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浩泽夫妻和宁临海都有些惊讶。
他们看向叶落和宁恬沁, 发现她们的交集好像比他们想像的要深,而且叶落这话,听起来阴阳怪气的……
“你阴阳怪气谁呢!”宁临轩忍无可忍。
他上前拉住宁恬沁, 一副保护者的姿态, 冷笑道:“别以为爸妈将你接回来,我们就接受你!也不看看你这副寒酸的穷样,身上穿的是什么衣服?看着就丢人!听说你是在老城区那边长大的,那里又脏又乱,比乡下还不如,别带着一身脏病来我家……”
“宁临轩!”宁浩泽生气地打断他,“你这是什么话?道歉!”
宁临轩还是比较畏惧父亲的, 见他生气, 不敢再说什么,嘴里嘀咕道:“本来就是嘛!”
“闭嘴!你这是当兄长该对妹妹说的话吗?”
蒋如雪气得身体不稳, 宁临海赶紧上前扶住她。
她颤声说:“你既然知道落落是受苦长大的,你不疼惜她算了, 竟然拿这些本不应该她受的苦来攻击她, 你是铁石心肠不成?我知道你对落落没感情, 但也没必要拿这种事来攻击她, 你连对陌生人都能抱持善意,为什么对你的亲妹妹没办法给予她一分善意?”
她真的很失望。
自从将抱错的事告诉他们后, 小儿子一直拒绝接受, 表示他的妹妹只有宁恬沁,其他的都不是他的妹妹, 甚至觉得他们宁家应该当作不知道这事。
原本以为他只是一时不能接受,可都过了这么多天,他竟然还这样, 甚至当着好不容易回家的亲妹妹的面说这种混账话……
宁临轩脱口而出,“陌生人又不会闯进我家,强占我妹妹的身份!”
蒋如雪的身体一晃,虚弱地倒下去,宁临海赶紧将她扶到沙发上坐着。
宁临轩看到母亲被自己气得差点倒下,也有些后悔,但他是个倔强的,硬生生地忍住,说道:“我又没说错!”
那一瞬间,宁临海掐死这弟弟的心思都有了。
“宁临轩,够了!”宁浩泽额头青筋突突地跳着,怒喝一声。
瞬间周围十分安静,所有人噤若寒蝉。
宁浩泽看着小儿子,冷冷地说:“落落是我和你妈妈的女儿,是你的亲妹妹,这是无法改变的事!”
“那恬沁呢?你们又将她置于何处?”宁临轩不忿地问。
宁浩泽看向宁恬沁,平静地问:“恬沁,我们和你说过的话,你还记得吗?”
宁恬沁听到这话,知道自己无法再躲到二哥身后,她沉默地看他们,一双眼睛像是要哭了一样,哽咽地说:“爸爸,我记得。”
父母宣布她和叶落是抱错的后,都曾和她说过,她依然是他们的孩子,抱错这事与她无关,叶觉海夫妻俩做下的恶事同样和她无关,她还是宁家的女儿。
可是,就算他们再三保证,她也没办法放心。
没有血缘羁绊,她仿佛不再是这个家的女儿,而且他们的亲女儿就要回来,那她算什么?
她想要的是父母独一无二的爱,像过去一样,她是宁家的小公主,而不是有一个人闯进家里,分走父母家人对她的宠爱,她也不再是宁家唯一的小公主。
她无法接受这样的落差。
可她是抱错的,她能怎么办?
她只能找二哥哭,什么都不敢说,不敢像过去那样随便发脾气,让全家人都围着她哄。
明明她都这么难过了,可是除了二哥外,爸妈和大哥都不来安慰她,一心一意商量着如何将叶落带回家。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刚才叶落还讽刺她,她不信爸爸和大哥听不出来,可他们竟然什么都不说,没有喝斥叶落……
宁浩泽道:“恬沁,你依然是我们宁家的女儿,这点没变!”
