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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看书 > 女生耽美 > 攻玉 > 攻玉 第22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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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是成王妃亲自下帖子延请,没多久邓家人就热热闹闹护送邓唯礼来了。

听完滕玉意的描述,邓唯礼愣了好一阵。

她只当滕玉意还在生气李三娘厚着脸皮冒充自己的事,本想打趣滕玉意几句,忽想起下帖子请她的是成王妃,忙老老实实回答道:“回王妃的话,晚辈幼时是见过李淮固一回,当时是隆元八年,晚辈同家中长辈在临安侯府赴宴。侯府后院有口井,李淮固玩耍时不慎掉入了井中,幸而井中有个木桶将她兜揽住了,当时她阿娘就在井边,人都吓坏了。可我还记得李淮固被救起后第一件事不是哭,而是问她阿娘:现在是隆元几年?我和姐妹都觉得她的样子很古怪,李三娘听说是隆元八年,不顾身上衣裙皆湿往花园里跑,我很好奇这小娘子要做什么,就拉着姐妹们跟上去,但是李三娘很快就沮丧地返回来了,还被她阿娘打了一顿。”

说到此处,邓唯礼对滕玉意道:“都说我记性好,其实我也不是事事都记得的,之所以对这件事有很深的印象,是因为李三娘当时的表现太不寻常。上回李淮固对成王世子谎称自己是救命恩人,我还有些纳闷,因我记得那日她怀中并未抱着布偶,但李淮固房中的布偶又确实已经用了好些年了,只当是我记错了,结果没多久就听说她是冒认的——”

***

众人急忙赶往临安侯府,一晚过去,路上的冤魂又多了不少,就如清虚子所言,不再只是无主孤魂,竟混杂了一大批伥鬼、五常鬼之类的恶鬼。

这些恶鬼呼啸而来,一口就能吞下十来个游魂,五道拍出手中长剑,直指恶鬼,剑光雪亮如虹,几乎是一剑一个。

滕玉意仔细留意,五道的剑光果然始终避免碰到那些游魂野鬼。

成王妃和绝圣弃智施法时也是如此。

除此之外,街上时不时还能看到金吾卫的身影,从数量上来看,远胜从前夜间巡逻的人数,看样子为防长安生变,圣人和成王早已有所准备。

就这样一边赶路一边收恶鬼,很快赶到了临安侯府所在的荣富巷,到了侯府门前,却见府门洞开,明明已是大半夜了,管事和仆从们却慌里慌张往外跑。

大伙都有些吃惊,自从五年前老侯爷病逝,临安侯府声望就大不如前了,但纵算再不济,府里下人也不至于这般没规矩。

管事看到清虚子道长有如看到救星,喝令下人们在门口候着,白着脸近前道:“叫王妃和道长见笑了。府里有些不对劲,小人们实在不敢在里头待着了,正商量着去找我们侯爷。”

“侯爷不在府里?”

“半月前我们亲家老夫人过寿,小侯爷带着夫人和郎君娘子去洛阳了,说是要多盘桓几日,故而至今未回,如今府中只有我们这些下人,打从头几日前府里就不大对劲,小人请来附近至善观的若缺道长来看,若缺道长在门口看了看,硬说看不出半点邪祟之气。三日前忽有不少人在府中撞到鬼祟,小人们吓坏了,再去找若缺道长,却撞见道长带着弟子们装行李准备离开长安,道长说天有异象,这些游魂野鬼不只我们府里有,满大街都是,他预备出去躲几日,给了我们一些符箓,让我们自求多福。今晚小人们在府里觉得实在冷得不像话,怕被邪祟缠身,便决定出去躲一躲。”

五道听得龇牙咧嘴:“若缺那老小子比我们还不靠谱。”

