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那人身形瘦弱,一张脸上带着几分凶煞,不少人知道,这是藏剑山庄的庄主谢名。
藏剑山庄是南陵境内的一座剑宗,规模很大,门下弟子,已有万人。
一直以南陵第四剑宗自称。
当然,藏剑山庄最大的梦想便是有朝一日成为南陵前三的剑道宗门。
只是这个梦想,并没有那么容易实现。
尤其是在如今,柢山后来居上,看着样子要不了两年就要蹦跶到他们藏剑山庄前面去了,这让他如何受得了?
所以在这个时候,谢名站了出来。
他是结发境巅峰的剑修,自认不会落败,所以才有底气。
当然,他更多的底气来源,还是来自于那个一直没有说话的老人。
无缺老人在之前已经应下了好些事情。
所以谢名这会儿就站了出来。
他看向顾泯,冷笑道:“顾掌教即便有天才之名,但行事也不该如此狂悖,要知道这世间有许多人和许多事,并不是顾掌教可以一言而决的。”
既然是打定主意要站在最前头,他说话就百无顾忌了。
况且这也是之前顾泯自找的,毕竟这就是他做的事情,他若是忍一些,至少这会儿,都不会落得如此地步。
就连吴清水,这会儿心里都直打鼓。
他倒是想替顾泯说几句话,可顾泯自己都站不稳,他即便是想说,也真的不能说。
可他哪儿知道,顾泯其实一点都不在意。
他只是看着那位藏剑山庄的庄主冷笑道:“既然谢庄主要当狗,那就来咬我呀!”
又是这么一番话。
让谢名脸色铁青。
这个顾泯,一点面子都没给他留下。
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不怕柢山成为南陵剑宗的公敌?
顾泯提着那柄烛游,缓缓说道:“来之前便有前辈提点过顾某了,说是今日大会,会有些人要找柢山麻烦,所以诸位也不用藏着掖着,有如此心思又怎么了?”
“柢山如今招人妒忌,顾某早就知道了。”
顾泯冷笑着开口,“虽然不知道具体的是哪些宗门,但顾某在这里还是要说一句,甭管是哪家宗门,既然想着要为难在下,为难柢山,那就要做好自食恶果的准备。”
这话落在众人心口,有人想着,难不成今日之事,常遗老真人早就知道了,这便是他让顾泯来做的?
顾泯这么个年轻人,很不像有这个想法的人,但要是
常遗老真人的想法,大家就得掂量掂量了。
老真人要是讲点道理,什么都不做还好,若是老真人偏偏不讲道理,就非要出手呢?
这里有一个算一个,自家宗门没有金阙境的,首先就要挨揍了。
有金阙境的,也不见得当真能够胜过老真人。
那可是和北海之主交手都不见得落入下风的人。
谢名也皱了皱眉,这一点他这会儿才想清楚,常遗真人连明月楼都敢砸,还管一个小小的藏剑山庄?
因此在这一瞬间,谢名自己都有些动摇了。
顾泯继续冷笑道:“柢山从未想过要去对你们做些什么,柢山弟子练自己的剑,修自己的剑道,从不干涉他人,可总有些居心叵测之辈,却偏偏拉住柢山不放,既然如此,柢山为何要忍气吞声?”
