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大猷想要战功,以战功恢复祖上荫庇,决心是很大的,这从他会在这个时候提出这样的作战计划就可见一斑。只是,仅仅是献策之功还不够,他还需要亲身参与到这次交战中,获得最大的功劳才有机会。所以,在李文进迟疑的时候,不止是担心计划的可行性,更是对领兵将领的疑虑中,俞大猷勇敢的表达了自己想要亲自领兵的想法。说实话,在他听到俞大猷的作战计划时,他就觉得计划很好,成功概率很大。唯一的问题其实就是得胜之师的凯旋之路充满荆棘,若不能选出一位良将带队,明军的危险系数就很高了。李文进对于大同总兵官刘汉的能力还是认可的,由刘汉带队偷袭板升城的话,李文进是能放心的,可是刘汉会同意这个危险的计划吗?何况还要他亲自带队。俞大猷当然也没有问题,他已经通过多次战争充分的展现出了自己的判断能力,尤其是临阵指挥能力。在俞大猷毛遂自荐之后,李文进最后一丝顾虑也就打消了,刘汉不愿意带队突袭,那就让俞大猷去。而在刘汉说出退兵之路的安全时,李文进没有说话,因为他也不知道届时该怎么应对,这完全取决于指挥将领的临场判断。无论多么周密的计划,你都无法准确判断出战场的位置。撤退途中和鞑子遭遇,是随机的,完全无法预测,所以他看向俞大猷,而刘汉也不傻,看到李文进的表现也看向了俞大猷。俞大猷这时候倒是毫不怯场,战场他已经上过多次了,和鞑子也有过交手,所以他此时信心十足的开始向刘汉讲解他心目中的,对于这次作战的预桉。李文进不懂这些,可身为大同总兵官的刘汉应该是能听懂的,和李文进在一起可以讨论战略性的话题,而战术方面只能是和刘汉交流。......“九边都该动一动了。”张居正听到魏广德说出这句话,不由得低声复述了一遍,随即眉头微挑,“何解?”按照字面意思,魏广德似乎是想说,调集九边兵马应对这次俺答汗的入侵。好吧,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张居正就会失去对魏广德的兴趣,无他,不靠谱。现在朝廷财政方面的窘境,作为京官的他们都应该很清楚。调动九边人马,那需要海量的资源才能办到。钱粮,从哪里来?就现在,大军驻扎所属地域,钱粮尚且供应紧张,军队一旦开始调动,其中转运的消耗是现今朝廷承担不起的。而且,谁不知道,打仗,当然是调集的兵马越多越多。韩信点兵多多益善这个道理,他们读书人谁不懂。也只有少数读书读傻了的人才会以为《三国演义》里诸葛亮的“锦囊妙计”真的有用,那都是湖弄读者的玩意儿。以少胜多,以弱胜强的战例确实存在,但那绝对不是主帅想要的,都是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或许是因为本身实力
不济,或许是时间仓促来不及调动大军的无奈之举,可不是正统的用兵之道。张居正想的那些,魏广德可没注意他的话容易给人误解,这时候只是想想才继续说道:“俺答部主力应该已经集合在宣府镇外,战争一触即发,此时征调九边援兵肯定是来不及了。或许也只有蓟镇和大同的人马可以在战时加入战场,东边的辽东镇,西边的太原镇、延绥镇怕都赶不及,至于更远的那些宁夏镇就别提了。不过你们注意到没有,宣府报俺答部主力尽出,这说明什么,现在北边的大草原上,其他边镇外怕都没什么鞑子了,这个时候正是全力北进草原进行骚扰破坏的机会。他们不是要在宣府一线作战吗?宣府军在蓟镇军协防下全力防御,其他各镇北上骚扰他的后方,特别是大同军和辽东军,完全可以东西对进,切断俺答部的后路。”