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我在车内大哭过一场、泄过一场之后,心情已经平复了很多,可以和我妈正常地交流了。可在见到我妈的瞬间,我才现一切都是徒劳的,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情感再次崩塌,眼泪也倾如雨下。
我妈吓了一跳,赶紧搀着我的胳膊,问我到底生什么事了?我擦着眼泪,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将之前酒店里面的事全部讲了一遍。得知这一切都是李皇帝的阴谋,我妈同样气得浑身抖,眼神中更是迸射出不可抑止的怒火,我也趁此机会再次向我妈提出前往省城的请求。
我妈虽然气愤到了极点,可她还没有被怒火冲昏头脑,她抚摸着我的脸颊,面带着无奈说道:“孩子,我知道你不甘心、不服气,你想报仇,你想救出你舅舅,可是你到省城有什么用呢,你又斗不过李皇帝!”
我抓着我妈的手,抬头看着她说:“妈,事在人为啊,我总要跨出第一步,才有可能斗得过李皇帝,否则就一点机会都没有了啊。我想潜到省城,通过乔装改扮的方式,悄悄展自己的势力,总有一天可以和李皇帝斗个高下!”
我妈还是摇头,说孩子,你太天真了,你去一趟冯家,都能被李皇帝知道,你又怎么悄悄潜到省城,又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展自己的势力?恐怕你还没有下车,就被李皇帝给干掉了啊!
我说妈,就算遍地都是李皇帝的眼线,也总有办法能避开他的耳目,实在不行,我就把这张脸毁掉,让他完全认不出我来!
我妈一听,立刻怒了,她用力推了我一把,生气地说:“你这孩子,在胡说什么?”
“妈,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只要能救出我舅舅、干掉李皇帝,我愿意付出一切代价!”我跪在地上,晃着我妈的腿,希望她能答应我的请求。
但,或许是我的想法太荒诞了,我妈根本就不会同意,她指着我的卧室,让我回去。无论我怎么求她,她就是不能答应,最终,我只能无奈地回到了自己房间。
不过从那一天起,我便拒绝吃饭、喝水和睡觉,甚至连话都不说了,用无声的举动来抗议我妈对我的禁锢。几天下来,我又变得人不人鬼不鬼了,不光饿的皮包骨头,身上也散着腐烂的气息,好像离死都不远了。
这期间里,我妈哭过、求过,甚至骂我、打我,我也无动于衷,仿佛铁了心要把自己饿死。最终,是我妈扛不住了,在一个充满落日余晖的黄昏,她轻轻推开房门走了进来,坐在我的床边,叹着气说:“孩子,去吃点东西吧。”
我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两只眼睛呆呆地看着天花板。
“孩子,妈是真的担心你啊……”
我妈低下头去,用手捂着眼睛,眼泪从她的指缝滑落,一颗一颗地落在我的脸上,我也仍旧无动于衷,仿佛整个灵魂都被抽空了。过了一会儿,我妈不哭了,她用手轻轻摸着我的脸颊,说孩子,你起来吧,妈妈答应了,你先吃点东西好吗?
听到这一句话之后,我的眼睛终于恢复了一点光彩,干涸的嘴唇轻轻动了动,才吃力地挤出几个字来:“真的吗?”
“真的!”我妈难过地点了点头。
在我妈的搀扶下,我慢慢地坐了起来,然后吃力地下了床,来到了外面的客厅。餐桌上,有我妈做好的四菜一汤,几天没有吃饭的我,此刻也没有狼吞虎咽,因为实在是没有力气了。
我慢慢地吃,慢慢地吃,这些食物化作能量,渐渐充斥我的四肢百骸,让我终于慢慢恢复了气力。一大盆鸡蛋汤,也被我咕咚咕咚喝了个精光。吃饱喝足之后,我便放下筷子,冲着我妈说道:“我想尽快动身。”
“你打算怎么做?”
