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支军队,共计十万人,南下烟霞城的路途,在大应太后没有刻意调兵阻拦的前提下,算得上是一帆风顺,等到这支军队距离烟霞城就不足五百里的消息传到烟霞城的时候,朝臣们终于再也管不了要不要让大应太后放权了,反而上折子请求太后用兵,这大应南下的战事一帆风顺,大家原本都坐着要一统山河的美梦,但谁能够想到,到了这会儿,居然局势瞬间便逆转了,大应别说能不能一统山河,光是这会儿,只怕是就要被人先把烟霞城给端平了。
这一次的折子,和之前递上去的一样,全部都被堆了起来。
朝臣们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大应太后却在皇宫的湖畔和白玉尘闲谈。
“想好了?”
白玉尘淡然开口,平静不已。
大应太后说道:“没什么好想的,到了这会儿,我什么都不在意了,你什么时候走,告诉我一声,我和你一起就是。”
白玉尘挑眉道:“那在这之前,你就在这里待着?”
大应太后摇头道:“不,我要去到处走走。”
白玉尘想了想,然后点头道:“那陪我去北海外看看。”
大应太后一怔,虽说毫不犹豫便点了头,但是在点头的同时,她还是问道:“怎么想起这事情了?”
“梁拾遗远出西海,我也想去北海外看看,或许很多事情,都会变得简单。”
白玉尘一头白发被微风吹动,更加让他显得那般不凡。
白玉尘转头说道:“不过出海,不是为了杀人,只是走走看看。”
大应太后没有反驳,反正点头了,她对眼前的男人,一向都是没有抵抗力的,说什么就是什么,不过这会儿,她还有些事情要处理。
离开湖畔,大应太后来到长廊那边,有个女官早已经在这里候着了。
“那些人还没走?”
大应太后随口问道。
那女官低着头,轻声回复道:“从早上到这会儿,大人们都在宫外候着,一个都没走,听说这会儿,都已经有不少大人因为体力不支倒下去了。”
大应太后讥笑道:“平日里光靠一张嘴,一个个都觉着自己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名士,如今怎么了?站这么一会儿,就受不了?”
女官没接话,只是说道:“兵部的尚书大人,在宫墙上都撞出血了,说是娘娘再不动兵,祖宗基业已经保不住了。”
“我一个外人,与我何干?”
大应太后
冷笑道:“他们需要我的时候,就一口一个太后娘娘,不需要我的时候,私底下只怕是已经骂了许久的老太婆了。”
大应太后骂道:“我真有这么老?”
她是修行者,即便年岁已经不小,实际上修为高深,血气鼎盛,容貌依旧美艳,只是把持朝政很多年,加上又是太后,很多人其实在暗地里,的确骂过她老女人之类的话语。
女官低着头,一句话也不敢说。
她注意到,今天太后娘娘不管怎么,都没有自称本宫,这隐约让她觉得,肯定是有特别的事情。
或许之前太后娘娘之前提过的事情,并非只是抱怨。
或许太后娘娘自己,当真是有了些疲倦的心思,想着离开了。
大应太后低声的吩咐道:“一切就按着我早上说的去做。”
听着这话,笃定事情已经不假,那姿色不俗的女官当即跪下,然后泣不成声的哭道:“娘娘要走,咱们可怎么活啊!”
大应太后冷笑道:“有福气的,自然什么时候都有福气,没福气的,死了也怨不得谁。”
在大应太后掌权的这些年里,重用了不少女官,她们自然都是绝对忠诚于她的,但其中有多少借着她的名头在宫外作威作福的,大应太后没去查,但自然也知道少不了,换句话说,这些年值得收敛,和宫外的那些个朝臣结了善缘的,大概在之后,也不会有太凄惨的下场,而那些个平日里太把自己当做人物的家伙,大概之后的日子,就要难过了。
大应太后没去看这个跪在地面的女官,只是说道:“取了我的旨意便去宣旨,当年先皇将这大应托付给我,我替他看顾了这么多年,也算是把那些愧疚都还完了,至于这次,我既然再也不欠谁,那我把这天下送给那丫头的夫君,也是我乐意。”
说完这句话,大应太后已然离开,那女官跪了许久,等抬头的时候,便也看不到太后了。
失神片刻,她站起身,急匆匆的走了。
……
……
宫门外,下起了雨。
一众朝臣都站在雨中,身子骨弱的,早就倒下去了,剩下这些,也有不少人,脸色苍白,感觉是撑不了多久了。
毕竟这朝中大臣,除去那些武将之外,大部分文官,都是真正的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
能够站立半日,已经是极限,如今更有大雨,更是挺不住了。
不断有朝臣倒下。
直到那女官冒雨冲出来,来到宫门口。
她手里拿着一道旨意
。
朝臣们这会儿才来了精神。
看着那道旨意,朝臣们就要准备跪下,即便之前再怎么上折子,再怎么不愿意太后继续把持朝政,但这些规矩是要有的。
何况如今的大应,离不开大应太后。
但眼见朝臣们要跪下来,那女官却高声道:“太后有旨,这道旨意,朝臣不必跪接。”
这一句话,让不少朝臣顿时便觉察出了一种不寻常的东西。
但好歹,是没人再准备跪下了。
女官这才打开那懿旨。
“太后娘娘懿旨,此乃本宫最后一道懿旨,诸大臣之前所议,皇室子弟澈粟堪当大统,本宫无异议。”
第一句话,大应太后便已经将他们之前最想要做成的事情,给同意了。
这让朝臣们措手不及,根本想不清楚太后是怎么想的。
那女官却不停着,继续念道:“此后大应,一应事端,皆由新帝而定。”
其实那道旨意,也就这么两句话。
便宣告了大应太后的时代,在大应突兀结束了。
这让众人都觉得震撼,因为没有人想到过,事情居然会这么快,而且这是众人都最期盼的最好结果。
唯一不好的,便是发生的时间点,居然在今天。
众人皱起眉头。
兵部尚书唐如明第一个走出来,这位当年的功勋老将看着女官,怒目问道:“太后娘娘呢,本官要亲自入宫去向太后娘娘请罪!”