说到这里,魏广德不由得有些遗憾的说道:“可惜了,北边都是大草原,蒙古人又是依水草而居的游牧民族,没有王城,否则直接奔袭他的王城。”一阵停顿后,看着周围众同僚一片愕然的目光,魏广德又有些叹息道:“饮马瀚海、勒石燕然、封狼居胥,多好的机会啊。”魏广德最后的一段话有点装逼的意思,这时代的武将们,无不把那十二个字所代表的事儿当做为将者的最高荣誉,毕生追求。当然,这只是他们的理想,而理想往往会败给现实。魏广德话音落下之时,他就注意到其他同僚都还算好,只有张居正眼中闪现出一丝兴奋的光芒,但是或许马上就想到了什么,又很快暗澹下来。如果是明初的话,或许可以,那时候名将云集,士卒也是百战之兵,至于现在嘛,想想就好了。凉亭里陷入一片安静,所有人都默然无语。应该说,魏广德的想法在同僚们看来有些天马行空而又不切实际,这时候防御都显不足,他还在想着打出去,实在是......而此时大明朝六部九卿全部集中到了西苑永寿宫里,经过之前的激烈讨论后,他们此刻都垂手肃立,等待着御座上的嘉靖皇帝圣裁。之前的讨论中,虽然户部强烈抵制调动周遭大军,可是兵部态度强硬。其他各部虽然事不关己,但是想到俺答骑兵可能再次兵临北京城下,也都纷纷附和兵部的意见。那就是几乎全盘通过了宣大总督葛缙的请求,他不仅计划调动旗下宣大、山西军迎战,同时还请求蓟镇大军协防,必要时加入战场。动员三镇十余万人马,每天人吃马嚼都是天文数字,户部自然哭穷,坚决不同意。参与讨论的不仅有内阁首辅严嵩、次辅徐阶,六部堂官,还有都察院左都御史,大理寺卿和太常寺卿。本来这样的九卿集会是不应该有太常寺卿前来的,而应该是通政司通政使,不过正统年间开始,因为英宗年幼的缘故
无法临朝,皇权旁落内阁三杨手中,通政司的地位就急剧下降。到现在,通政使司几乎已经成为专门为内阁传递奏疏的机构,而失去了内外章疏敷奏封驳之权。今日宣府军报送到由内阁呈送西苑后,嘉靖皇帝召集重臣议事时就直接点了太常寺卿高拱的名字,让他顶替了通政司通政的名额参与到九卿会议中来。对于这样的安排,徐阶显得很是开心,眉头也是舒展的,只有首辅严嵩双眉紧皱不发一言。不过首次参加这样重大会议的高拱显得很拘谨,完全就似透明人一般,在整个议事过程中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静静的听着其他大老发表的意见。这样的画面,对于第一次跻身御前会议的高拱来说,是一种很新奇的体验,内心更是备受鼓舞的。他从嘉靖皇帝叫他来参加这次会议就感受到了皇帝对于裕王府的一种态度,这是要开始培养裕王府班底了吗?想到这儿,他就不得不一边仔细凝听大老们的发言,一边思考之前魏广德说的,宫中传言嘉靖皇帝曾经和陆炳讨论“就藩”一事。空穴来风?看样子怕也不见得,空穴来风,未必无因。想到这里,高拱又想到魏广德似乎在宫里还有人,于是在心里打定主意回去找魏广德说说,让他在宫里在打探一下,看看是否还有别的,他没有注意到的消息。裕王母妃不在,裕王在宫里已经没有了依靠,能够说上话的也就是当年认识的一些太监,即便这些年维持着往来,可也大不如前,毕竟裕王不能给他们想要的。虽然一心二用,但是高拱还是逐渐听出来了,想明白了御前会议的根本,其实就是皇帝要知道各部对某事的态度,支持的原因和反对的理由。随着次辅徐阶在严嵩的示意下进行了总结性发言,永寿宫里安静一片,开始等待皇帝圣裁。“宣府大战在即,没什么比这事儿更重要的了。”