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怎么回事儿,怎滴如此嘈杂,是谁在闹事儿?”黄懋官尽量压抑住自己糟糕的情绪,对书吏不客气的质问道。话刚说完,就看见书吏那张惊慌失措的面容。先前书吏没有通报就闯进屋里来,黄懋官还以为是因为自己砸杯子把人召进来的。可是现在看书吏的样子,有点不像啊。“怎么回事儿?”黄懋官摆出三品大员的架子,开口问道。“大,大,大人,不好了,外面被那些振武营的军汉给,给围住了。”那书吏生的甚是清秀,显得文绉绉的,这会儿是被公署外军士们的样子吓到了,说话都有些结巴。“那些丘八还敢来这里闹事儿,真是活的不耐烦了。”好不容易才按耐住的火气,这会儿听完书吏的述说腾地一下就再次被点燃。黄懋官甩甩衣袖,简单整理下自己的官袍,这就要迈步出门,去官署大门口看看,都是些什么军卒居然这么大胆,敢把户部衙门给围了,是不是还要杀官造反呐?大明承平百年,虽然北边还有蒙古鞑子叩边,南边也有倭寇作乱,但那都是疥癣之疾,难道他们还能打到这南京城来不成。对于官员们来说,在南京当官就是享福来了,来享受这十里秦淮风月,唯独没想过会出什么事儿。别看几年前,有倭寇曾经跑到南京城下耀武扬威一番,那有如何?他们的结局,还不是被官军杀的一干二净,片甲不留。好嘛,今天这南京城的京营士卒居然敢围堵户部公署,这还了得。此刻,黄懋官的心里产生了浓烈的杀机,他要杀一儆百,不然自己以后就是这南京城的笑话了。“大人,别,别去,那些军汉像疯了一样,一个劲在门外喊要补发军饷,不然,不然......”“不然怎么样?”黄懋官站住身形,满不在乎的质问道。“他们就要闯进来.....”说道这里,书吏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外面已经有激动的士卒喊出杀了黄懋官这个狗贼的话,他在这里能说吗?不能,这不是自己找骂吗?“他们还敢冲击户部衙门,我倒要看看,他们是吃了熊心还是豹子胆。”黄懋官此刻却是把振武营的军将恨上了,居然敢唆使士卒闹饷,这可是在南京城,边军那一套也是他们能学的吗?那些边军经常闹饷,不然也不会把南京的储备转调北京,但那是天高皇帝远,很多时候朝廷是鞭长莫及。南京虽然距离北京也有千里之遥,可这里是留都,还有六部存在,这些丘八也想学北边那些**的做派,哼哼......此时的黄懋官并没有思考自己等人的所作所为才是导致士卒闹饷的原因,而是把责任全部推给对方。黄懋官把话说完,就大踏步走出值房,向公署大门前走去,只是越靠近大门,院子外面的声浪也是越大,怕不是有上千人吧。逐渐的,黄懋官心生忐忑,这嘈杂之声中
喊什么的都有,居然还有人说要杀了自己,这些人是要造反吗?心里虽然气,但是不自觉的一种恐惧感也是油然而生。黄懋官有主政地方的经历,也经历过地方上的一些闹事,或者说是小规模民变,但是那阵势和今天的完全不一样,这里可没有老头老太太,女人和小孩,全都是二三十岁的成年男子,都是军卒。走到公署大门前,此时大门早已经紧闭不敢开,门房和公署里的闲杂人等都聚在门内焦急的议论着什么。“外面是怎么回事儿?有多少人闹事儿?”黄懋官虽然心里害怕,可还是摆出往日的官威大声开口问道。在这样的环境下,平时说话的音量对面根本就听不到,就他现在都觉得耳朵里嗡嗡的,太闹了。院子外面可是二千多人,你一句我一句,声音就算不大汇聚在一起也是很有大声的。.“大人,快想想办法吧,外面来的怕不得上千人。”