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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看书 > 女生耽美 > 攻玉 > 攻玉 第22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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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言之,今晚她与顾宪的种种,全都被滕娘子瞧见了。

她恼恨不已:“你到底想做什么?”

滕玉意耸耸肩:“我来瞧瞧我们家当年这位老朋友近日在忙些什么,不枉我令人暗中盯梢了快两月,一来就叫我瞧见了不得了的东西。如果我没记错,新昌王是顾宪的小叔叔,也就是说,你是顾宪的婶婶?”

邬莹莹原本羞恼到极点,不知想到什么,忽而又一笑:“这与你有什么相干?”

滕玉意自顾自打量屋子里的物件,鸬鹚杯、舞鸾青镜、瑞光帘……这都是价值不菲的罕物,新昌王身后留下再多财产,恐怕也经不起邬莹莹这样挥霍。

听说南诏国每年分给皇室女眷的例钱是有限的,邬莹莹并无子女,丈夫一死,往后她在南诏国的待遇只会每况愈下。

若是邬莹莹过惯了先前那样奢僭的生活,是得为自己的日后好好谋划谋划。

滕玉意将视线挪回邬莹莹的脸上,不得不承认,邬莹莹的容貌胜过世间大多女子,许是并未生育的缘故,肌肤依旧如少女般吹弹可破,身形也比寻常女子更丰腴诱人。

记得那回邬莹莹在西市的粉蝶楼买香料,顾宪专程跑来接邬莹莹,当时她就有些奇怪,纵算礼数再周全,一个做侄儿的,也鲜少会在自己婶婶面前如此殷勤。

她早该猜到顾宪恋慕邬莹莹。

算起来邬莹莹今年二十多岁,没比顾宪大多少。

“这两月顾宪一共来找过你七次,每回都只身前来,连扈从都不带。到了今晚,更是足足逗留了一个多时辰才走。”滕玉意笑道,“之前我就猜这一切是你默许的,今晚果然亲眼看到你在他面前半推半就,顾宪是南诏国国王唯一的儿子,日后会继承他父亲的皇位,他今年刚二十,却恋慕你多时,你和他有了这层关系,日后他当上国王,也会在暗中关照你。你想要的荣华富贵,会一直有人替你维系。”

邬莹莹盯着滕玉意,事到如今她早已看出对方是有备而来,一味否认只会逼对方甩出更多证据,要想知道对方的目的,不如坦荡承认,于是干脆浅浅一笑:“既然今晚你早来了,该知道从头到尾都是顾宪向我求欢,男人么,无论老少,都是如此。这世道对女子太不公,男子可以三妻四妾,女子死了丈夫就不许再嫁人,我还这么年轻,凭什么像木头似的活着?男欢女爱,你情我愿,便是不图荣华富贵,我也愿意有个替我暖床的郎君,他自己送上门来,我可没主动过。”

这些话听得人脸红,滕玉意忍不住清清嗓子。她虽憎恶邬莹莹,但这话还挺有道理的。

邬莹莹不动声色瞟了眼窗外。

“我呢,对你们这些事丝毫不感兴趣。”滕玉意讽笑道,“不过我得提醒你,现在这座宅子外全是我的人马,来之前我就已在信上告诉了阿爷此事,若是你们敢耍花样,明日就会有人把你们的事传到南诏国去。这段时日盯梢你的不只我们滕家,证人要多少有多少。当然,只要你乖乖配合我,这件事到我这儿就打止了。”

邬莹莹面色变幻莫测,显然在权衡利弊,思来想去,奈何被对方掐住了要害,瞟了眼滕玉意,笑叹道:“小小年纪这般有手腕,我算是怕了你了。说吧,你想知道什么?”

滕玉意面色一沉:“那日我阿爷过来找你何事?”

邬莹莹嘴唇轻咬,似在犹豫要如何说。

“为了南阳之战的事?”

邬莹莹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你知道南阳之战?”

忽觉皮肤一凉,邬莹莹才意识到脖颈上还架着一把匕首,只要再前进半寸,利刃就会划破她的颈子。

“玉儿,说起来我也是你的长辈。”邬莹莹勉强笑了笑,“我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何必兵戎相见,快、快叫这位壮士把匕首拿开。”

“你是我哪门子的长辈?”滕玉意冷冷笑道,“今晚便是杀了你,也没人能查到我们头上,要是不想死,你最好痛痛快快说出来,说,我阿爷前来找你求证何事?”

