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口中鲜血全部咽下去,顾泯对酒铺子的卖酒女子报以询问的目光,可后者像是胭脂铺妇人一般,只是转过身去,不和顾泯对视。
于是顾泯只好又去看别人,可无一例外,都是如此。
所有人,好像都知道这件事,但却没有一个人准备说些什么。
一个顾字,代表着的是那位剑仙的至高剑道,尽管他被许多人畏惧,被许多人认为是非要杀不可的异类,但人们却不会否认他的剑道。
顾泯作为后辈剑修,自然也不会否认自家先祖的剑道,只是他不明白,为什么晚云真人会在这里留下剑道,难道是已经知道自己来到这里?
换句话说,就是自己身份,已经被他知晓了?
可知晓之后,为何不来相见?
顾泯有些惆怅。
但很快他便丢去那些想法,开始全神贯注的朝着那个顾字再次发起了冲击。
既然剑道已经留下,而且明显是想着要传给后人,那不管是传给谁的,顾泯也要试试自己能不能堪破这剑道。
况且比起来旁人,他学过晚云剑经,会有些优势才是。
只是之后数日,他一直在重复一件事,那便是宁心静神去看那个顾字,然后便被里面蕴含着的凌厉剑气击飞。
一次一次,不断上演。
这在情理之中,也在意料之外。
顾泯是这一代里最为天才的剑修,他一路走来,早就已经证明过自己的天才,按理说不管是什么传承,他即便不能快速的学会,也能在很快的时间里摸到苗头,绝不可能停滞不前。可眼前这个顾字却是另外一位剑道天才留下的,那位天才若是不愿意旁人简单便将自己的剑道学去,谁又能这么容易便学去?
想通了这点,顾泯也并没有太过灰心,只是之后,他每次被那道剑气击飞之后,便去书铺子里读一本书。
不是读。
是背。
老摊主的书铺子也不是个寻常地方,那些书籍也不寻常,想要背完一本书,需要极强的精神力量。
而加强自己的神识,正是对付那道剑气的手段。
不过即便如此,接下来的数日里,顾泯依旧是毫无进展,反倒是脸色变得苍白,浑身无力,手脚虚浮,看着就像是大病了一场。
期间洛瑶来看过他几次,发现他的状态越来越差,有些担忧的询问他是不是修行误入歧途了,毕竟修行者走火入魔的几率虽然不大,但每次走火入魔,都会对修行者的修行产生极大的阻碍,若是在紧要关头出现差错,更
是有可能让修行者就此灰飞烟灭。
身死道消。
因此洛阳当日担忧离去,后来很快再次回来你,这一次便带来了好些仙草灵药,一股脑全部都给了顾泯。
顾泯收下之后,也没怎么在意,还是依旧如此。
等到洛瑶后来再来,便直接将那些仙草灵药熬成药膳看着顾泯喝下才离开,可即便这样,顾泯还是天天吐血。
日复一日。
后来甚至眼眶都凹陷下去了。
手臂上的血肉,也是枯萎,看着就像是一具干尸。
……
……
这天清晨,顾泯才背完一本书,就要起身的时候,老摊主喊住了他。
顾泯投去疑惑的目光。
老摊主搬出一坛酒,是桂云香,淡然道:“看这么多天,也没看出来什么眉目,不着急了,喝坛口酒,歇息片刻,再去不迟。”
顾泯想拒绝,只是才走出几步,脚步虚浮,也是知道这么下去肯定不行,一屁股坐下来的时候,眼前老摊主,就已经将酒水倒好了。
顾泯仰头喝完一碗,脑袋晕乎乎的。
老摊主这才开口道:“老头子有些话,听听?”
顾泯点头笑道:“前辈请说。”
“顾剑仙的剑道如何?”
老摊主先抛出这么个问题,然后笑着喝了口酒。
顾泯轻声道:“算是冠盖天地,少有人及。”
老摊主继续问道:“那你呢,你的剑,比起来顾剑仙,差多少?”
顾泯摇头苦笑,“此生不见得能并肩,更妄论超过对方。”
老摊主又问道:“那顾剑仙这个人,你又了解多少?”
顾泯苦笑不语,晚云真人在这世上的名声,当真是糟糕透了,显然是没有人会觉得这位的脾气很好,也不会有人觉得他是什么好人。
“顾剑仙可曾会为旁人做出什么改变?”
这个答案自然是否定的,所以顾泯摇了摇头。
即便不曾见过自己这个先祖,但他从诸多传说里,明白自己的这位先祖,绝对不是那样的人。
老摊主这次便给出了答案,“那既然如此,你小子何以认为,你在这里背完这些书,便能破的开他的剑?”
一言蔽之。
醍醐灌顶!
顾泯豁然开朗。
之前他总是认为,晚云真人留下的那个顾字是他留给旁人的剑道,既然如此,那自己只要撑过那道剑气,那么肯定是能够进行
到下一步的。
现如今老摊主一句话点醒他,晚云真人是何等的人物?
