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朝中,就属何进、何苗兄弟地位最尊,有人嫉妒眼红、有的试图巴结,似兄弟俩争执这种事,很快便传遍了整个大将军府。府掾何颙得知,忙去请见何进。何颙、字伯求,南阳郡襄乡人,与何氏一家乃是同郡的远亲,此人素有名气,年轻时游学京师,与当时党人的领袖陈蕃、李膺相好,后因此遭到牵连,不得不乔装改姓逃亡汝南郡,期间相识了喜好结交豪杰的袁绍。后何进初至雒阳,苦于无法融入到士人的群体中,又听说同郡远亲何颙在士人与党人中都很有名气,便派人征辟何颙。此时正值十常侍把持朝政,朝中士人备受打压、党人惨遭迫害,因此朝中士人也希望有人能够庇护他们,于是与何进一拍即合,随着何进征辟何颙,用何颙为府掾、幕僚之长,袁氏也很快就靠了过去。可以说,最早正是何颙充当了沟通朝中士人与何进双方的桥梁,在加上他有名士与党人的双料名气,何进对何颙十分礼遇,大事小事都与何颙商议。在见到何进后,何颙不解问道:“在下听说大将军与济阳侯起了争执,不知是因为什么缘故?”当时何进余怒未消,闻言长长吐了口气,将事情经过告诉何颙,又取出朱儁、董卓二人的奏章让后者过目。何颙皱着眉头看完朱儁与董卓的奏章,轻叹摇头,谁能想到朝廷此番下定决心,征集许多精兵猛将去征讨凉州叛军,结果叛军未平,自己人却先打了起来。思忖一番,他正色对何进说道:“朱儁性直,从不歪曲是非曲直,他怀疑董卓有纵容部将滥杀良顺的行迹,必是亲眼所见,大将军何故责怪济阳侯?在我看来,董卓、关羽二人皆有过错,董卓过大,关羽过小。”“我知道。”何进带着几分懊恼道:“我亦知朱儁为人,素来敬重,也猜到他此番多半所言不虚,然董卓乃我属下,刘备之弟关羽不知轻重,领河南骑攻董卓麾下兵将,重伤其手下都尉,我若袖手旁观,底下的人如何看我?”何颙听罢又轻叹一口气。站在正义的角度,他明白此事错在董卓,但若站在亲疏的角度,董卓终归是大将军何进的外助,何进确实不宜袖手旁观。半晌,他委婉提醒道:“据在下所知,刘备乃卢植门生,又与史侯亲善,而那关羽……听宫里人所言,史侯甚是喜爱关羽……”“我知道。”何进挥了下手,懊恼说道:“我又不是要杀关羽,其兄弟乃我弟部将,又与史侯亲近,我害他作甚?我唤叔达前来,本意是叫他责问关羽,暂时罢免其官职。……其兄刘备如今任讨逆校尉,手下掌近万兵权,就算暂时罢免官职就如何?那关羽不是甚为勇猛么?再斩杀一名叛将不就能官复原职了?”何颙心中澄明:大将军还是要袒护董卓。暂时罢免关羽,不就意味朝廷认为这次冲突错在关
羽么?如此一来,董卓纵容麾下兵将滥杀无辜的事就能压下了。对此,他也不知是否应该劝阻,问何进道:“济阳侯拒绝了?”“啊。”何进带着几分恼意说道:“他说过错在董卓,不在刘备、关羽,不应免关羽之职,而是应当责令董卓。”平心而论,何颙其实也觉得何苗这话没什么问题,毕竟此事的过错确实在于董卓,在于河东军,可问题是,董卓是大将军的属下啊,若大将军连自己的属下都保不住,威望受损自然也在所难免。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呢?何颙颇感头疼,问何进道:“卢尚书那边怎么说?”听到问话,何进带着几丝不悦说道:“卢子干却是狡猾,为避嫌不做处置,只命公达将奏章送来我处。”何颙想了想道:“我以为应当先与卢尚书私下商议。”何进点点头,便将此事交给了何颙。于是何颙立刻去登门拜见卢植,在见到卢植后,将何进的处置一说。卢植一听,得知何进除了想要免关羽的官职,其他并无任何处罚,心下也是松了口气,毕竟这事关羽也有犯下罪行,比如说引起两军冲突,造成近百人受伤,二十余人毙命,这要是较真起来,关羽也确实难逃问罪。因此卢植倒也愿意接受何进的判处,以暂时将关羽免职,将这件事揭过不提。次日,卢植跟刘辩一说此事,刘辩故作震惊道:“此事错在河东太守董卓,为何要怪关羽?”说罢,他吩咐赵淳道:“赵淳,你去请我二舅入宫,我有要事托付。”卢植在旁连忙劝说,可惜刘辩暗藏心思,要趁此机会离间何氏兄弟,岂会听从?他正色对卢植说道:“董卓纵容麾下滥杀无辜,行迹恶劣;关羽阻止其恶行,乃仁善之举!朝廷岂能不分对错,姑息奸恶、惩戒忠良?”卢植被说得哑口无言,无奈摇头叹息。半个时辰后,刘辩在甲房殿接见了何苗。