“先乔装改扮,想办法混到省城去,确定瞒过李皇帝的耳目之后,再找个地方安稳下来,然后慢慢展自己的势力。”
“如果没瞒过呢?”我妈反问。
我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脸,我想好了一种极端的方式,虽然我不希望走到那一步去,毕竟身体肤受之父母,但如果有必要的话,我是会那么做的。我妈突然叹了口气,接着站起身来,走到角落的柜子边上,伸手在里面摸索了一阵,然后手持着某个东西走了过来。那东西薄如蝉翼,上面竟然有眼睛、鼻子、嘴巴一类的东西,好像是面具,又和普通的面具不太一样,看上去特别恐怖。
我不知道我妈要干什么,但她已经走到我的身前,对我说道:“闭上眼睛。”
我听话地闭上眼睛。
接着,我便感到我妈的手伸了过来,然后我的脸上一凉,似乎有什么东西覆盖到了我的脸上。我妈左拍拍、右拍拍,过了一会儿,才说:“好了,睁开眼睛吧。”
我睁开眼睛,现我妈手上的东西已经不见了,我摸了摸自己的脸,却没感觉到有什么变化。
“去照照镜子吧。”
我的心里充满迷茫,站起身走到门口的穿衣镜前一照,里面的人顿时吓了我一跳,竟然是个我完全不认识的人!衣服还是我的衣服,鞋子也还是我的鞋子,但那张脸已经不是我的脸。
镜子里面的人,长相普普通通,既不像本来的我那样面带粗犷,也不像花少那样潇洒帅气,就是一个非常非常普通的人,走在人群里都不会有人注意的那种。
我吃惊地摸着自己的脸,回头冲我妈说:“这是什么?”
“人皮面具。”我妈苦笑着说:“现在已经很少见到这种东西了,只有几个古老的家族还存着一些,当年我从家里逃出来的时候带了几张,正好现在可以让你派上用场。戴上以后,应该可以暂时瞒过李皇帝的耳目,但是具体能瞒多久,还要看你自己的本事。”
原来如此!
我满怀激动,细细抚摸着自己的脸,现这东西是真的很好,和自己的面部完美地贴合在了一起,单用肉眼是根本看不出什么来的。原来我妈还藏着这么神奇的东西,实在是太厉害了。
“怎么做出来的,感觉和真的皮肤一模一样啊!”我难以抑制自己心中的激动,不断抚摸着自己的脸。
“当然一模一样,因为这本来就是真的皮肤。”我妈幽幽地说。
表面听上去,我妈只是把我说的话倒了一遍,然而细细思考的话,却忍不住让我打了一个哆嗦。我慢慢地回头看向我妈,颤颤巍巍地说:“你,你的意思是说,这面具是用真的人皮做的?”
我妈点了点头:“因为制作过程过于残忍,而且又需要极强的刀功,所以那几位大师仙去之后,世上就再没人能做出这种东西来了。”
虽然我妈没有明说这面具是怎么制作的,但是我大概也能猜到一点,一想到那个残忍的过程,我几乎都要吐出来了。而且我这张脸,也必定是取自一个少年,想到那个孩子正是青春的年龄,却被残忍地制作成了人皮面具,我的胃部就一阵一阵的蠕动,我感觉自己今天晚上要做噩梦了。
我面带幽怨地看向我妈,她如果能骗骗我多好,干嘛要告诉我事情的真相?
不过,恐惧归恐惧,有了这个人皮面具以后,我相信就是李爱国站在我的面前,也根本不会认出我来,更别提从来没见过我的李皇帝了——虽然,李皇帝肯定知道我长什么样子。
想到这一点后,恐惧和恶心又化作了兴奋和激动,我还问我妈有没有帅一点的人皮面具了,让我在省城对付李皇帝之余也可以多撩几个妹子,到时候都娶回家来。
我妈哭笑不得,说有就不错了,别挑挑拣拣的,还说男人泡妞要靠本事,靠脸蛋那算不上真能耐。
这个道理我当然知道,我也只是开玩笑的罢了。既然我换了脸,当然也要换个名字,我妈说已经给我取好了,以后就叫王狗蛋。我说可拉倒吧,我好不容易换一回脸,必须得取个霸气的名字,就叫王傲天。
经过一番协商之后,我和我妈都觉得既然有着一张普通的脸,名字也不能太引人注目,一般点就可以,就定下叫“王峰”了,还和王巍有点联系,巍峨的山峰嘛,都有“山”字旁,表示我不忘本。
新的面容,和新的名字都有了,我按捺不住自己躁动的心,想要尽快前往省城。但是我妈让我不要着急,说马上就要过年了,好歹过了年再走,也能趁着这个机会再完善一下计划和细节,最重要的是再强化一下我各方面的能力,毕竟李皇帝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他的手下更是高手如云。
“尤其是声音,你的声音也需要改变一下,确保即便是熟人遇到你,也不会认出你来!”我妈一边说,一边把人皮面具收了起来,说等我去省城的时候再交给我。
听着我妈的安排,我有点激动起来,变强当然是我所期望的,说谁来训练我,天奴吗?
