相信他是个傻子。
他这么急着赶路，是为了干嘛？
一路急行，只是中间安营扎寨了一次。
黄牛就像是在外做工急着回家看媳妇的男人，恨不得连吃饭的时间都不给。
可走了大概一天左右的时候，在走到两处矮山之间，进入密林后，他却突然放慢了速度。
左顾右盼，像是在筹谋什么。
如此明显的表现，也算对得起他那身肌肉，称得上一句胸大无脑。
高惊雷心中有些猜想，于是就有了突然起风这一幕。
黄牛被风迷了眼，恨恨的骂了一句娘。
他嘴上虽在骂，但看在高惊雷眼中，却并没有多少怒意，反倒是透着一股子欣喜。
像是正月里走在路上腹中饥饿囊中羞涩的乞丐，突然在马路上捡到了一个钱袋子的那种喜悦。
他驱着那匹快被他压断了气的老马，咯吱咯吱踩着雪踱到了高惊雷身边，脸上带着烦躁，眼里泛着喜悦。
“林利，你看这天气突然变了，不如咱们让弟兄们暂时歇一歇，吃点东西，再喝点热乎的，你看如何？”
高惊雷眼皮一翻：“郭老大不是让咱们快去快回么，看你昨天催命一样赶路，我还以为你心急领功呢，怎么屁大点的风雪就要歇脚了？”
黄牛眼睛一竖，似是下一秒就要暴怒，可又不知想到了什么，生生的将这股火给压了下去。
他五官扭曲，紧咬着牙：“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这趟出来领队的可是我！”
“那又如何？”高惊雷表现的极为欠打：“若是郭老大那么放心你，又怎么会让我跟你一起出来？”
“那是因为……”
黄牛即将脱口而出，又被他生生的憋了回去，从他那涨得通红的脸，就能看的出他到底忍的有多辛苦。
他喘了半天，才将情绪平稳了下来。
“反正兄弟们走不动了，要是累的狠了，等到了郭家庄，万一没力气打怎么办！”
黄牛想了半天，才吭哧着憋出一条理由，说完也不等高惊雷的意见，转头就吩咐了下去，带人休息去了。
高惊雷看着他的背影，冷嗤一声。
郭源派了这么个人来，也不知是安的什么心思。
听到可以暂时休息，一路奔波的所谓“精锐”全都兴奋的直蹦高，这一路可把他们给折腾坏了。
好多人迫不及待的架起锅，弄点雪水化了煮开，又生起了篝火，掏出几张冷硬的饼在火上翻烤起来。
还有几个烟鬼，想要趁机来上几口，却被黄牛给喝止。
“一天天就知道抽抽抽，早晚抽死你们这帮废物。”
他几巴掌下去，烟鬼们就屁滚尿流，躺倒哀嚎。
高惊雷在旁冷眼看着，一言不发。
现在出来制止，之前呢？
一百多人或坐或卧，黑压压的一片。
篝火生了几堆，高惊雷在最中心的一处，他看了眼旁边，似乎自己被层层围了起来。
黄牛胃口大的很，早就扯了一张靠的焦黄的大饼大口吞嚼，另一边还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条兔子腿，在火上来回翻转。
兔子腿冻的梆硬，在火堆上面渐渐解冻，油脂滋啦滋啦的滴到火上，香味渐渐发散开来。
黄牛从身上掏出一个纸包，将里面的东西洒在上面，兔肉的颜色开始变得金黄。
他掏出一柄小刀，在上面切下来一块火候不错的，递到了高惊雷面前。
“林兄弟，来尝尝我的手艺！”
黄牛咧着大嘴，笑的很是虚假，他大概不是那种会掩饰自身情绪的人，这装出来的假笑让他五官看起来有些扭曲。
兔肉散发着浓烈香气，高惊雷扫了一眼：“不吃。”
黄牛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