邬莹莹沉默良久,幽幽叹息道:“我不是不想说,只是这件事太过残忍,你是滕老将军的后代,听了未必好受——”

匕首又逼近一分,邬莹莹花容失色:“我说,我说。你阿爷问我,当年我有没有把南阳之战的真相告诉你阿娘。”

***

滕玉意从宅中出来时,整个人乱得像刚从炼狱中爬上来。

邬莹莹的话语,一字一句凿在她心坎上。

“我没到你家之前,你阿娘就病了好些日子了。听说她夜间睡不好,总是做些骇人的怪梦。”

“怎会没想法子?滕将军请遍了扬州的僧道,但不论那些人怎么瞧,都说你阿娘身边没有邪魅。听说你阿娘当初怀你时也曾经做过这样的噩梦,只不过生下你之后就好了,你阿娘看你身体健壮,也就没放在心上,哪知头年的盂兰盆节,你阿娘去宝莲寺为你们父女点了两盏消灾降福灯,也不知招惹了什么,那噩梦又来了。做过几场法事之后,你阿娘倒是不再做噩梦,但精神头仍不好。”

“我怎会知道这些事?不不不,我从来不屑于偷听,是有回去看望你阿娘,无意中听她身边的管事嬷嬷说的。”

“什么梦?大帮老百姓,男女老少都有,个个衣不蔽体,围在你阿娘床前向她索命,不会儿,这群人就消失了,你阿娘面前只剩堆白骨——要不是有回你阿娘夜间说梦话,下人们也不知道她做的梦这般可怕。”

“我听了这话,其实也吓得不轻,因为滕夫人梦中的景象,竟与我从父亲那里听来的段往事莫名相似。是,就是你祖父和南阳将士被困城中时发生的惨事。”

“我当然没有告诉你阿娘。”

“这怎能叫狡辩?没做过的事我当然不肯认,但听了你阿娘梦中情形后,开始疑心你阿爷知道这个秘密,你阿娘之所以做噩梦,就是因为被这件事吓得落下了心病。论理这件事只有邬家人知道,我单独去找你阿爷,就是想试探你阿爷是从何处听来的,可是你父亲当时的表情震骇至极,说明他也是第次听见这件事。”

“你阿娘应该是在梦中窥见了真相,所以才会备受折磨。是,你阿娘滑胎与我无关。她腹中的胎儿早就保不住了,头年也滑过次胎,那已经是第二次滑胎了。”

“那时你才多大,当然不知道这些事,你阿爷忙着建功立业,只当是意外多半也不会多想,他怕你阿娘忧心,只会请来最好的医科圣手为她调养,但你总还记得你阿娘喜欢用种叫‘雨檐花落’的自用调香,我早就发现那香气不大对劲,味道比初闻时浓烈许多,后来我试着照配,才发现里头混了几味能保胎的草药。头些日子我去粉蝶楼重新调配,再次证实了我的疑惑。”

“是,加了艾草之类。你阿娘像是横下心要对抗什么,拼命想保住胎儿,单独烧艾容易被人闻出来(注②),只好掺杂在香料里,结果还是没保住,我去看望你阿娘,你阿娘那心碎的模样,任谁看了都会心酸的。”

“是你阿娘主动问起的。”

“她问我为何去书房找你阿爷,我怕你阿娘误会,不得不把当日之事说出来。你阿娘听完我的话并没有很惊讶,只叹息道:原来这是真的。她多谢我告知真相,遣人送我回新宅去候嫁,我离开的时候不小心遗落了手帕,回去取帕子时正好撞见她搂着你低声啜泣道:没用的。”

“我为何要为在书房为你阿爷抚琴?呵,我向自负美貌,但滕将军从来没有正眼瞧过我,马上要嫁人了,我得想法子让你阿爷记住我。可惜没等我把那首曲子抚完,你阿爷就把我赶出了书房。

“想想真是狼狈,凡是与我打过交道的男子,无有不对我另眼相看的,你阿爷是个例外。”

“不不不,我从来没想过与你阿爷有什么瓜葛,自小我跟着父母颠沛流离,早就立誓非王侯将相不嫁,你阿爷已经有了你阿娘,我才不会给人做妾。不过嘛,即使我不想与你阿爷有什么牵扯,也想他记住我。”

“你不必那样瞪着我。男子可以让女子伤心,凭什么女子就不能四处留情?我就喜欢看男人为我神魂颠倒。你也不想想,如果你阿爷轻易就见异思迁,值得你阿娘牵肠挂肚么?”

“说起来真够遗憾的,那样个顶天立地的英雄,对我没留下半点好印象,估计他现在想到我,只会想起南阳那场噩梦。”

“你阿娘么,是我见过的最美丽聪慧的女子,她很爱你和你阿爷,这点我可以作证。当初听到她病逝,我也很怅然。”

“没错,这些年我没有再回过中原,但我直在想,你阿娘的死会不会是因为被那帮冤魂索了命。去年我突然梦见你阿娘,醒来颇有些感慨,正好我的老仆邬四要回中原替我买东西,我就写了封信让邬四亲自带给滕将军,可惜你阿爷或许依旧认为这是我胡编乱造的,压根没有回信。不过他不信也不奇怪,毕竟我也只是从父亲口里听过次。”

***

滕玉意竟不知自己是如何走到巷中的。

事到如今,她总算明白阿爷为何缄口不言了,邬莹莹说的话不只让她震惊,还让人发自内心地恐惧。

她身上冷得直打颤,每走步都极其吃力。

“娘子。”程伯等人从暗处悄然出来,拱手等待滕玉意的指示,今晚的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他唯恐出岔子,便亲自过来了趟。

滕玉意失魂落魄摆摆手:“撤。”

程伯忧心忡忡,回身让四周的暗卫悉数退下。

“慢着。”滕玉意忽又道。

程伯候命。

“前阵阿爷总不在城里,明面上是待在西营和进奏院,实际上他是不是去过趟菩提寺?”