如果我有天奴那样神乎其技的身手,这省城还不是随便我闯?结果我妈却摇了摇头,说不是天奴,还说以我现在的阶段,他去教我纯属浪费。
……听听,这是亲妈说的话么?
我忍住快要碎掉的心,问我妈那是谁?我妈却卖了一个关子,说我明天就知道了,保证不会让我失望。
我妈的话无疑激起了我强烈的好奇心,经过一晚上的忐忑不安和满怀期待,第二天早上吃过饭后,我妈便通知我说可以到水库边上去了,我的老师就在那里等我。
我妈还是很懂我的,在过去的数个寒暑假,我的几个老师都是在水库边上对我展开训练的,看来这次也不例外。因为太急于知道我的老师到底是谁,我用很快的速度跑到了水库边上,果然现那里有人在等我,不过不是一个,而是两个。
竟然是王大头和老歪!
虽然我妈说我不会失望,可我在看到他们两个人的时候,却还是失望透顶了。当然,我没有看不起王大头和老歪的意思,他们当然足够彪悍,也足够强大,教我肯定是绰绰有余的。
但是在我眼里,他俩最多就是和李爱国、陈队长等人是一个级别的,如果要找这样的老师的话,我能找出好几个来,我妈又何必搞得这么神秘兮兮,还给我卖了一个关子?
像是看出了我的失望,王大头说:“怎么,看不起我们老哥两个,觉得我俩没有资格当你老师?”
我赶紧说没有没有,两位老师能教我是我的荣幸……
王大头却不听我的解释直接说道:“老歪,露一手给王巍看看!”
老歪二话不说,立马撒腿朝着水库冲去。我也不知道他要干什么,所以紧紧盯着老歪的背影。正值隆冬时节,水库边上的一圈都结了冰,老歪直接踏过边上的冰面,又朝着没结冰的湖面奔了过去。
“哎,他这是……”
我以为老歪要游泳,这么冷的天气,要下水还不冻死人?当然,我也知道“冬泳”的说法,知道有人就是专门在冬天下水,来达到锻炼身体的地步,但老歪就算是要冬泳,好歹脱了衣服啊,穿那么厚的衣服下水,不是找死吗?
我刚想阻止老歪,却已经来不及了,老歪的脚已经踏入未结冰的湖面之中。就在我以为他要沉下水的时候,却见他依旧在水面上稳稳地站着,而且继续往前面跑着,就像电视的大侠展示轻功一样,直接在水上飘了起来!
这一刹那,我无法抵御心中的震惊,睁大两只眼睛看着老歪不断在水面之上前行。我不否认这世上是有练家子存在的,各种功夫施展起来也确实有神乎其技的效果,比如掌可劈砖、脚可裂石,确确实实有人能办得到;可是这种在水面上飘的功夫,我一直以为是电视剧里夸张的效果,现实中竟然真的有人能够做到,而且就在我的身边?!
这太可怕了,也太神奇了,如果掌握了这门功夫,飞檐走壁什么的还在话下?我呆呆地看着老歪的背影,像是看到神话传说中的人物一样,心中充满了震惊和敬仰,怪我有眼不识泰山,身边有活神仙都不知道!
老歪足足奔出去二三十米,才站住了脚步,他站在湖面之上,孑然而立,任风吹过他的衣摆。本来穿着邋遢土鳖的他,此刻竟然多了几分飘逸潇洒的气质,活脱脱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大侠。
王大头站在我的身边,满意地看着老歪,说道:“怎么样,服不服?”
我瞠目结舌,说:“服,服……他是怎么办到的?”
“哦,我们在水下面埋了木桩子,他直接就踩过去了啊。”
卧槽!
这一瞬间,我很想狠狠抽自己两个大嘴巴子,真是信了他的邪!亏我还把他们当成活神仙了,原来跟我在这玩把戏呢。我欲哭无泪,又哭笑不得,喃喃地说:“你们……你们也太无聊了……”
这么冷的天气,在水下埋了那么多木桩子,就为了可以在我面前耍回把戏,你说他们无聊不无聊?
“无聊?!”
王大头突然扬起了眉毛,似乎很不满意我的说法:“你是不是觉得这个把戏很简单?”
“也没有……”
“好啊,你去试试!”