他一见到后者,他便故作着急地说:“二舅,我方才听卢师言,大舅欲包庇董卓,惩罚关羽,你可知此事?”何苗知道外甥这段时间在崇德殿跟卢植学习批阅奏章,猜到他也看过了朱儁与董卓的奏章——不得不说他才对了,但不全对,因为刘辩不止看到了朱儁、董卓二人奏章,还看了傅燮、盖勋、刘备三人的奏章,并且故意将三人的奏章私扣下来,就是想看看能否利用此事利剑何氏兄弟。之所以扣下傅燮、盖勋二人的奏章,那是因为二人亦弹劾董卓,刘辩担心何进顾忌二人的名声而退缩,放弃包庇董卓。而之所以扣下刘备的奏章,那是因为刘备的奏章太软弱,甚至有代关羽、张飞认罪的意味,只留保兄弟二人不受牢狱之灾,刘辩担心刘备的软弱影响到何苗。“确有此事。”见刘辩询问,何苗点点头如实说道:“昨日兄长唤我到大将军府,要我严惩……”他的话还未说完,刘辩便故作
着急地打断:“二舅,万万不可让忠义之士蒙冤啊!”何苗犹豫道:“可兄长那边……”听到这话,刘辩故作恼恨地说道:“大舅太自私了,就因为董卓是他的属下,他便要包庇董卓。……二舅,关羽是你的部下,且此事他又无过错,你千万不可让他蒙冤啊。”何苗原本就不想惩罚关羽,只是不希望与兄长何进发生冲突,眼下见刘辩苦苦相求,他心中也打定了主意:“史侯放心,我保证绝不让关羽蒙冤。”刘辩大喜,旋即又故意提醒何苗道:“为防我师兄刘备他们胡思乱想,我觉得二舅应该写一封信宽慰他们,让他们安心。”何苗想了想,亦答应下来。片刻后,何苗告辞离去,刘辩将他送出殿外。使何氏兄弟失和的种子已经埋下,如今就差一个契机,一个将此事闹大的契机。他下意识就想到了骠骑将军董重,亦想到了他私扣的傅燮、盖勋二人弹劾董卓的奏章。以董重恨不得处处找何进把柄的性格,岂会放过这种机会?而一旦董重将此事揭露,何进就没办法在掩盖了,介时他要么处罚董卓、要么处罚关羽——若他惩罚董卓,那么刘辩离间二何的计划就遭失败,反之若处罚关羽,就难免要跟何苗驳斥。问题在于,如何将傅燮、盖勋二人的奏章交给董重呢?刘辩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在旁的赵淳,心下微微摇了摇头。赵淳暂时是他身边唯一能用的人,且对他也忠心,但刘辩自认为不能事事交由赵淳去办,万一赵淳从中看出了一些苗头呢?别忘了,赵忠、赵淳兄弟投奔他刘辩,很大程度也是因为大将军何进,刘辩自然得防备一手。思前想后,他最后命赵淳请来了张让。片刻后,张让匆匆而来,谄笑说道:“史侯唤老臣前来,不知有何吩咐?”刘辩故作恼恨道:“这段时日,董重、孙璋几人处处寻机找我把柄,我想来想去,觉得不应被动招架,应当把握主动。”说着,他低声对张让道:“张公,何不选一名你手下信任的人,命他假意叛到孙璋身旁呢?”张让人老奸猾,立刻就明白了刘辩的想法,惊喜赞道:“史侯妙计!”说罢,他又有些担忧地说道:“就怕孙璋不中计……”见此,刘辩从怀中取出傅燮、盖勋二人的奏章,递给张让道:“叫此人谎称偷到了崇德殿留中不发的奏章……”张让接过看了几眼,立刻就想起奏章内容,恍然之余担忧道:“这两份奏章利害不小,孙璋必然中计,不过,会不会对大将军造成什么影响?”刘辩轻笑道:“滥杀无辜的乃是董卓,与我大舅有何关系?再者……”他故意在张让面前板下脸来,冷冷说道:“董卓犯下恶行不说,还敢诬陷我师兄,诬陷我所喜爱的猛将,若不趁机教训一下他,我难消心头之恨。”原来如此。张让果然信以为真,点点头低声说道
:“史侯放心,此事包在老臣身上。”当日,张让命崇德殿内一名叫做渠穆的小宦官假意叛到孙璋那边。孙璋信不信此人背叛张让,刘辩不在乎,关键在于,他在不引起张让、赵淳、孙璋等所有人怀疑的情况下,用合理的借口将傅燮、盖勋二人的奏章‘送’到了孙璋手中,同时也意味着送到了董重手中。果不其然,得到这两份奏章的董重自以为抓到了何进的把柄,次日觐见灵帝,以弹劾董卓之名,贬责何进。灵帝招来何进询问。何进自然不会承认,遂推卸于关羽,于是灵帝又唤来何苗。何苗一听何进为了保董卓,把他手下部将关羽给卖了,罕见地发怒,不顾何进频繁对他使眼色,命人取来朱儁的奏章,据理力争,令何进大为恼怒。不得不说,到后半程时,董重就已经看不明白局势了,只是幸灾乐祸于何氏兄弟失和,在灵帝面前彼此指责对方的部将。他丝毫不知,他也只是某位史侯手中一杆枪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