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珣被父亲单手托着臀,自己一双小手也紧紧地搂着他的脖子。
他费劲地伸着头向前看,冷不防被溅了一脸的血。
温热血液泼在面上,拓跋珣觉得有点脏,便伸手抹了一把。
可是看着手上的血,竟想要尝尝它是什么味道,鬼使神差地便舔了上去。
舌尖触在那片血渍上,紧接着便是咸腥的锈味入口。
他看着父亲面上泛起的青筋,突然间便有了种奇妙的感觉——他想变成父亲这样的男子。
他也想要一柄刀…不,不是刀也可以,枪也可以,只要是一件武器就可以。他也想拿着这件武器横扫千军,最后让这把武器成为他拓跋珣的象征。
那些刚刚追来的假守卫们此刻已经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残肢碎了一地,场面不忍直视。
拓跋珣却依然兴奋地指着存活下来即将要上马逃走的人喊:“父皇!还有一个!还有一个!”
拓跋渊低笑一声,将他往自己肩背上扶了扶,追上去提刀便斩了一只马蹄。
马吃痛后将人狠狠地甩落在地面,那人见天子逼近,没有丝毫犹豫地举刀就地自行抹了脖子。
拓跋珣正在兴头上,见那人被逼无奈自尽,搂着父亲的脖子瘪嘴道:“没意思…”
拓跋渊用未沾血的手背拍了拍他,又笑:“等你再长大些便将六州水军给你,到时让你去南征。”
拓跋珣听后,一身的热血又沸腾起来。
“父皇最好了!”如今的拓跋珣已经没了那层积年以来同父亲的隔阂,欢快地朝着父亲半张带血的清俊面容上“吧唧”亲了几口。
这般普通父子间常见的亲昵让第一次体会到的拓跋渊也愣了一下。
他没有像往常那样斥责儿子的无礼,只是将人往自己肩上又贴了贴,抱着孩子朝那辆已经破败不堪的马车走去。
在天子到来的那一刻,裴慕凡心中便有了计较。只是当他脱下面盔时看清楚那张脸,便也明白了夏老夫人传信说让他见到人后不要惊讶是什么意思。
车上的几人跳下了马车,连忙向天子行大礼。
“都起来吧。”天子说着将裴慕凡扶起,“多谢诸位照料佛奴。”
几人应声而起。
在看到玉姹时,天子似乎并不惊讶她为何在此,只是眼神转到王晞身上蹙了蹙眉头,一时半晌记不起这脸吃的滚圆的姑娘究竟是什么人,怎还有些熟悉?
“父皇,玉姹为了让我平安出宫自己浸在湖里好久,父皇您别责罚她。”拓跋珣指着玉姹道,“王昭容也是,王叔要杀她,她才跟着逃出来的…”
天子恍然大悟——原来眼前这位也是自己的嫔御之一。
如果没记错,她还是个臭棋篓子。
只是数年不曾关心,这姑娘居然吃成这副圆润模样。看来还是宫里的日子过得称心,不然不会胖了几圈。
他又望着玉姹开口:“你…”
裴慕凡下意识地挡在玉姹身前,垂眸道:“她们也是身不由己,还望陛下看在她二人救护皇子有功的份上饶恕擅自离宫之罪…”
天子望着眼前的绝色青年,不经意间便想起夏老夫人曾有意让陆银屏同他结亲一事,微弯的嘴角顿时抻平了。
“她们立什么功、定什么罪,是由朕说了算。”他慢慢道。
裴慕凡听后,大袖下的拳头握了又握,最终还是松开了。
拓跋珣枕在天子肩头,见他热得满面潮红,伸出小手替他扇风。
“父皇,爹爹,您饶过他们吧。”拓跋珣道,“没有他们佛奴出不来,此刻怕是已经被王叔抓走了。”
想起端王,天子本就略显冷漠的面上更加阴沉。
“嗯,回去说。”他抱着拓跋珣,偏头又对玉姹她们道,“你们也跟朕回城。”
玉姹像是早就料到有此结果,面上情绪倒没有多大波动。
只是裴慕凡的脸色却不大好看。
此时天子部将也及时赶到,见了这一地残肢倒也见怪不怪,似乎是早便料到有这个情形,极训练有素地迅速将尸体残肢处理掉。
天子因临时匆匆赶来,并未备车。可儿子突然间粘人得很,不得已便只能将他抱着上了马。
拓跋珣见这匹马竟比舅舅的绝影还要高,摸着马鬃既害怕又兴奋。
“等你再长大些就将它送你。”拓跋渊对他道。
拓跋珣自然是喜不自胜,觉得这一趟回来父亲好似变了个人似的,又窝去他怀里,乐得声声父皇爹爹喊个不停。
天子将人带回城中,路上自然遇到不少自东阳门离开城中的人。
往日没有机缘面圣的人见了他,仿佛又想起数年前北伐立下赫赫战功的太子——原来即便过了这些年,他依然还是那个大败柔然的当世第一名将。
诸人纷纷跪在道边,山呼天威浩荡。
拓跋珣也将下巴高高地昂起,嘴角止不住地上扬,很有狐假虎威的意思。
本要出城的人见了天子登时便觉得一颗流离之心有了归处,收拾好行李包袱跟在禁军之后入了城。
待入城后天子才发现,原来城防早已被换,想来自己从北海等地调来的禁军与慕容擎麾下虎贲军已经被那野心勃勃的弟弟换下,依他残虐的性子也不知此刻究竟是生是死。
他们一行人自东阳门入城,百姓见天子大驾便自动让出空地来,夹道欢迎他入城。
拓跋珣窝在父亲怀中,揪着他前胸上的金狮链子絮叨。
“石女史和舜华她们为了让儿臣逃出来,在宫中不知如何…有个人追下水,全嫔扑上去跟他一道沉了底儿…父皇,全嫔说我有个哥哥,说她后悔了,佛奴没明白她的意思…裴舅舅将我们从水里捞上岸,又带我出了城,还说您要是不回来他就将我带走…父皇,爹爹,您能不能不要罚他们?”
天子又轻拍他的脊背,安抚示意他放心。
拓跋珣又抱上他的脖子,这才想起另一人来。
“母妃怎么没随您一道回来?”
拓跋渊早知他会问这个。
“你母妃胆子小,见不得血腥。”天子轻笑道,“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很多,万一将她吓跑了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