这句话实际上已经说得极为直白了,就差没有指着无缺老人的鼻子骂他老贼了。
其实很多知道内幕的修行者也在纳闷,无缺老人当年也是个风流人物,为什么偏偏要在如今,要在现在,去为难顾泯这么个年轻人。
这是他们没有想到的事情。
也是他们想不明白的事情。
要是说无缺老人是某个剑宗的长辈,这还好说,可无缺老人不仅不是某家剑宗的长辈,也不是什么剑修,为什么,偏偏就要为难顾泯。
这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吴清水到了这会儿,才明白了些事情,原来无缺老人一直都是那个幕后的黑手,就是他的意志,才让这些修行者挑出来针对顾泯和柢山,而顾泯这小子不知道在什么地方知道了这些事情,然后他做出了旁人都没想到的举动,他没有忍气吞声,而是在旁人没有发难的时候,就直接露出了锋芒。
之前吴清水当然很不理解,但这个时候,他明白了,眼前的顾小子是根本没打算和这些小鱼小虾纠缠,而是一上来就想和无缺老人这个幕后黑手对上,对方是成名多年的老前辈,风云人物,显然不会和顾泯动手。
既然不动手,那就是打嘴仗了。
说起打嘴仗,吴清水倒是对顾泯有些信心,这家伙和顾泯相处了这么久,耳濡目染之下,说不定还真是一把好手。
到了这会儿,吴清水自认是摸清楚了顾泯的想法,并且觉得顾泯这样做,还真的是没毛病。
要不是这会儿不好出声,说不定他都要给顾泯叫好。
不过到了这会儿,顾泯还是要面对无缺老人这座高山。
要不然今日柢山的困境,说不上解决。
只是在顾泯主动出击之下,无缺老人即便养气功夫再好,再有谋划,也不得不回应了。
矮小的他之前一直沉默,但这会儿,却也是要开口了。
只见他淡淡的说道:“年轻人沉不住气,是做不好掌教的,不过既然只有些破烂摊子,倒也没什么问题。”
无缺老人的第一句话,就把顾泯和柢山都骂了一遍。
这让不知情的那些修行者,都愣住了。
这位无缺老人也太敢说了。
这明摆着羞辱柢山和顾泯,就不怕常遗真人以后报复?
难道无缺老人觉得自己的修为,已经可以比肩常遗老真人了?
“柢山虽破,但却还有家师在,柢山虽弱,但这摊子若是没有外人去掀,怕是也没那么容易垮。”
顾泯讥讽道:“倒是有些人,整日不想着怎么做个人,偏偏要在这里蝇营狗苟,真是难看。”
很多人惊讶于无缺老人的言辞,但是同样惊讶顾泯的回击。
对这么个修行老前辈这么讲话,这当真是有常遗真人在之后的安排?
或许常遗真人早在紫阳山不远处,只等之后雷霆一击?
“不讲礼数的小子,如今敢这么对老夫讲话,无非是觉得自己身后站着常遗那匹夫,殊不知常遗匹夫遇见老夫,也要恭恭敬敬喊上一声前辈。”
无缺老人眼露凶光,气焰十足。
顾泯微笑道:“家师只怕年迈,连腰都弯不下去了。”
的确,依着常遗真人如今在修行界的地位来看,那是能够和四海之主比肩的人物,别说弯腰,就连平辈相见的人,都寥寥可数。
“只知道扯虎皮?你所依仗的,无非就是常遗匹夫,可此匹夫在何处,你难道不知晓?”
无缺老人平静的开口,言语之中似有深意。
在场的人都知道常遗真人此刻在北海论道,心想无缺老人或许说的就是这个,但也有些无奈,常遗真人此刻虽然不在,但是总有回来的时候。
到时候您老又怎么应对?
除非你当真是能够和常遗真人一较高下,不然今天辱了别人宗门,欺负了对方徒弟,不得挨揍?
可顾泯已经明白了。
无缺老人既然活了这么长,又是个金阙境的修行者,那么世上很多事情,他自然会知晓,包括那些秘密。
金阙之上的修行者,要去往彼岸。
他肯定知道。
他心中已经判定常遗真人如今并不在北海,而在彼岸
。
既然去了彼岸。
那么常遗真人如何归来?
回不来,柢山最强者只有大师姐阿桑一个金阙,那柢山为何不可欺?
事到如今,顾泯也知道再瞒不过对方,反倒是大大方方开口询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无缺老人也没想过对方居然这么轻易就变相的承认了,他有刹那的失神,但也没有多想,很快便说道:“色厉内茬,你今日一反常态,不过就算心里没底气罢了,越是如此,你便越是嚣张,要把老夫唬住,可老夫活了这么多年,见了多少人?怎会被你这么个黄口小儿唬住,常遗如今去了彼岸,你柢山还有什么靠山?”
