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启山一直盯着宋六远去的背影，直到那微躬厚实的背影一转弯，绕过远处长街巷口消失不见。
而孙启山脸上挂着的笑意，也慢慢消散。
他的脚在地上轻轻跺了跺，手指捏在一起搓了搓，仿佛在回味着什么。
“怎么，舍不得给出去那一锭银子？”
自孙启山背后，传来了高惊雷调侃的声音。
“瞎说。”孙启山撇撇嘴：“我老孙是那么财迷的人么？”
高惊雷还没开口，王士方那略显浮夸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你若是不财迷，那这世上也没有财迷的人了。
我见过的人里面，你吝啬程度若是排第二，那排第一的恐怕还没出生。”
“少编排你孙爷！”
孙启山大怒，他回身瞪起眼睛：“你们俩人啥都不懂，就别胡说。”
此时的高惊雷和王士方，从面目上已经完全没了原本的样子。
可那一双眼睛中的神采，依旧跟本人没有分别，任谁都能分的出，两双目中蕴藏着的神韵有天壤之别。
王士方已经算的上出彩的年轻人，一双瞳仁黑亮有神，顾盼生辉。
可惜跟高惊雷一比，那就是萤火与皓月之别。
高惊雷那双眸子，仿佛蕴藏着偌大的星云。
又像是藏着即将爆发的雷暴，只要稍有不慎，就会如九天雷霆，将大地整个犁开。
“我哪儿乱说了，你看你盯着人家不放，是不是惦心着把银子要回来？”
王士方促狭道：
“老孙，听我一句劝，你就别那么抠门了。
咱们之前得了那么大一笔银子，若是花不出去，多半也就留在这里了，所以啊……该乐呵就得乐呵乐呵。”
孙启山摇摇头，不屑道：
“你这江湖经验属实太浅，跟你孙爷我经历了这么多事儿还是没有半点长进。
若不是我，你早晚让人家吃干抹净，剥皮拆骨。”
王士方眼睛骨碌骨碌转了两圈，态度恭谨了很多：“老孙，这话怎么说？”
经历了如此多事情，王士方也不是当初那个初出茅庐，天不怕地不怕的军阀少爷。
他也知道了，这世界上藏着多少他从未曾了解过的隐秘与神奇。
孙启山并未直接回答王士方，而是将目光投向了高惊雷。
“高爷，你看出来没有。”
高惊雷沉吟片刻，轻声道：
“那宋六行走之间虽然刻意隐藏，可仍旧能看出行功的痕迹。
这人应该是个练家子，有功夫在身，而且……功夫似乎不浅。”
“不愧是高爷！”孙启山合掌道：
“我之前触碰过宋六手掌，他掌心有厚茧，应该是长时间用兵器留下的痕迹。”
“按理来说，一个普普通通的衙役，如何能有这么重的痕迹？
有这样身手的衙役，又怎会甘心当一个八面玲珑的中间人？”
孙启山极有信心，一通分析下来掷地有声。
高惊雷点了点头，那宋六虽然有刻意的隐藏，可仍旧可以看出他原本的功力颇为不俗。
不客气的说，跟其他那些衙役不是一个量级的。
九里只不过是个普通的县城，衙役都是混饭吃的小吏，又如何会有这样的高手？
而之前高惊雷突围出九里时，似乎也没见到宋六这样的高手。
“掌心有茧，多半是用的兵刃。这些衙役配刀都快锈了，哪里来的时间去练兵刃？”
王士方也来了劲：“那按你们这么说，宋六这人有问题？”
“现在还不敢肯定，不过这鬼地方如此凶险，小心些总不为过。”
孙启山很是谨慎的感慨。
“今日第一天来，我来守夜好了。”高惊雷看了有些沉闷的两人，轻笑起来：
“现在就算是任月姬她们来了，也不用太担心，我们这个样子，谁会轻易认出来？”
几人商定完毕，便回屋安顿了起来。
宋六的用心暂且不提，他找牙人介绍的这个小院子的确清幽安静。
院子不大，只有两进，算上厢房不过五六间。
可住下这些人却已经足够了。
院中种植着葡萄架，还有些枯萎了的花草。
除此之外，还有一口甜水井。
南笙与孟晚晴已经开始洒扫，没多大的功夫，就将住人的几间收拾妥当。
折腾了一大天，收拾停当已经是靠傍晚。
几人一天都没吃正经东西，只用了些干粮果腹。
孙启山早就饿的直叫唤，高惊雷见状，便提议去酒馆订上一桌酒席，这样也符合一行人的人设。
出门跑腿这件事，最后还是落到了高惊雷的身上。
毕竟他现在的身份是护院，而让王士方到处瞎跑，他也不太放心。
为了将戏演的更像一些，高惊雷一路打听着找到了县城中距离比较近的一家酒楼。
他出手阔绰，花了二两银子整治了好大一桌席面，把酒楼的掌柜乐的不行。
什么酒糟鸡蓉、茄鲞之类，尽捡了些精致又费功夫的餐食，把一行人搬迁富商的人设做的更加实诚。
告诉了店家地址后，高惊雷稍坐一会儿，喝了杯茶就出了门。
此时的九里正值傍晚，街头巷尾炊烟袅袅，人声朦胧。
时不时的还有稚童奔走打闹，一派欢乐和谐的景象。
如此看来，城中近日一系列恐怖的事情，以及外面河里那条妖物猪婆龙，就像是不存在一样。
看着眼前的人间烟火，高惊雷的眉头微蹙。
虽然所有的东西都触摸可见，可他只觉得，眼前的一切似乎都透着一股虚幻……
他微微晃了晃头，将脑中的纷乱念头甩开，径直向着来的方向走去。
沿街有不少贩卖吃食的小贩，走着走着，高惊雷突然闻到一股好闻的香气。
是食物的甜香……
他侧过头，一个面相慈祥的老妇人，面前摆着个摊位，卖的是糖炒栗子。
“后生，要不要来一把，刚出锅的糖炒栗子，又香又甜。”
高惊雷看了她两眼，顺手从身上摸出一点碎银子：“来点吧。”
“好嘞！”
老妇人很高兴，伸手拿出纸袋便装了起来。
高惊雷抄着手站立，表面看不出异样，可他的眼神，却隐晦的冲着街角瞟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