一個小吏在黄懋官身前躬身答道。“给我把门打开,我要看看都是什么人敢在南京城闹事。”黄懋官这会儿壮着胆子大声吩咐道。“不能啊,大人,外面那些士卒都跟疯了一样吵着要饭吃,要军饷,这会儿要是开门让他们闯进来,后果......先前张老头还和先来的士卒理论,结果被人踹了几脚,他们又看到后面还有不少人正在往这边赶来,这才着急忙慌的把门关上。差点都关不了门,那些人在外面拼命推,要不是我们听到外面的动静赶来,怕是已经让他们闯进院子里了。”那小吏也不管黄懋官的上官身份,急忙解释之前关门前后这里发生的事儿。嗯,这也算是一种表功吧。黄懋官也不是傻子,知道士卒要真是被逼疯了,什么事儿都能干的出来,这个时候正是群情激动的时候,局面很不容易控制,要真开门,确实后果难料,随即也不再要求开门。可是外面的情况,他总要看上一眼,做到心里有数才行。“搬张梯子过来,我上去看看。”不能开门,这也难不倒黄懋官,以前在地方上衙门也被百姓堵过,搬梯子搭在墙头看看外面的情况,认准领头闹事儿的,后面慢慢来。此时,黄懋官想的就是不管今天要怎么收场,领头之人是必须法办的,要看看是振武营那个将官在里面领头闹事儿。很快,一把梯子就被搬来搭在大门边的墙头上,黄懋官扒开人自己亲自上了梯子,几步就蹬了上去,头伸出院墙看向外面,只是很快他就缩回头退了下来。下了梯子的黄懋官此时脸色终于开始发白,他上墙的时间虽然短,但是外面的大致情况他也看得真切,都是些臭当兵的,居然没有看到有振武营将官和那些掌队官的身影。没有军将领头,是小兵在闹事儿,此时黄懋官就意识到不好,门外的士卒已经失控了。若是有军将带领,他们知道好歹,带着手下来这
里闹事儿也知道事情的轻重,还不至于做出什么不可收拾之事,不过就是吓唬吓唬他们,从他手里要出军饷来就完事儿了。可现在的情况是,外面都是小兵啊,他们知道什么?越无知的人越胆大,自己这个户部侍郎在这些丘八面前什么都不是,他只能在将官面前耍威风。俗话也说了,秀才遇到兵,有理也说不清。到这个时候,黄懋官终于在心底产生了害怕的情绪,之前如果说有些担心,那其实更多的还是担心自己成为同僚口中的笑料,那到这个时候他已经担心这事儿不好收拾了。刚才在墙头上,他已经听清楚外面的喊声,这些闹事儿的士卒喊着要恢复旧例,要归还去年开始克扣的一钱银子的军饷,还要求按时下发军饷......这个时候,黄懋官靠在梯子上,心里一寻思,士卒闹饷,这事儿怕是瞒不住,早晚会传到京城去,然后呢?克扣一钱银子的事儿,那是马坤在南京任户部尚书的时候就上报过的,虽然没有回复同意,可也没有驳回,他们就想当然的执行下去了,说起来要是事儿闹大了,上面可不会认账他们同意了此事。至于拖欠军饷,全大明都这样,可这也是说不通的,至少朝廷制度是不允许这样做的。到这个时候,黄懋官才突然发现,以往他觉得顺理成章的事儿,似乎件件都存在大漏洞,都是没有朝廷律法支持的。怎么办?现在黄懋官急切需要找到应对眼下事态的办法来,至少先把闹事儿的士卒哄回军营再说,可该如何做呢?刚才他可看到了,大门外堵门的士卒,怕不是上千,而是振武营的人差不多都到了,两千多人啊。对着先前答话的小吏吩咐道:“你上墙去喊话,就说有什么事儿,让他们找兵部去,他们是当兵的,归兵部管,这里是户部衙门。”“大人,他们可是来要饷的。”那小吏自然知道振武营的事儿,这会儿踌躇着说道。“我知道,你上去就这么喊,让他们去找兵部。”