“菩提寺?”

“渭水附近的那家。几月前我回长安时曾在那附近落过水,被救起之后我手中就多了小涯剑。阿爷说,我幼时路过那间菩提寺,阿娘曾带我上岸烧过香。”

程伯愣了愣:“老爷的确去过。那回娘子被困在大隐寺,老爷去寺中探望娘子时,顺便与缘觉方丈说起娘子屡遭邪祟的事,不知缘觉方丈说了什么,出寺后老爷连夜离开了长安。据陆炎说,老爷找到那家菩提寺当年的住持,问了老住持好些话。”

滕玉意心中沸乱,阿爷果然因为她的遭遇起了疑心,经缘觉方丈的提醒,便开始积极调查当年的事。

菩提寺、菩提寺……

无上菩提,慧施众生。

她怔怔举起手中的小涯剑,过去这几月她时常想个问题,这样把上古神剑,为何突然会出现在她身边,原来这不是凭空而来的段机缘。

小涯说有人帮她借了命,但前世她遇害时爷娘早就不在了,得知那晚蔺承佑曾跑来营救,这段时日她便总在想,帮她换命的人会不会是蔺承佑?或许是咒语太可怕,哪怕蔺承佑为她换了命格,醒来后她和父亲依旧困在这诡异的迷局里。

周而复始,难逃同样的噩运。

与前世不同是,这次她手中多了把神剑,小涯帮她渡厄助她降魔,还让她提前认识了蔺承佑——

这番遭遇,没准是她们父女目前能抓住的唯线生机。

是阿娘替她在佛前求来的么?滕玉意眼泪无声淌落下来。阿爷查到真相的那刻,想必心肝都碎了。

忽然听到有人叫她:“滕娘子。”

原来是绝圣和弃智。

他们早就听到滕玉意的说话声,却迟迟不见她上车,掀开车帘看,就见滕玉意手撑着墙壁,木呆呆地站在巷子里,整个人都陷在阴影中,活像被定住了似的。

滕玉意缓步朝车前走去,平日轻松就能迈上去的车辕,今日却像悬崖峭壁那般高,末了还是端福扶着她的胳膊,借力把她推上了车。

绝圣和弃智愈发忐忑,滕娘子的脸色难看得活像生了重病:“滕娘子,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滕玉意跌坐到座位上,真相比她想的还要残忍,她很冷,也很不舒服,但她知道,她必须尽快把这些事全部理清。

“滕娘子,我们快回家吧。最近城里涌进来好些邪祟。你瞧外头,阴气很重,天象也不太对。”

滕玉意回过神,坚毅地说:“我们马上回青云观找道长。先前道长同我说过种叫‘错勾咒’的咒术,还问我滕家祖上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那回我回说不知道,今晚我……我想我知道答案了。”

***

蔡州城外。

震天的呼喊声中,如蝗箭矢和巨石檑木从城墙下投掷而下。

这是此次平叛之征的终点。

这也是彭震负隅顽抗的最后站。

唯有守住蔡州,彭震方有机会在镇海军派来援兵之前突出重围,如能率领两万残部投奔回纥,等到休整完毕,说不定有杀回来的天,旦连这座城池都丢了,他就真败涂地了。

天气炎热,军心浮动,边是接连打胜仗的朝廷兵马,边是殊死搏的彭家军队,单论士气,彭震胜出截,连数日,双方都处于僵持状态。

半夜时分,天上忽然下起了冰雹,这情形诡异至极,眼下明明是酷暑,这冰雹只能是彭震身边异士使的法术。

比起军士们的焦躁,蔺承佑显得气定神闲。他背着金弓立在帐前,遥望着蔡州城方向。

滕绍的镇海军正从徐州方向赶来,两军会师,今晚便是破城之时。

这时有副将跑来说:“报!蔡州城中着了火,看方向像是兵器库。城墙上的士卒都忙着救火,冰雹也没再下了。”

蔺承佑嘴边露出抹坏笑:“上云梯,给他再加把火。”

却听身后营帐哗然,有人急声说:“世子,镇海军的刘将军来了。”

就见位中年将领骑马奔到面前,满头都是大汗:“世子,不好了,滕将军半路遭贼人暗算。”

作者有话要说:注:櫜鞬服和红巾抹额在唐朝是一种很常见的军人装束。《开元礼》中曾有这样的规定:“金吾左右将军随仗入奏平安,合具戎服,被辟邪绣文袍,绛帕櫜鞬。”

这个“绛帕”,指的就是红色抹额。

《新唐书》一百零八卷《娄师德传》说唐高宗时“募猛士讨吐蕃,娄师德乃自奋,戴红抹额来应诏”。

由此可见,有唐一朝,这种标志性的军人服饰非常普及,甚至宋人也有“櫜鞬帕首多名将”等名句,详见宋朝诗人王柏的《薰风歌代寿节斋》。

注:唐朝人非常流行用“艾灸”给自己诊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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