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建明。
如果蒋天瑜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牛小婷那个便宜房东的名字。
这是一张委托调查协议,调查内容倒是挺正常的,是想找人。
至于找谁……
还没等她把那页纸看完,朱亨利就上前把东西拿走了,他一边继续俯身整理着满屋子的散落文件,一边嘟嘟囔囔:“倒霉,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回头我打听打听哪个庙灵验,过去拜拜去去身上的晦气!”
刚刚回过神来的罗旭嗤笑了一声:“你之前还说要相信科学。”
“你懂个锤子,科学的尽头是神学!”朱亨利累的一张圆脸上满是汗珠,吭哧吭哧的用力喘着气。
蒋天瑜转悠到他的身边,作出一副帮忙的模样,假装无意的问道:“头子,我的房东费建明和咱们公司有业务往来?”
谁知朱亨利听到这话奇怪的瞄了她一眼,然后开了口:“年纪轻轻的,记性怎么这么不好?当初你刚入职的时候找不到地方住,他的电话不还是我给你的吗?”
“费建明也是咱们公司的房东,这一整栋楼都是人家的!”
“哦……”蒋天瑜眨了眨眼,牛小婷并没有相关的记忆,看来这些事情对于她来说,并不是特别的重要。
不过如果朱亨利和费建明互相之间还算熟悉的话,那知道原主的行踪似乎也能说的过去?
暂时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三人开始合力收拾起现场这一片混乱来,忽然门口处却传来了一道狐疑的女声:“卧槽,什么情况?我不过出去一周的时间,家就被人偷了?”
循着声音望向来人,对方身上裹着长度几乎到了脚踝的黑色羽绒服,头上戴着一顶黑色的棒球帽,脸上还挂着一个黑色的口罩,面容被遮挡的严严实实。
顶着三人的目光,女人动作粗鲁的退下了帽子和口罩,一头长发虽然束于脑后,但看起来却不怎么顺滑的样子。
她眉眼英气,高鼻梁,薄嘴唇,第一眼难免给人一种脾气不大好的错觉。
“哎哟,我的大功臣回来了?”朱亨利赶忙把手里的东西一股脑儿的堆在了茶几上,接着屁颠屁颠迎了上去:“怎么样怎么样?”
女人卸下后面的背包,从里面掏出了一个档案袋甩到了他的怀里,然后晃晃悠悠的回到了最后一张办公桌前:“人嘛,查的差不多了,猫,也找到了。”
“记得把提成尽快打到我的卡里,没钱用了。”
“是是是!”朱亨利的嘴角差不点咧到了耳后根,一脸谄媚的夸赞道:“严莉莉,你可真是我的福将啊!”
对于他的态度,严莉莉显得有些嫌弃,视线在公司内转了一圈后,最终落在了蒋天瑜的身上。
但她却没多说什么,收回目光后自顾自的忙起了自己的事儿来。
蒋天瑜倒是没觉得奇怪,经过她这两天的观察,原主和另外两个员工之间的关系好像并不热络。
毕竟他们调查员的工作大部分时间都是要在外跑东跑西的,真计较起来,自打入职后牛小婷和严莉莉见过的次数可能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等到了临近下班的时间,罗旭站起了身,把双肩包随意的甩在了肩上,看着是打算要走。
可就在他刚刚拉开公司的那扇防盗门的时候,却忽而收回了堪堪迈出去的腿,紧接着后退了两大步。
见状,众人有些疑惑。
下一秒,祁子昂和陆黎的身影便出现在了门口处。
“哎呀!二位警官快请进!”朱亨利笑眯眯的迎了上去:“今天又有什么吩咐?”
虽然他的表情无甚变化,但是蒋天瑜依旧能从那张胖脸上瞧出一丢丢的僵硬和疲惫。
要么说开门做生意讨生活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看看眼前不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朱老板客气,谈不上什么吩咐不吩咐的,就是就贵公司那三名已经确认死亡的被调查人,警方有一些问题想要和大家交流交流。”祁子昂冲着男人微微颔首。
在用眼角余光瞟到悄悄蹭到门边准备往外溜的罗旭时,他复又开了口:“还请贵公司的所有人,积极配合一下。”
‘所有人’这三个字,被他咬的特别重。
罗旭无奈,只能翻着白眼回到了自己的办公桌前。
陆黎从刚进门那会儿,就开始仔细的打量着周围的环境,然后见缝插针的出了声:“哇,朱老板这是要重新搞装修?”