彼岸这两个字,无缺老人吐了出来,让在场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有金阙境修行者皱眉,但大多数人还是一脸茫然,常遗老真人去了什么地方?
彼岸?
彼岸又是什么地方?
顾泯其实很想告诉这老家伙,没了常遗真人,他还有白玉尘这个靠山,但想着那毕竟还没那么亲近,至少不是自己的老岳父,也就忍着没开口。
“老夫今日就是要杀了你,让柢山断了中兴的念想,而且今日之后,老夫还要将柢山上下,一网打尽,让这地方彻底变作荒山!”
无缺老人将自己的想法,直白的说了出来,声震四野。
无数人都被震住了。
“无缺前辈……”
吴清水皱眉开口,就要说出自己的意见。
归剑阁上下,和柢山已经有着很紧密的联系,归剑阁上下,都不会对柢山坐视不管。
无缺老人冷声道:“此乃老夫和柢山的私事,外人最好不要掺和!”
无情打断对方的声音,无缺老人一脸漠然。
吴清水张了张口,在心里骂了好几句老匹夫。
他只是个结发境,在无缺老人这样早些年就已经是金阙境的修行强者面前,没有任何抵御的可能。
他又不是顾泯这样的天才。
雾清真人忽然站了起来。
这位朝暮剑派的掌教,看了一眼无缺老人,张口道:“无缺前辈行事,有些偏激了,朝暮剑派不可坐视不管。”
她虽然说之前和顾泯有些摩擦,朝暮剑派的先祖和晚云真人也有些故事,但雾清真人如今却还是选择站了出来。
她的师父对晚云真人,喜欢多过厌恶,而自己的弟子,对顾泯,则全是喜欢。
雾清真人也自觉之前对顾泯所做的,有些不对,因此如
今就这样站出来了。
她对无缺老人说不。
无缺老人却不理会,因为同时站起来的还有汪云亭,这位万剑山的山主看着雾清真人,平淡道:“雾清真人只怕是还要在考虑考虑,一山弟子,并不是儿戏。”
既然知道常遗老真人已经去了彼岸,他汪云亭,也不会在忌惮什么。
有人想要顾泯活,也自然有人想要顾泯死。
事情永远都是两面的。
无缺老人一道意念生出,将整座紫阳山都封了起来。
无数强大的气机笼罩着这座紫阳山,不管是谁,都无法离开。
无缺老人活了很久,他又不是傻子,这么多年过去了,就算是头猪,也早已经成为了金阙境的猪,何况他还是一个强大的修行者,一个天才。
所以如今他虽然未能破开金阙,但距离那道门槛已经不远。
他绝对是强大至极的修行者。
顾泯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开口,但没有求饶,也没有放下狠话,更没有骂人,而是认真的问道:“其实我有一个疑问,你既然如此恨柢山,为何在家师修为不够之时便把柢山铲除,偏偏要等家师修为提升到你比不了的地步,你又不得不等着家师离开,最后才来为难柢山的小辈。”
这的确是个问题,但答案应当只有无缺老人知道。
无缺老人脸色不变,并不准备回答这个问题。
难道要指望他说出当初不是柢山某位掌教的敌手,后来柢山没落之时,他开始闭关,等到他好不容易修行了很久,有了把握之后,碰巧常遗也有了气候。
说起来他还是真有些可怜,在柢山前辈在的时候,他还不是对手,好好修行之后,又不是常遗的对手了。
要是他还不出手,之后说不定也不是顾泯的对手了。
这让谁能受得了?
所以他才要在如今顾泯没有成长起来的时候,就彻底将顾泯击杀,把柢山解决掉。
他再也等不了。
谁也不知道,过几年会发生什么。
说不到到时候,阿桑他都应付不了。
如果到了那个时候,无缺老人会觉得自己的一生,都是个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