那定然是极为骄傲,极为自信的一个人,他要留下这道剑气,从来没想过要谁接的下,破的开。
这是属于他的骄傲,就是要让后来人,拜服于他的剑道。
所以不可能让人接住。
顾泯这些日子神识越强大,所受到的伤害越大,便是这个道理。
如果今天没有老摊主这番话,顾泯想要学到晚云真人的剑道,除去有一天成长到和他差不多的境界之外,别无可能。
老摊主放下酒碗,淡然道:“你们这些后辈,不曾和他打过交道,哪里又知道什么叫做极致的自信和自负,还有极致的强大和偏执。”
这是他对于晚云真人的评价,可以说是很客观了。
他是真正面对过那个红袍男人的,也在晚霞中看见过那一柄寒光闪耀的长剑的。
顾泯喝了口酒,开始仔细思索着怎么去应对那个顾字。
晚云真人的毕生剑道,无数人心中的宝藏。
不知不觉,他的眼睛里有了些光彩,而后一坛酒也喝得差不多了。
顾泯倒头便睡过去。
老摊主话都没能说出来,眼前的顾泯,便已经鼾声四起。
这些日子,他的确是太累了。
老摊主倒也没打扰他,搬着一把竹椅,便去巷子里晒太阳。
那边胭脂铺妇人投来询问的目光,老摊主笑呵呵道:“一点就透,不过接下来的事情,可咱们都帮不了。”
谢宝山嗡声嗡气的说道:“我看把我们各自压箱底的道法都传他一些,也别学他的剑道了,学了也是后患无穷,说不定一辈子都居无定所,还得担心哪天睡下就见不到第二天的天明。”
老摊主面无表情的说道:“那小子是剑修,不学剑学什么?!”
谢宝山还想说些什么来反驳,但嘀咕了一声剑修就剑修之后,便没有了下文,很久之后,也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只是有声叹息。
出自卖酒铺子那边。
然后小巷里所有人都在等着那个年轻人醒来。
老摊主看了一眼那些个全部都是因为晚云真人才不得不在这里停留的家伙们,有些感慨的说了一句,“谁能想到,咱们这些人,会如此啊。”
没人说话。
只是很久之后,小巷口,传来一道冷冽的声音,“听说这里有个人,让洛仙子牵肠挂肚,我倒是不知晓,是哪座仙山的道友?
”
两道人影,出现在小巷众人眼前。
其中一人,是个剑修。
另外一人,也是个剑修,但更是个侍女。
说话的那个剑修,走进小巷,很快便自报家门,“在下万梅宗钟山雨,见过几位前辈。”
钟山雨的名字这几个人没听过,但对方既然来自万梅宗,小巷数人便自然而然明白,眼前这个趾高气扬的小家伙,是那个钟鼎的后人了。
剑仙钟鼎,也是如今这世间的剑仙之中,杀力排在前列的人物。
胭脂铺妇人眼中闪过一抹嫌弃之色,一屁股坐在竹椅上,嘎吱一声,仿佛在表示她的不满。
谢宝山微微眯眼,不言不语。
卖酒女子转身,眼不见心不烦。
至于其余众人,大多如此。
老摊主提溜着竹椅,返回书铺子里。
钟山雨往里面走了几步,一番打量,发现这巷子里实在冷清,倒也没有大意,他这趟来到这里,是听说洛瑶前些日子常常往这里跑,好似里面有个不知道出身的修行者,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讨得了洛仙子的欢心,这让他如何能忍,这便马上急匆匆赶来,想要给那个小子一个教训。
让他离洛瑶远一些。
好让他知道,那等仙山上的仙子,不是他们这些人可以染指的!
不过这一路前行,却是无人理他。
这让钟山雨微微蹙眉。
他钟山雨的名字不能震慑众人,可自己老爹的名字,难道也不能?
他相信,即便是在这个地方,也有相当一部分人,是不会不卖自己老爹的面子的。
这让钟山雨脸色微变,隐约已经按耐不住了。
身侧的侍女,看向书铺子里,那里有一道躺在地面呼呼大睡的身影。
“公子,那边。”
侍女指明方向。
钟山雨冷笑一声,也看到了顾泯的声音,看着对方这般作派,之前担忧,荡然无存。
“就是你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子,妄图染指洛仙子?!”
他声音很大,如同撞钟,层层荡开。
这一举动,惹得小巷众人都心中不悦。
只是众人都默契的保持沉默。
看着两人走入书铺子,老摊主苍老的面容上,忽然多了些笑意。
那个躺在地面的瘦弱年轻人,坐了起来,睡眼惺忪看了一眼钟山雨。
“你叫钟山雨?”
不得钟山雨反应过来,身侧侍女
已经感受到杀机,手中长剑,大拇指一推,就要出剑,但才是寸余,只是很快,一只手,便压在她的剑柄上,硬生生将她的长剑撞回剑鞘!
那个仿佛生着大病的年轻人,就这么立在她身前,浑身上下都是剑气。
如果可以的话,其实可以说成起床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