清虚子和成王妃抬头察看侯府上空,也难怪若缺道长看不出问题,此地分明被人做了手脚,连半点邪祟之气都无。

“贵府共有几口井?”成王妃问道。

在管事的指引下,一行人很快就找到了当年的那口井,那井坐落于花园某条小径的深处,周围满是馥丽的花丛,井上覆着石盖,看样子早就弃之不用了。

刚一踏进花园,滕玉意就觉阵阵阴风袭来,早前绝圣弃智帮她开了天眼,沿路能看到花园里全是殊形诡状的鬼祟,迎着那阴风往前走,寒意像能浸透骨髓。

她带着小涯剑尚且如此,更别提旁人了,回头看侯府管事,果然冻得嘴唇发紫。

眼看已经找到那口井,成王妃忙让绝圣弃智将管事领到外头去。

清虚子绕井踱了一圈。

“打开井盖。”

众人合力上前,井盖刚一移开,尖啸声就从井底喷出,浓浓的阴煞之气,犹如喷薄的瀑布,刹那间冲天而起。

五道等人大惊失色:“不好。单单只有尺廓和小鬼的话,不至于阴气这般重,莫不是把冥界的飞天夜叉引来了。”

滕玉意心怦怦直跳,井口黑雾缭绕,底下竟是深不见底,透过浓浓的雾气,隐约可见底下是一片漫无边际的黑海,海浪无声耸动,水中飘满了惨白的尸首,那浩瀚无垠的阴森海面,只一眼就让人觉得头晕心悸。

就连五道也忍不住打了个寒战,这种源自阴冥地狱的阴戾景象,远比单单面对耐重和尸邪这样的魔物来得更可怖。

滕玉意听说过飞天夜叉,上回在大隐寺躲灾时她在佛经典故上看到过关于此物的描写,亦是著名的修罗道恶鬼,但与耐重不同,此物乃是一雄一雌,向来喜欢出双入对。

传闻中这对夜叉“形如蝙蝠,两翅如席”,奔走时其疾如风,锋锐的爪子一张,能抓破至坚至硬的岩石,法术再高明之人也难敌它们一击。

成王妃面如寒霜:“前有尸邪和耐重,再多引来一对飞天夜叉也不稀奇。看这阵势它们已经遁走了,宽奴,你速去大隐寺告知缘觉方丈,请方丈连夜集结满城僧道齐力降魔,我和五位上人留在此处辅佐师父做法,绝圣、弃智、阿玉,你们三个修为不够,留在阵外与常统领等人护阵。”

“是。”

阵法启动前需做些筹备工作,事态越紧急,成王妃越是沉稳刚毅。

她让绝圣弃智将临安侯府的一众下人护送到青云观,同时让常统领连夜进宫禀告此事,不久,果有大批金吾卫和禁卫将临安侯府团团围住。

天亮时,成王也从宫里赶来了。

滕玉意一颗心落了地,禁卫们训练有素,且由成王亲自指挥,以成王的沉稳和睿智,不用担心众人做法时出什么岔子。

井口转眼就贴满了符箓,但仍源源不断有煞魅涌出,没多久,玉虚观等几大长安道观的道长也闻讯赶至侯府。

与他们同来的,还有缘觉方丈座下的弟子圆惠和圆清。

想是考虑到出了静尘师太的事,方丈唯恐这些道人中混入了奸邪之徒,自己忙着找寻飞天夜叉抽不出身,故而派出几位敏锐的大弟子帮清虚子护阵。

清虚子倒是没说谢,但忍不住瞟了好几眼那两个大和尚。

一番紧锣密鼓的安排后,临安侯府内外严阵以待。

偌大一座府邸里三层外三层,转眼就据满了各方人马。

清虚子盘坐在众人中间,沉声道:“地狱之门一开,长安子民难逃一劫。此门开启已超过三日,封闭绝非一日之功,即使贫道以五相归魂阵镇压,少说也要七日七夜方可将洞口封住。此外诸位也看到了,此地除了恶鬼,尚有大量无辜游魂,若统一以法术镇压,有违天道,故而我等施法时,请玉虚观、凌云观诸观道友帮忙诵咒超度,如此既能送走附近的冤魂野鬼,也防止它们被周遭恶鬼所吞噬。”