他虽然是武夫,但不蠢,如今这局势,是什么个局势?那是一支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出来,但是如同一把尖刀的军队,已经兵压烟霞城。
烟霞城被攻破现在似乎都不是最糟糕的事情了,而是在攻破烟霞城之后,这支军队继续南下,将整个大应搅乱,到时候本该大好的局面,彻底坏掉,他们这拨人,原本有望留名青史,如今可能也还能留于史书之上,不过却是万古骂名。
有唐如明开口,后面的一众朝臣都纷纷附和,他们也想起了前些日子的那些折子,想来太后娘娘只是有些生气,只要他们态度足够诚恳,那么太后娘娘肯定就会原谅他们。
一时间,宫门处嘈杂不堪。
女官站在雨中,看着那位兵部尚书,苦涩道:“唐尚书,太后娘娘说过了,既然两两相厌,那就不必再看了,至于什么不为国所想的话,也不必再说,太后也是女子,女子难得不讲道理一次,那就不讲道理了。”
说完这句话,女官转身就走。
唐如明却大
步上前,拦住这女官,有些不敢相信的问道:“太后她,当真是如此说的?”
他比在场的所有人都更清楚明白,如今的大应没了太后娘娘,是意味着什么。
其实早在那些个朝臣看局势大好就心急写折子的时候,唐如明便在自家府上骂过不少人了,一个忍字,才是做官的根本。
但是这会儿来看,实际上不管是谁,都没有听过这位的话。
现在闹出大事来了。
谁也收不了场。
女官压低声音说道:“唐尚书,赶紧想想怎么解决事情吧,太后如今都已经不在宫里了。”
一位金阙境的强大修行者,想要离开皇城,谁也没有办法阻拦。
唐如明不可置信的说道:“太后当真要舍弃大应了?”
女官不说话,如今事实只怕已经摆在众人面前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唐如明颓然的靠在宫墙上,再不说话。
雨水滴落在他身上,让他看起来,极为狼狈。
这才多久。
那之前自己还是个意气风发的兵部尚书,可到了这会儿,就成了什么?
不过很快他便强打精神,再不理会那些嘈杂纷乱的景象,而是独自朝着兵部那边去。
再怎么艰难,他这个兵部尚书也还是大应的臣子,要做的事情,还要做,一刻也不能停下来。
只是一瞬间,他便已经觉得自己苍老了十岁。
白发忽生。
……
……
大祁王朝迎来了这些年里的第三位皇帝陛下。
当年大祁先帝的豫皇子,正式即位称帝。
原本的皇帝陛下梁照,如今已经到了南边,他人心尽失,除去还有些军卒之外,其余的,可以说是一个不剩。
豫皇子在咸商城里称帝即位,没有什么反对,也没有人道贺,朝臣们看着那个一样年轻的皇帝,心里只有担忧。
他们如今担忧的,全部都是大祁的国祚如何延长,担心自己会成为丧家犬,因此在豫皇子即位之后,他们第一次上朝,便提出了和谈的想法,豫皇子没有任何犹豫,接受提议之后,只用了三天便将和谈内容和人选都确定下来,使臣很快便前往前线去了。
风雨飘摇的大祁,现在就像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说不定什么时候便一口气没上来,就此再也醒不来。
所以这会儿再也不能用什么温吞法子去救了,就该下猛药,至于最后结果什么,反正不好说,其实也不必说。
入夜之后,咸商城里的皇城便有些冷了。
豫皇子一袭黑色帝袍,走在宫城里。
他这位皇帝,能够当多久,其实他自己都很不清楚。
只是这个时候,他觉得自己要站出来,而只有站出来,才行。
一个和尚,在他思虑颇多的时候,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悄然而至。
等到豫皇子回过神来,如今在忘尘寺里,地位已经非比从前,甚至很有可能成为下一任住持的知禅和尚已经看了他很久。
豫皇子认识对方,在短暂的惊讶后,便镇定下来。
“大师来此为何?”
知禅和尚淡然道:“贫僧受人之托,前来取陛下的性命。”
豫皇子一怔,随即问道:“何人?”
知禅和尚说道:“真正的大祁皇帝。”
这句话,如同一记惊雷,瞬间落在他的心上,让他脸色瞬间苍白不已。
豫皇子虽然修为有长足的提升,但是境界比起来知禅,还要差太多太多。
而如今皇城里,也没什么境界高深的修行者在,和尚要杀他,如同探囊取物。
“你们的交情,什么时候到了如此地步?”
豫皇子感觉有些冷,下意识的想去扯扯自己身上的帝袍。
其实这才是他的催命符,他要是好好的在世间随便什么地方待着,只要不来咸商城,都不会有如此下场。
“贫僧那个朋友,脾气有些古怪,但有一点,连贫僧也无法反驳。”
知禅和尚笑问道:“陛下想知道是什么吗?”
豫皇子心灰意冷的说道:“是他的东西,即便再破,也不许旁人动吗?”
知禅有些意外,真心实意的说道:“两位不愧血脉相连,如此心意相通,实在是让贫僧都觉得意外。”
豫皇子有些不甘的问道:“我能不死吗?”
知禅和尚摇了摇头。
他轻声道:“生死这种事情,陛下看不破,为什么要来咸商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