他当众宣布,也算是给她一颗定心丸。
宁恬沁脸上终于露出明亮的笑容,只是看到旁边面无表情的叶落时,脸色又有些怯生生的。
宁浩泽快刀斩乱麻,“行了,临轩,你和恬沁回房。”
宁临轩脸色变幻莫测,还想说什么,被宁恬沁拉着上楼,只能不情不愿地瞪了一眼叶落。
看到这一幕,宁浩泽和宁临海都有些心累。
他们同时看向叶落,见她神色淡淡的,仿佛没有在意先前的事,一时间心里都有些复杂。
“落落,你二哥他的脾气就是那样,我们以后会多劝劝他的。”宁浩泽柔声安抚。
宁临海也道:“爸说得对,临轩这狗脾气,哪天被人套麻袋都是正常,他的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别在意。”
蒋如雪虚弱地坐在沙发上,脸色十分不好看,担忧地看着她。
叶落目光扫过他们,说道:“我没在意啊,只要他不来惹我,我不会在意的。”
宁家三人听到这话,高兴之余,又有些不得劲。
她不在意,其实说到底,还没有将他们当成亲人罢了。
蒋如雪站起身,“落落,妈妈带你去看看你的房间,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好的。”
叶落跟着蒋如雪一起上楼,留下的宁浩泽父子俩的神色都不太好,觉得今天的事比工作还要累人。
特别是宁浩泽,几个孩子不睦,让作父亲的十分心累。
“爸,临轩和恬沁的感情向来很好,一时间没办法接受是正常,以后相处多了,有血缘维持着,他会接受落落的。”宁临海劝慰道,同时也是这么觉得的。
宁浩泽却摇摇头,“我不担心他,我担心的是落落。”
“您是担心她会因为临轩的态度,不想回家吗?”宁临海说着,觉得确实是如此。
与其担心宁临轩不能接受叶落,不如说叶落可能随时会离开,他们看得来出来,她已经不奢望什么亲情,甚至这次她会跟着他们回宁家,在他们看来已经很好。
宁浩泽点头,“这只是其一。”
其实他心里很明白,亲生女儿叶落能顺利地长这么大,自有她的一套生存方式和行为准则,甚至宁家的亲情和财富其实并没有那般吸引到她。她就像野草一样顽强地活着,为了活着,她舍弃太多,同时也不会过分追求那些东西。
宁恬沁在意的东西,她不一定会在意。
她会跟他们回来,哪里是他们的亲情打动她,打动她的应该是他们的态度,她想看看他们能做到什么程度,看看宁家和叶家有什么区别。
不奢望亲情,不代表她会推出去,这本就应该属于她的,她干嘛要推出去?
宁浩泽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没见过像她这样的孩子,让他头疼之余,又有几分异样的感触,还有些许为人父的骄傲。
长子稳重,次子暴躁,养女娇俏可人,各有各的特点,但他们无一例外都是在温室中长大,少了几分生存的韧劲。只有叶落像杂草一样抓住一点点养份努力长大,这样的顽强,导致她从来不是一个能用正常观念来判断的孩子。
她会做出什么,连他都没办法预测出来。
“这里原本是你爸的书房,现在改成你的房间。”蒋如雪温声细语,“家里的所有房间,采光最好的要数你爸的书房,现在他的书房搬到另一个房间里,这里改成你的房间。你看看还有什么需要改的,可以告诉妈妈,妈妈再让人过来改。”
叶落看了看这间大得离谱、少女气息十足的房间,说道:“我不挑,可以的。”
蒋如雪脸上露出笑容,兴致勃勃地拉着她在家里四处逛,想让她尽快熟悉这个家。
叶落顺从地跟着她去了。
这一逛便是一个小时,蒋如雪的身体有些受不住,脸色煞白,满脸冷汗,却又强撑着,不想坏了她的兴致。
叶落索性托着她的腰,“剩下的以后再逛,先回去吧。”
蒋如雪被她强势地半托半抱,整个人都是懵的,迎面见丈夫找过来,人还靠在女儿怀里,闻到女儿身上的洗衣液的气息,有些刺鼻,却又很亲切。
这种经验非常奇怪。
叶落将蒋如雪递给他,“你老婆,接着。”
宁浩泽懵懵地接过妻子,见叶落背着手欣赏旁边的小花园,低头和妻子对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地笑起来。
站在二楼阳台看到这一幕的宁临海也有些失笑。
他承认,这个妹妹好像挺有趣的。
到了午餐时间,叶落发现少了一人。
蒋如雪问:“临轩呢?怎么不下来吃饭?”便让佣人去叫他。
宁恬沁小声说:“二哥说他不饿,不吃了。”
蒋如雪面色有些不好,宁浩泽冷冷地说:“不吃就算了,我们先吃吧,反正也饿不到他。”
宁临海自然不会说什么,反正这弟弟的狗脾气就是这样,哪知连平时最宠溺孩子的蒋如雪竟然也不作声,反倒温柔地给叶落夹菜。
看到这一幕,宁恬沁神色微黯,心里止不住的恐慌。
父母和大哥比想像中要更在意叶落,这样下去,宁家以后还会有她的位置吗?难道血缘就这么重要?