众道洪声道:“依此行事。”

清虚子又对圆惠圆清道:“烦请两位法师帮忙掠阵。”

“诺。”

清虚子又看着滕玉意:“滕娘子是应劫之人,你到何处,邪祟就会跟到何处,吾等作法时,还请滕娘子务必守在阵外。”

滕玉意正色道:“是。”

清虚子又将视线转向阵外的成王。

成王抱剑立在亭中,端的是如玉如松,他身前不远处,就是忙着检视阵法的成王妃。

成王怀中的赤霄剑似是感受到四周的邪祟之气,不断发出嗡嗡的警示声,虽然尚未出鞘,但剑光早已如水浪般一圈圈震荡着周围的阴气。

成王原本注视着妻子的身影,察觉到清虚子的视线,转过头朝清虚子颔了下首,目光很柔和。

老人眼中忧色尽消。

安排好一切,清虚子扬手将一个布囊似的物事甩至半空,同时一甩拂尘,朗声喝道:“煞魅横行,苍生罹难。弟子清虚子,谒见上君。死生之际,道神无奈何,弟子欲舍身制百邪百鬼,自明真道永长存。恭请五皇老君以太虚之芒济危救困,覆载天地,光明四海。”(注)

这番话如黄钟大吕,一时间震荡四海。清虚子声调高扬:“高奔日月吾上道,急急如律令,起——”

起先只是园中草木簌簌摇动,紧接着那风声陡然扬升,如雄兵会师鸣锣击鼓,驱千旗,驭百兵,四面八方汇聚而来。

与此同时,半空中那破旧的囊袋灵光乍现,如同一轮圆月稳稳当当悬在井口上方,袋口落下一道笔直的幽幽光柱,源源不断与井底的阴煞之气相抗衡。

井口那阴寒至极的猎猎阴风,仿佛被一床看不见的厚重棉被压住,顿时有所衰减。

滕玉意心中激荡,在百名道士的诵咒声中,这名动天下的五相归魂阵正式启动了。

这场大阵一摆,便是整整七日。

在清虚子等人的护持下,阵法灵气长盛不衰,井口的阴气时而变弱时而暴涨,但迟迟没有关闭的迹象,但好歹不再源源不断往外涌邪物了。

为了避免出现差池,在洞口正式关闭前,阵中之人只能在阳气最盛的午时稍稍休整一二,也只有这时候,他们才能停下吃点东西,或是起身在周围走动走动。

每到这时,滕玉意和绝圣弃智便会将热腾腾的汤粥一一送给阵中诸人。

圣人和皇后虽在宫中,却极为关注城中降魔之事,除了连夜下旨号召洛阳等地的道长前来帮忙除妖,皇后还会每日带着尚食局为众人做膳食,考虑到护阵极消耗元神,每顿都少不了提气滋补之物。

到第七日中午时,清虚子道长依旧岿然不动,但面色已经相当难看了,绝圣和弃智亲自为师公喂食,清虚子只吃了两口就摆手让撤下。

滕玉意忧心不已,这等大阵对主阵之人的内力要求极高,道长他年岁已高,几日下来难免支撑不住。

成王和王妃也露出忧色,成王妃起身到清虚子道长身边说了句什么,大约是建议换别的道长来主阵,道长睁开眼睛往四周一看,旋即又闭上眼睛缓缓摇头。知人知面不知心,倘或有变,遭殃的不只是应劫的滕玉意,阵中这些人、乃至长安百姓,全都难逃一劫。

绝圣和弃智提着食盒出阵,滕玉意将盛好的饭菜推到他们面前:“道长他——”

弃智惴惴不安扒了一口饭,闷声说:“不必担心,以师公他老人家的内力,再撑个两日没问题。”

“没错没错。”绝圣接话,“今晚是阴日,捱过今晚就算大功告成,再说师兄也快回长安了,大不了师公支撑不住的时候,由师兄接手就好了。”

滕玉意一愣,蔺承佑快回来了?阿爷不知是不是安好,可惜这几日困在侯府也没法让程伯打听前方战事,她心里七上八下,担忧地望着前方,短短几日连成王妃也消瘦了不少。

“除了用这阵法来镇压,就没有更简易的法子么?”