说话间,他的视线依次掠过微微有些凹陷的门、桌面上被摔的七零八落的键盘,以及茶几上摆着的破了口的花瓶。
这些东西无一不在彰显着曾经发生过的激烈战况。
“哪里,哪里。”朱亨利额上挂着一层薄汗,笑的愈发的牵强了:“只是发生了一些误会,二位警官,你们想了解什么尽管问就是了,我朱某人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祁子昂倒也不客气,直接把原本等在楼下的技术科的人叫了上来。
“多谢朱老板的配合,稍后还需要采集你们四人的DNA及指纹样本,不过您也千万别多心,之所以这样也是为了彻底排除大家的嫌疑。”
朱亨利看着瞬间就在公司内忙活起来的几个警察,脸颊上的肥肉不受控制的跳动了两下,却还是要勉强挤出一抹笑:“应该的,应该的。”
接下来的一个来小时,祁子昂则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和男人聊着,问的问题绝大多数都是和三名被调查人相关的,有关于公司业务方面的是半个字都没提。
这无疑让朱亨利逐渐的放松了下来,肢体动作不那么紧绷了,连带着说话都利索了几分。
终于,在外面的天彻底黑下来之前,警方完成了相关的取证工作。
一直站在角落里没有丝毫存在感的蒋天瑜掀开眼皮看着忽然停在自己面前的人,表情并不惊讶。
祁子昂冲着她微微一笑:“听朱老板说,牛小姐刚好是负责那三名受害者case的调查员?不知道方不方便和我们回局里一趟?”
蒋天瑜瞧了瞧不远处朱亨利的表情,对方只差把‘该来的总会来的’和‘自求多福’这两句话刻在那张胖脸上了。
做戏总得做全套,一向十分有戏德的蒋天瑜顿时一副惴惴不安的模样,低下头应了一声。
而眼下正和张叶在门口处小声交流着什么的陆黎刚好把这一幕尽收眼底,再联想到女孩和云州市警方针锋相对、徒手爬几层楼的光荣事迹,到底没控制住的撇了撇嘴。
他原本还不大理解为什么自家祁队会把宝押在了一个疑似嫌疑人的身上,如今亲眼目睹对方那收放自如的两张面孔后,倒是有些领会了领导的意思。
假如牛小婷真的是犯下这三起命案的凶手,那么在和警方频繁的接触中,保不齐就会露出什么马脚。
若女孩无辜,对警方来说更是一个好消息。
一个脑筋灵活而又迫切想要证明自己清白的、具有一定经验的私家侦探,恰巧能够填补警方在某些方面的调查空白。
当然了,前提是人家愿意。
而从其方才的表现来看,应该是愿意的。
就这样,蒋天瑜抓起了双肩包,顺从的跟在警方一众人的身后,在朱亨利等三人的注视下,迈着犹如上刑一般的步伐走了出去。
在坐进警车、关上车门的那一刹那,她便迅速的挺直了腰杆,冲着前面的两个大老爷们儿开了口:“二位警官该不会是真想问我关于那三位被调查人的具体事宜吧?严格来说,我现在知道的都未必有你们多。”
昨天朱亨利已经将三个case的所有资料都交了出去,而牛小婷除了三人的基本资料及调查过程中发现的一些东西,其他的可以说是一问三不知。
“我们昨天连夜找到了死者裘飞阳的家属张旸,同时云州市警方那边也联系上了另外两名死者刘凯和蒲秀秀的调查委托人。”
“从中发现了一个共通点,三个委托人与三名死者之间均是夫妻关系或者男女朋友关系。”
“接下来警方应该会着重查证这三人是否有不在场证明,他们之间又有没有什么多余的交集。”
“不过目前来看,你们亨利市场调查公司依旧是相关调查的重点所在。”话音落下,祁子昂从后视镜看了她一眼,个中意思不言而喻。
想了想,蒋天瑜拉开了随身携带的背包拉链,从中掏出了一沓子的便签。
“这些算是我入职以来的全部工作记录,或许有着一些没上交给公司的、我认为不重要的细节……”
反正专业的事儿要交给专业的人来做,信息掌握比她要全面的多的警方或许能够从中发现什么盲点也说不定。
“牛小姐要是有什么事,可以随时联系我们,这是我的电话号码。”祁子昂示意陆黎把那沓子便签收好,转过身子发动了汽车:“送你回去?”
“我在前面路口下就成。”为了防止楼上的朱亨利等人看出端倪,蒋天瑜稍微沉吟了一下说道。
警车很快就驶离了原地,两分钟后又在刚过路口的位置缓缓地停了下来。
利落的下了车,目送着车子消失在来往的车流中后,她才慢吞吞的走回了牛小婷所居住的群租房。
回到房间里,她先是放下了双肩包,接着转身就去了对面的公共卫生间。
站在满是黄色水渍的洗手台前,用冰冷的自来水冲了两把脸,她抬起头望着镜子中的那张平凡的脸有些出神。
很快,镜子里的那双黑眼珠就动了动。
嗯?
蒋天瑜抬起手摸了摸墙壁上方的那个用来悬挂镜子的螺丝钉。
触感似乎不大对。
旋即,她举起两只手臂没怎么费劲的就把挂在上面的半身镜卸了下来,捏住那凸出很多的钉子往外用力一拔。
随着脱落的墙皮和水泥渣滓一起出现的,是几根细细的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