吃过午饭,蒋如雪去休息,宁浩泽父子俩去书房。
叶落吃饱喝足,自然是没睡意的,背着手继续在别墅逛,就像巡视地盘的女王,悠闲又惬意。
路过三楼的一个房间,房门突然打开,宁临轩从里面走出来。
叶落看都没看他一眼,悠然地走过。
“你站住!”宁临轩长腿一迈,挡在她面前,一双和蒋如雪极为相似的漂亮眼睛恶狠狠地瞪着她,“告诉你,我的妹妹只有恬沁,我永远都不会承认你。”
叶落撇嘴,“说得好像我罕稀你似的!看你这衰样,我也永远不会承认你。”她绕过他,“行了,滚吧,别来我面前碍眼。”
宁临轩勃然大怒,伸手就要拉住她,让她说清楚。
哪知道叶落身体往旁一侧,一个手肘撞击过去,宁临轩一个大男人竟被她肘击倒退,撞在墙上,疼得躬下腰,流出珍贵的男儿泪。
叶落轻飘飘地看他一眼,眼神冷漠又不屑,“真弱啊!”
真弱啊!
宁临轩的神经差点崩断,要不是疼得站不起身,可能真会嘶吼一声追过去打她。
别墅的顶楼有一个开阔的房间,这里的采光非常好,放了一架钢琴。
叶落走进去,打量这架钢琴,同时伸手摸了摸。
“你别随便乱动。”
一道声音响起,叶落抬头看过去,见到站在门口的宁恬沁,一双小鹿般水汪汪的眼睛看过来。
叶落当然没听她的,甚至将琴盖打开。
宁恬沁走进来,咬了咬唇,说道:“这是我十五岁生日时,爸爸送给我的生日礼物,它是限量版的……”
她滔滔不绝地介绍这架钢琴的来历,满脸是对它的喜爱。
等说到一半,她突然意识到什么,说道:“抱歉,我说太多了,忘记你应该不懂钢琴。”
叶落将手放在琴键上乱按,无视她心疼的目光,漫不经心地说:“你怎么知道我不懂钢琴?”
“你不是……”宁恬沁及时咬住唇。
一个在落后的老城区长大、需要努力打工养活自己的人,怎么懂钢琴这种高雅的乐器?
这么一样,她心里又升起某种隐秘的优越感。
虽然叶落是宁家的亲生女儿,可是她除了拥有宁家的血脉外,还有什么能比得上自己?她会钢琴吗?她会鉴赏珠宝吗?她会骑马吗?她能出入那些高级的宴会吗?她会……
这些和老城区、和普通人无法联系在一起的事情,她怎么会呢?
这时,叶落用力地按下琴键,钢琴发出一道刺耳的声响。
“你有什么资格用这种眼神看我?”叶落好笑地说,“说句明白话,你就是偷了我十六年人生的小偷,就算不是你所为,但你确实享受了,不是吗?”
宁恬沁的脸色瞬间苍白,“我、我当时还是个婴儿,我什么都不知道……”
“是啊,你还是个婴儿!”叶落点头,“可你确实是利益既得者!你竟然不觉得愧对我,还在我面前摆优越感,你不觉得很不可思议吗?”
宁恬沁被这句句诛心之语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叶落冷冷地说:“少在我面前摆这副嘴脸,你以为我会因为宁家人对你有感情,就顾忌吗?你想多了,我不需要顾忌谁,也不需要委屈自己。”
宁恬沁脸色越发的苍白,刚升起的隐秘的优越感,瞬间被打碎成渣渣。
更让她无措的是,叶落反手就甩下琴盖,发出啪的声响,仿佛连整架钢琴都移了个位置。
“你别这样,它会坏的。”她又气又急。
“它坏了关我什么事?”叶落随意地说,“我看它不顺眼,就想弄坏它!怎么,不行吗?”
当然不行!
宁恬沁在心里呐喊,这是爸爸送给她的钢琴,她凭什么弄坏?
“你信不信,我就算弄坏它,我爸妈也不会说什么?”叶落笑盈盈地问。
她的笑在宁恬沁眼里就像魔鬼,让她厌恶又恐惧,发现这个从老城区走出来的贫民,虽然带着一身穷病,可是行为却十分刚硬,如同她自己所说的,受不得半分委屈。
宁恬沁虚弱地说:“叶落,你别这样,爸爸妈妈希望我们和平共处,我们可以做姐妹!”
“别,我和你永远做不了姐妹!”叶落很不客气地说,“因为看到你这张脸,我就想起陈美芳,就想吐!”她嫌弃地后退一步,“你怎么就和陈美芳长得这么像呢?要是没那么像,我说不定会尝试和你好好相处。”
宁恬沁的身体摇摇欲坠,明白她的意思。
因为她是叶觉海、陈美芳的女儿,还和陈美芳长得这么像,她们永远不可能和平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