五道坐在一旁用膳,听见这话,见喜大剌剌地说:“法子当然有,滕娘子是应劫之人,今次这股天地的煞气是因你为了破咒强行除妖而起,只需以你的身躯堵住井口,准保连飞天夜叉都逐你而去,但如此一来你的小命就保不住了,道长和我们怎么可能——”

见天扬手就拍了见喜后脑勺一巴掌:“少放屁!吃饭还堵不住你的嘴。”

见喜自知失言,吓得一句都不敢说了。

滕玉意微微蹙眉,原来如此,再看清虚子和成王妃时,眼中益发添了感激之色。

绝圣和弃智忙拉着滕玉意吃饭:“滕娘子你再不吃,这碗芋泥羹就被我们吃完了。”

到了晚间,天色空前幽沉,穹窿阴云密布,与之相应地,井底的景象又有了变化,不再是浩瀚无垠的黑海,而是满布着炽热的岩浆和烈火,阴气再次冲天而起,无数只恶鬼试图从滚动的岩浆中爬出。

清虚子的诵咒声比此前更为高亮,在众人的合力下,布囊中的清光刹那间被催到极致,笼罩到井口,再次将那涌动不已的阴气死死扣住。

阴气一涨,阵中人需耗费更多心神,短短几个时辰,人人都满头大汗。

后半夜时,忽然有人急匆匆来找成王。

来人是宫里的关公公。

关公公脸上挂着和蔼的微笑,嘴上说:“奴婢奉旨来探望道长和诸位道友。”

然而趁人不注意时,却飞快对成王附耳说了句什么。

成王面色果然有了变化,只坐了一会就同关公公离去了。

滕玉意心直往下沉,虽然成王转瞬就恢复如常,但能叫成王色变的,绝不可能是小事。

成王走后不久,常统领来找成王妃,面上表现得很寻常,脚步却比平日稍显匆忙。

常统领俯身对成王妃说了句话,成王妃倏地睁开眼睛,旋即又稳住了,只微微笑着说:“让皇后别再费心为我们做宵夜,阵法要收尾了,送来我们也没工夫吃,横竖明早我和师父就进宫,到时候再好好尝她的手艺。”

清虚子白眉微抖,缓缓睁开了眼睛。

滕玉意屏住呼吸,这太不对劲了,常统领此刻本应守在成王身边,竟专程跑来说宵夜这样的小事。

就听成王妃闲闲说:“这几日缘觉方丈忙着找寻飞天夜叉,想必早已疲累不堪,不知他老人家要不要吃点宵夜?”

常统领笑着说:“方丈已经找到飞天夜叉了,目下他老人家正带领众僧降魔,那东西好生厉害,听说半边寺庙都被它弄塌了。”

成王妃笑道:“找到了就好,不知是一只还是一对?”

“听说只找到了一只,另一只仍无踪影。”

众人脸色一下子变得极差。

“知道了,你先进宫复命吧。”成王妃神色如常。

常统领走后,成王妃和清虚子飞快对了个眼色,哪怕二人尽力掩饰,眼中也可看得出焦色。

思忖再三,成王妃似是想好了对策,抬头对玉虚观的含尘子道长道:“晚辈有些精力不支,烦请上人帮忙替一会儿。”

此话一出,院中人一惊,滕玉意心跳得更快了,阵法已经到了最关键的一环,如果不是情非得已,成王妃绝不可能舍下自己的师父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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