王大头突然飞起一脚,狠狠踹在我脊背上,我的身体便不由自主地往前飞出,两只脚也不受控制地朝着湖面奔去。本来,王大头踹我这一脚,我就是再不济,也能在五六步之外停下的,但也就是五六步之后,我便已经到了水库边上。
水库边上,又结了一层薄冰,非常的滑,这就导致我没有办法停下,只能继续往前奔出,很快就来到了没结冰的区域。我要是不想落水,就必须和老歪一样踩到水下的木桩上去。
于是,我立刻低头往下看去,果然看到浑浊的水面之下戳着一根木桩子,不过没有露出头来,而是有着一只脚的深度。但是那木桩子很细,也就手腕子那么粗,顶多能容半个脚掌落下。
千钧一的时刻,我也来不及想那么多,因为我之前也练过蹲马步,自认为下盘还是很稳的,所以直接就把脚尖踏了上去。我以为自己是没问题的,但就在脚踏上去的瞬间,我才现事情没有我想的那么简单,那本就不大的木桩子特别的滑,我根本就站不稳,身子直接一晃,“扑通”一声就落了水。
这寒冬腊月的,掉到这水库里可太难受了,冰寒刺骨的水一下就淹没了我的身子。我虽然也会游泳,而且在我舅舅的教导下,水性也还不错,但身上的衣服实在太厚,吸过水后就变得重如千斤,直接扯着我就往水底下坠去。
“救命,救命!”我大呼了起来。
但是没人救我,王大头站在岸上看我,老歪站在远处的水面上看我,任凭我都快叫破喉咙,他们也无动于衷。好在,这还是水库边上,水还不是特别的深,我费了好大的力气,几乎把吃奶的劲儿都用出来了,终于爬了上去,接着一头栽倒在岸上。
我浑身都湿漉漉的,刺骨的寒冷依旧侵蚀着我的每一块肌肤、每一个细胞。王大头蹲下身来看着我,老歪也返了回来,和王大头一样蹲在地上看我,在他们两人玩味的眼神之下,我觉得自己活脱脱像个傻X。
“现在,你还觉得这很简单吗?”王大头问我。
“你太过分了……”我说:“我要让我妈罚你拿大顶。”
“我问你,你还觉得简单不简单了?”
“不简单……”我艰难地说出这几个字来。
“很好,知耻而后勇,我们老哥俩没什么好教你的,从今天开始,就教你怎么在这水中的木桩子上站稳。”王大头一边说,一边甩过来一套干净的衣服让我换上。
这衣服竟然是我的。
我抓着我的的衣服,颤抖地说:“你早知道我会落水?”
“对啊。”王大头嘻嘻笑着。
比寒冬腊月里落水更尴尬的事,是在寒风刺骨的天气里脱得赤条条的,再一件一件地穿上衣服。尤其是,旁边的马路上恰好有几个买菜归来的中年妇女经过的时候,那才是尴尬到了极点。
穿好衣服之后,王大头和老歪便给我讲这水中立桩的要诀,如何眼观鼻、鼻观心,重心下移,脚下要稳。罗里吧嗦地讲了一堆,才问我:“你知道教你这些的目的吗?”
我还没从刚才落水的郁闷中走出来,没好气地说:“当然知道,训练我下盘的稳固性呗。”
“回答正确,孺子可教。”
王大头满意地拍着我的肩膀,说道:“无论什么时候,下盘都是最重要的,只要你不倒下,总有东山再起的机会,掌握了这个技能,对你的将来都是很有好处的。去吧,再试一试,就按我刚才说的去做!”
我小心翼翼地朝着冰面走去,王大头的声音在身后再次响起:“这次要小心了,再落水的话可没衣服换了,咱们要到晚上才能回去。”
我的嘴角抽搐了几下,但还是义无反顾地继续走了过去。跨过冰面之后,我又把鞋脱了,然后把裤腿挽起,接着才赤脚朝着木桩踩去。这一次,不像刚才那样猝不及防,而是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再按照王大头刚才教我的诀窍,眼观鼻、鼻观心,重心下移,脚下要稳。
我长长地呼了口气,单脚已经踩进刺骨的冰水之中,并且很快就触到了木桩子的面上。水中的木桩子还是又湿又滑,不过我始终踩得很稳,最终安全着陆,半只脚掌踩在了上面,我把我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脚上,这一次终于没有滑进水中。
当我的另一只脚,也稳当当踩在另一只木桩上的时候,整个世界一片万籁俱寂,只有寒风不断吹过的呼呼声。我没有再往前行,因为我知道自己现在能站稳已经很不容易了,只是默默地看着这烟波荡漾的湖面,心胸似乎也随之变得开朗起来。
我站了许久许久,身后才传来王大头和老歪感慨万千的声音。
“真是不错,出乎我的意料。”
“是啊,到底是大哥的儿子……”
不知是不是我的幻觉,我听到他们的声音中,似乎还带着一丝轻微的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