这会儿,黄懋官能想到的自然就是祸水东引,先把人支走,然后自己赶紧着回户部衙门,这事儿让兵部那帮子光拿银子不干人事儿的家伙头疼去。那小吏没办法,只好爬上墙头,按照黄懋官的意思对外面喊话。只是,迎接他的只有从院子外面飞进来的石块,还有几支箭矢。这可把那小吏骇的不轻,几乎直接从梯子上滑了下来。看到有箭矢射进公署,黄懋官心里也害怕了,这次是真的害怕了。没有军将约束的士卒那是什么?不敢想,真的不敢想下去。“后院有没有人?”黄懋官急切问身边人道。“没有,他们大多都堵在门口,这院子就这一道门。”小吏哭丧着脸回道,他是这里的主事,以往工作还是很轻松的,也就是发饷的时候才有上官来这里,平日里他都几乎不来公署。这里的事儿,他
早就安排好,看门的,洒扫的,反正就是每天在城里喝茶,银子也挣了,只是没想到,今天居然发生这么要命的事儿。“你找几个腿脚利索的给我往外面报信,只有找城里的几位大人来处理此事儿了。”说着,黄懋官迈步往自己公房走,他要去写纸条让人带过去。很快,他在公房里写好几张纸条,那小吏挑的腿脚灵活的人也在门外候着,直接把纸条交给他们,在户部衙门里办差,少有不识字的,都多多少少认识一些,把他们每个人去的地方,找的人说了一遍,就让他们翻墙从后面离开这里。士卒闹事儿,这锅不能由他们户部来背,镇守太监,南京守备这些人,一个都跑不了。看着人拿着字条往公署后面跑去,黄懋官这才怀着忐忑的心情回到公房里坐定,不住安慰自己要冷静,要临危不乱,坐等城里的救兵,如果外面那帮丘八闯进来怎么办?自己应该学学书里那位圣贤,用什么样的气势镇住这帮人,王八之气.......黄懋官被堵在小校场户部公署里的时候,消息已经快速传递了出去,不仅南京城锦衣卫千户所知道了此事,正在家里休息的魏国公徐鹏举也得到了手下的报告。昨儿晚些时候,他就给几个心腹下了指令,让他们密切监视振武营今日的会操。自己这个女婿带过兵,他都说进城的时候看那些人有些不对劲,怕不是真的要出事儿。所以,徐鹏举只是表面上毫不在意,实际上却也上心的很。在传来振武营士卒围住户部公署的时候,徐鹏举还只是点点头,被魏广德猜中了,还真是把事儿闹起来了。“谁带的头?”徐鹏举这会儿想的其实和黄懋官差不多,问问带头的,回头要敲打一下。“没人,都是士卒在闹事儿,振武营的将官都跑回军营里去了。”只是接下来的话,直接把躺靠在椅子上的徐鹏举吓得跌坐在地。“你说什么?再说一遍?那些掌队官都不在那边,全都回军营里窝着了?”徐鹏举此时坐在地上,旁边的丫鬟过来要扶他起身却被他挥手甩开,嘴里却是急切的追问到道。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徐鹏举都不用人扶,自己一骨碌就从地上爬起来,对那人吩咐道,“传令留守右卫,虎贲右卫和武德卫立即出动,护住机要,不准乱兵闯入。”“国公爷,是不是该派三卫把小校场围起来,同时召唤其他卫所过来镇压?”这会儿徐鹏举身边的幕僚开口出主意道。“不能,三卫能动的就千把人,其他卫所就更不行了,振武营可是有最少两千人,你派兵去堵,闹不好就要火并,那时候才真是不可收拾。”其他的人马上就出声反驳道。“别说了,就把皇宫、六部那几个机要衙门护好,还有,派人给广德送信,就说振武营闹事儿,让他马上到府里来......”“哪个王八羔子敢
在南京城闹事儿,不想活了吗?”而此时在南京皇宫里,一个老太监掐着兰花指阴阳怪气却又恶狠狠的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