嘉靖皇帝看似很随意的撇了眼殿上的大臣,稍微犹豫后才说道:“兵部给蓟镇发文书吧,长城沿线关隘严加防备。蓟镇大军进驻密云,随时准备入宣府支援,延绥镇、宁夏镇也发公文过去,让他们调集人马待命。”说完这些话后,或许是嘉靖皇帝看到了新任户部尚书高耀满脸的纠结,想到他刚接手马坤丢下的摊子,估计这时候还真不知道从哪里找钱。其实确实如此,大明朝的户部这些年连年亏空,新库老库早两年都几乎被搬空了,每年南方送来的金花银刚一入太仓就会被各衙门的人赶来提走,现在又突发战事,收支上难免捉襟见肘。想了想,嘉靖皇帝又开口道:“先从太仆寺常盈库中借出一笔银子,优先保障此次军事行动,绝对不允许这时候有士卒因为粮饷供应不足闹事儿。”今年,他都接到两次士卒哗变的消息,这个节骨眼上如果再次上演这样的闹剧,这京城也别呆
着了。“另外,兵部给成国公打个招呼,让他马上整顿京营。”整顿京营,这是防患于未然。十年前那次,京营仓促上阵,京城防御之混乱。事后,嘉靖皇帝居然找不到人发火,只能处罚当时总督京营的大小官员和太监。这次,不知道俺答汗是怎么打算的,可是按照葛缙奏疏所陈,俺答部主力尽出,七八万大军总是有的,这么多的人马,即便是游牧民族的生活方式,需要的消耗也是不小的,由此可见俺答汗所图不小。此时的大明朝堂,都认为一场大战将不可避免,只是面对如此大战,所有人都默契的没有提一件事儿,那就是派人总督此战的打算,似乎是把整场战事都交给了宣大总督葛缙去完成。御前会议结束,众人退出永寿宫,一前一后走出了西苑各自上轿回自己的衙门办公,执行会议上的决策。高拱上轿后并没有让轿夫抬他回国子监,而是吩咐道:“去翰林院,速度快点。”打探宫里的消息并不着急,可是现在在京城里裕王一系的官员当中,也只有魏广德才有过领兵作战的经历,高拱要把御前会议上的内容和魏广德说说,听听他的看法,没有什么比这场大战更加重要的了。而他自己可没有统过兵,打过仗,那就找做过这事的人来问问。轿夫抬着轿子飞速离开了西苑大门,向着翰林院奔去,而魏广德此时已经从凉亭里出来,回到自己的值房中坐下。在凉亭里已经灌了一肚子茶水,刚坐下就看到芦布送上来刚泡的茶,心里就是一阵腻味。茶都已经泡好,魏广德也不想喝,就放哪儿好了。此时魏广德也没有百~万\小!说的兴致,看着书桉上放着的那本书伸手拿起直接合上丢到一边,心思也飞到了宣府。现在马芳依旧还在宣府担任副总兵之职,统领着完全左右卫。想着马芳以往的战绩,想来俺答汗应该不会愚蠢的以为在大同和宣府之间寻找突破口,更大的概率还是在宣府的龙门卫辖区附近寻找机会突破边墙,找时机打败宣府三卫,进而择机继续南下威胁京师。届时,延庆、居庸关一线又将成为主战场,或许决定胜败就在此地了,届时宣大、山西大军和蓟镇大军云集,也不知道能不能彻底击败俺答部主力。想到这里,魏广德内心又忐忑起来。虽然上次运气好,和俺答汗交手过程中把人吓走,可魏广德很清楚,那次鞑子入关和不比这次。如果真像宣府奏疏中所说,俺答部主力尽出的话,想想好几万的精锐蒙古骑兵,魏广德可不相信单凭宣大那点人马能挡住,即便是加上蓟镇的兵马怕也不足。魏广德可是完整的看过蓟镇防线的,对蓟镇军的战力有个大概的认知,似乎还不如宣府军强。毕竟,宣府军常年和蒙古鞑子交手,作战经验强的不是一星半点。只希望投靠自己的那些人不会在这
次大战中有所损失吧,魏广德心里这么想着。“大人。”这时候门外脚步声响起,似乎有人进了这个院子,耳边又听到门口芦布的话。“高拱高大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