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尘和尚说道:“雾野寺没有这个想法。”
之前那位云山的修行者出言,也算是咄咄逼人了,原本以为雾野寺一定会说上很多话来反驳那个修行者说的话,可谁都没有想到,六尘和尚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似乎是解释,又不太像是解释。
只是这句话完全不可能会让那些修行者满意,雾野寺的势力要扩张到陆地上,其实不必征求他们的意见,有雾野僧在,他们还能说些什么?
可是雾野僧以往表露出来的脾气实在是太好了,这让很多人都因此忘记了雾野僧还有的身份。
云山的那位修行者冷笑道:“贵寺此刻说没有这个想法,难道以后也没有吗?话说得好听可不行。”
听着这话,很多人都微微蹙眉,不管如何,这个云山的修行者说的话都有些过了。
所以他们都想知道雾野寺想怎么回应。
是十分强硬,还是一如既往地平和。
可惜的是,雾野僧沉默着没说话,六尘和尚好像在想些什么事情,也没说话,于是人们看向六明和尚,后者在闭目养神。
大殿里有些安静。
那位云山的修行者不依不饶,还想要说些什么,忽然大殿的门被一阵海风吹开,微咸的海风带着些碎冰落到了大殿里。
落到了那个修行者的脸上。
那个云山的修行者感觉到了一丝丝寒意,正伸手去摸脸,却感觉到一股寒意,手上湿漉漉的,低头一看,原来是鲜血。
他瞪大了眼睛,忽然感到了剧烈的疼痛,然后就这样倒了下去。
有几声惊呼短暂地响起,但随即又消失,很多人看着雾野僧,心想您这样的身份,一言不合便杀人倒也没人能说些什么,可您不是这样的人啊!
所有人都感到了畏惧,雾野僧忽然开口说道:“诸位施主,先等一等吧,这会儿要是出海,会很危险。”
众人不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心想您真要强行把我们留下来?
就在这个时候,有个身着蓝衫的中年读书人出现在了大殿门口,那个读书人脸色苍白,看着便觉得有些病态,甚至还有些可笑,可没有一个人胆敢笑他,因为有人立马便认出了他的身份。
东海之主孟秋池。
这位或许是世间最会打架的读书人来了。
孟秋池站在最里面的雾野僧说道:“老和尚,我真打不过他,你好自为之。”
说完这句话,他变成一道海风消散,不知道是去了什么地方。
可就他出
现的这么短暂的时间,所有人都在想事情。
东海之主孟秋池,应当远在东海才是,怎么跑到南海来了?而且跑这么远,不是为了听雾野僧的讲经,而是为了报信的?
这位东海之主,本身也是这世间极少数的修行强者之一,他都打不过的修行者又是谁?
除去大祁皇帝,他又和谁打了一架?
所有人都在想这件事,然后他们看到了倒在地面的那个云山的修行者。
然后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一股寒意。
雾野僧已经走出了大殿。
与之一起消失的,还有六尘和尚六明和尚,以及顾泯和柳邑。
雾野寺便建立在海岛里最高的山上,站在这山上,便能看到很远的风景,海面上有浓雾环绕,当然也看不清楚。
但是这个时候可以。
因为所有的浓雾,现在都散开了。
海面也结冰了。
那个站在海面上的白发男人异常夺目。
看着那个男人,顾泯自然也猜到了。
这个修行界里有很多传说,传说里的那些人物高高在上,他们是这个世间的主宰,任何人惹了他们,便是最大的错误。
那个白发男人也在那些传说里。
他叫白玉尘,是那些传说里最神秘的一位。
顾泯以前只能在书里翻着关于他寥寥无几的文字,只能在书虫嘴里听着他的事迹。
没想到今天就真的见到他了。
虽然隔得很远很远。 “你们真的好像啊。”柳邑的声音忽然响起,她看着站在海面上的白玉尘,对着顾泯说着话。
顾泯一怔,这才注意到,原来自己生得和那位一样好看。
只是气态差了很多。
“还差得远。”
顾泯随口说道。
当然不是说长相,而是除去长相之外的东西。
柳邑说道:“反正你是我这辈子见过的第一个能够和他一样好看的人。”
顾泯嗯了一声,显然是没有上心,他只是喃喃道:“这位北海之主,和雾野大师有仇?”
没有人回答他的话。
只是所有人都看到雾野僧从山顶走下,走向海岸,来到了海边。
这一刻,两位四海之主已经碰面。
那些纷纷看向此地的修行者们想着,如果算上之前的孟秋池,那么四海之主今天一下子便出现了三位。
这究竟是何等大事,才能让
三位四海之主都同时出现。
更有人想着,之后若是那位女子剑仙再出现,这便是修行界一等一的大事了。
不过有很多人却是想着,那个女子剑仙,肯定是不会出现了。
这些想法,雾野僧不知道,他这会儿只是站在海岸边,看着那个站在海面上的中年男人。
论年纪,四位四海之主,他是最大的那个。
论境界,他可能也是最高的一个。
但这些都不是他取胜的理由。
年龄越大便越是意味着面临着衰败,境界越高却不意味着战力越高。
世人不知道的事情有很多,其中一件便是,他曾经和白玉尘战过很多次。
都没有分出胜负。
但都不是倾力之战。
这一次在众目睽睽之下,会是生死之战?
雾野僧看着白玉尘说道:“我想了想,我在,你做那件事就肯定做不成,但你要杀我,哪里有这么容易。”
站在海面上,有着无尽风雪伴随的男人没有说话。
雾野僧劝慰道:“往事早已经过去,何必一直抓住不放,再说了,事情远远没有这么简单,你觉得杀了我,就能做成你想做的事情了?她还在,不见得境界比你低。”
白玉尘当然知道雾野僧说得是那位大应王朝的太后,那个在北边和大祁皇帝对峙的女人。
“她把你的眼睛挖了,你和她还有情谊可讲?”
