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出发那日的清晨,不过五点半,齐远的车子就出现在了别墅门口。对叶惜而言,这个时间并不算太早。她本就彻夜未眠。齐远上楼的时候,她仍旧是以惯常的姿势,坐在房间的窗边,有些失神地看着窗外。哪怕此时此际,窗外分明还是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叶小姐。”齐远站在门口,喊了她一声。叶惜缓缓回过头来,看到他之后,随即便站起身来,“要出发了吗?”“不着急。”齐远说,“我给您带了些早餐来,先吃点东西吧。”叶惜闻言,重新又坐回到了椅子上,“我不想吃。要出发的时候你叫我就行,我都收拾好了。”“叶小姐。”齐远隐隐叹息了一声,道,“您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该为了肚子里的孩子考虑。”叶惜安静了片刻,终于又一次站起身来,走出了房间。外面的餐桌上果然已经摆上了好几样早餐,其中一份小馄饨和一份虾饺,叶惜看得十分眼熟。她有些茫然地坐下来,齐远先就把那份小馄饨端到了她面前。叶惜低头尝了一口,熟悉的味道顷刻间便弥漫了味蕾。她一时失神,近乎愣怔地低头吃着。“尝尝虾饺。”齐远随后又对她道,“味道不错的。”叶惜果然又听话地夹起一颗虾饺,放进口中的瞬间,她就又红了眼眶。云膳楼的小馄饨和虾饺,历来是她最喜欢的食物,知道她这个喜好的,没有几个人。更何况眼下这个时间,云膳楼根本还没开门,齐远却能弄来这两份热气腾腾的食物,可见是费了些工夫的。可是这中间究竟是谁为她安排了这些叶惜有些不敢问。她只是低着头,在食物的香气之中,默默地吃完了这两样早餐。齐远默默地站在旁边看着,始终一言不发。到出发的时候,天已经微微亮了起来。叶惜什么都不说不问,只是默默地跟在齐远身后上车,在朦胧的晨光之中,离开了这幢别墅。桐城机场。纵然时间还早,机场却一如往日,早早地繁忙嘈杂起来。车来车往,川流不息的出发楼层,却有一辆车停候路边,久久不动。车内,叶瑾帆独坐在后座,目光晦暗不明,紧紧盯着前方来来往往的旅人与车辆。不多时,手机响起,他接起了电话。“叶先生,人手已经安排完毕,现在机场的每个角落都有我们的人。只要叶小姐一出现,我们立刻就能发现。”叶瑾帆听了,没有应声,直接就挂掉了电话。他在这机场布下天罗地网,该是他的,终究是飞不出他的掌心。齐远的安排十分妥当,出了别墅,便有两辆车一路护送,直至到达目的地。叶惜仍旧坐在车中等待,齐远则前去帮她办理手续。待一切处理妥当,齐远才又回来请了叶惜下车,准备带她入闸。叶惜全程都很安静配合,没有一丝情绪。此一去,终究是改名换姓,远离故土,眼见着她这个
模样,齐远心里也觉得有些不忍,好几次忍不住想要跟她说什么,话到嘴边,却又打住。叶惜眼眸之中始终没有一丝神采,直至看到面前那艘巨大的游轮,才产生了些许波动。“您怀着孕,坐飞机太过颠簸,游轮会舒服得多。”齐远道,“船上会有很多活动,也有图书馆和电影院,还有我们安排好的人一路照顾您,有什么需要您尽可以吩咐。”话音刚落,安排在船上照顾叶惜的两个人就已经迎上前来。齐远郑重其事地将叶惜交托给那两人,叶惜只说了句“谢谢”,便转头跟着那两人,准备上船。她动作麻木,一举一动都是听人安排,如同一个机器人。齐远看着她的背影,心里不由得微微叹息了一声。直至要踏上登船廊桥的那一刻,叶惜脚步才微微一顿,随后,她回过了头。她本无所期待,这一眼,只是为了即将到来的远离与诀别。可是回头的一瞬间,她的眼泪忽然就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码头之上,齐远身后不远处的地方,一个她所熟悉的身影,正笔直地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她。四目相视的瞬间,她的视线没有回避她,叶惜几乎哭出声来。她来了,她终究还是来见她了。哪怕只是最后一面,最后一眼,她终究还是来了。齐远顺着叶惜的目光回头,看到慕浅的瞬间,并没有丝毫惊讶。虽然慕浅一早就已经说过自己不会来见叶惜,可事实上,在她状似不经意地吩咐他准备那些早餐时,齐远就已经猜到了。到底十多年亲密如双生姐妹的关系,一方念念不忘,另一方又怎么可能轻易放得下?叶惜伸出手来扶着廊桥的柱子,哭得不能自已。她原本还存了好多话要跟慕浅说,可是此时此刻,她终于看见她了,却一步都走不动。聪明如慕浅,怎么会不知道她想要说什么?她若想听,她不需说出口,她也会懂。她若不想听,她说一个字,都是多余。她和她之间,原本就是不必什么事都说出口的及至今日,更是如此。叶惜却偏偏更是难以释怀,只是站在那里,一步也不肯走地看着慕浅。直到一动不动的慕浅终于有所动作。她遥遥看着她,向她示意一般,伸出手来轻轻抚上了自己的小腹。叶惜看得分明,眼泪顷刻之间决堤而出。那是慕浅在对她说,要保护好、照顾好肚子里的孩子。那是她的叮咛,也是她的祝福。她终究是原谅她了。她那些愚不可及的决定,无可挽回的错误,终究,还是得到了她的宽恕。如此,就足够了。她那满腹悲伤与绝望,终于在这一刻,得以释怀。叶惜蓦地伸出手来,用力擦干了脸上的眼泪,随后才冲着慕浅轻轻挥了挥手。慕浅没有动,只是保持着先前的姿势,无言地看着她。叶惜静立在入口处,又看了她许久,才终于转身,一步三回头地消失在了慕浅的视线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