白玉尘终于说话,他的声音就像是寒冰一样,寒意逼人。
雾野僧沉默着没说话,白眉下面的空洞里已经没了那一对眼睛,自然也看不出来他的情绪,白玉尘说得话自然是对的,那位太后独断专行,当初就曾因为那位幼帝和他亲近,便挖了他的眼睛。
这些年里不知道是废了多少皇帝,又杀了多少大臣,整个大应王朝都在她的掌控下,虽说国力依旧昌盛,但那些皇族正统血脉,只怕没有一个人会愿意继续让那位太后执政。
雾野僧作为当年被残害的那个人,自然和那位太后没有半点情谊可讲,但却没有想着让她去死,让那座王朝覆灭。
因为当初死去的那位幼帝,是他的朋友。
为了这份情谊,也自然要帮他看顾着那个天下。
所以白玉尘数次前往大应,都是他在拦下的。
这位北海之主想要去颠覆那座王朝,首先便要跨过雾野僧这一关。
因此才会有今天这场大战。
白玉尘漠然道:“要说的话已经说了很多
了,今天我就杀了你这个老和尚,以后也不必听你那难听的琵琶声了。”
听着这话,雾野僧竟然是破天荒的皱了皱眉,他看着白玉尘说道:“你要是说我讲经讲得不好,佛法不够深便算了,可我的琵琶声,分明是世间最好听的声音。”
雾野僧说这句话的时候,看着有些生气。
甚至在说完这句话之后,他便解下了背后的琵琶,伸手拂过琴弦。
一道非常动听的声音生出,与之同时,数道肉眼不可见的气刃激发而出,带着猎猎风声。
刺啦一声。
一道气刃落到了海面上,直接将那结冰的海面撕开,落到了海里。
海底的一堆礁石,瞬间被人斩开。
数道气刃都落到了海面上,然后都是同样的场景。
已经结冰的海面,有一个巨大的窟窿出现,无数浪花在里面翻涌,看着并无什么出奇之处,但白玉尘已经抬手。
他身后的风雪大作,然后有万般冰雪成剑,掠向那处海浪。
众人不解,心想那海浪又无什么可怖之处,为何要斩那海浪,但很快人们才发现了其中的问题。
原来在那海浪里,藏着一座一人高的水佛。
那座水佛不大,手掌更是和常人大小,他从浪花中缓缓显出身形,身躯虽然被万般风雪斩开,看着破碎不堪,但脸上仍旧是个慈祥的面容。
他一只手伸出,向下压去。
下方正好便是白玉尘。
白玉尘抬起头,看着那尊水佛,一头白发已经被风吹动,露出了他绝美的容颜,若是还有人在这里看着他,只怕当场便要心神摇曳。
可惜观战的那些修行者都在很远处的山上,只能看到一头白发的白玉尘正在抬头看着那尊水佛,却没有什么动静。
“快看!”
那尊水佛骤然变大,忽然变成了一座百丈高的大佛,而那只手也凭空变大了不少,此刻从上向下压来,带着的压力实在是让人感到恐慌。
这一刻,雾野僧的实力显露无疑,这让那些还想着要对雾野僧做些什么的修行者有些不安。
想来不管雾野僧是什么脾气好的老和尚,但他还是那个最可怕的四海之主之一。
海面上的形势让人看来,那就是白玉尘处于彻底的劣势,没有人能想到他之后会怎么御敌。
就在这个时候,天忽然暗了下来。
天为什么会暗。
水佛不会阻挡光线落下来,那么飞雪呢?
雪虽然是
白色的,但光线却穿不过它。
或许可以这样说,自然的雪或许能够穿过,但此刻的飞雪不可以。
白玉尘收回了视线。
然后一大片的风雪,就这样落到了那尊水佛的身上。
那只是一片片雪花,有什么好怕的呢?
怎么可能只是雪花?
当那些飞雪落到那尊水佛身上之后,人们这才明白,原来这些飞雪不是雪,而是刀。
那无数片飞雪,就是无数把刀,一刀一刀的斩向那尊水佛。
谁也没有感受到什么磅礴的气势,但看着这些飞雪,没有人不觉得震撼。
因为不久之后,那尊水佛,就垮了。
变成了一大片水。
从天上落下来,好像是下了一场雨。
雨和雪,到底谁更强?
显然已经有了答案。
白玉尘身侧仍旧飘着无数飞雪,没有一滴水能够落到他身上。
他似乎永远都站在风雪里,永远隔着人。
顾泯有些吃惊的说道:“他到底用刀还是用剑。”
之前白玉尘第一次出手,是风雪化作剑,而第二次却是刀。
如果他用刀,当然会是天底下最强的刀道宗师。
若是他用剑,那么和那位女子剑仙,到底谁会更强一些?
当所有人都有着这个想法的时候,雾野僧从海岸上走了出去,踏上了海面,然后两位四海之主,就这样消失在浓雾里。
两位四海之主交手,这是修行界里最大的事情之一,能够看到一些便已经是幸事,如果能够从头看到尾,那对修行,也应该有着无尽的好处。
顾泯有些失望,因为他很想看看那个层次的大人物是怎样,放开手厮杀的。
柳邑站在他身边,小声问道:“你觉得谁会赢?”
顾泯没来得及回答,因为在远处已经响起一道声音,“小师弟!”
洛雪站在远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谁都知道,她已经很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