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死寂的沉默。
一阵凉风掀开窗帘,扔在桌上的手机又嗡嗡响了两声,才把喻繁从震惊里拽出来。
他盯着陈景深看了很久。
陈景深脸色毫无波澜,要不是那封傻逼情书还被压在他手指下,喻繁都要怀疑刚才都是自己的幻听。
无言地僵持半晌。喻繁拳头握紧又松开,反复几次后,他重新了坐回去。
手机吵得人头疼,他腾手把手机调成静音,才找回声音:“……你是不是有病?我男的。”
陈景深把信留在桌上,站直身:“我知道。”
“知道你还……”喻繁停顿了下,“你是同性恋?”
陈景深垂着眼沉默了一会,然后从喉咙里蹦出一个冷冷的音:“嗯。”
“……”
陈景深问:“你讨厌同性恋?”
“……算不上,”喻繁半晌才出声,他看向窗外,飞快地说,“但我不是,我喜欢女的。”
“你有喜欢的女生?”
喻繁头一回被男的告白,脑子有点蒙,闻言脱口应了一句:“没。”
说完他又猛地回神,刚想说跟你有什么关系——
“那你怎么知道你喜欢女的。”
“?”
你这什么狗屁逻辑?
“总之我不是同性恋,也不可能跟你谈……”最后俩字喻繁没说出口,太特么奇怪了。
他一把拿起在桌上躺了半天的情书,跟拎炸弹似的伸到陈景深面前,“这个,赶紧拿走。”
陈景深没接。
喻繁举着那封扎手的信十来秒,觉得自己像个傻逼:“你要不要?不要我撕了。”
陈景深盯着他的耳廓看了一会,然后说:“撕了吧。”
反正这一版涂涂改改,他写得也不是特别满意。
喻繁做了个深呼吸,忍着打人的冲动,低头找陈景深的口袋,想把东西塞回去——
“喻繁!”熟悉的大嗓门响彻三楼整条楼道。
喻繁还没碰到陈景深的衣服,闻声手一抖,一下僵在了半空中。
眼见外面那道身影就要进门,喻繁把信倏地收回来,慌不择路地塞进自己的口袋。
同时,王潞安从门外进来:“喻繁,我给你发消息你怎么不回——”
看清里面的情况,王潞安一愣,“干嘛呢?”
“你怎么又回来了?”喻繁扭过头,烦躁地问。
“作业落教室了,回来的
时候正好看到胖虎去上厕所,就想让你帮我拿下来顺便跑路……”王潞安盯着他看了一会,震惊地问,“你耳朵怎么这么红?”
“?”喻繁捂住耳朵,拧起眉,“你看错了。”
“真的!”王潞安忽然想起自己进门时看到的场景,两人表情微妙,挨得也近,看着像是马上就要打起来——
他看向陈景深,不敢置信地问,“你拧我兄弟耳朵?”
喻繁想把兜里的东西掏出来塞王潞安嘴里。
陈景深扫他一眼,没说话。
这在王潞安眼里等同默认,他刚要继续问,就被喻繁抓住衣服往后拽。
书包里的手机开始一阵又一阵地持续振动,这次是来电。
陈景深没在意,他用手指掂了一下书包,面无表情地继续说:“我从高一的时候就开始注意你了。”
喻繁:“……”
王潞安:“?”
“运动会的时候,我看过你的项目。”
喻繁:“?”
王潞安:“???”
“我是认真的。”陈景深手垂在身侧,“希望你可以好好考虑。”
胖虎这趟厕所去得很久,喻繁最后是从学校大门正大光明离开的。
他表情不善,周围同学见了都下意识往旁边偏两步。
王潞安看了他不知第几眼,终于忍不住开口:“你觉不觉得陈景深刚才说的话有点耳熟……”
“不觉得。”
“是么?”王潞安挠挠脑袋,“他找你干嘛?”
喻繁脸更臭了,他抿了抿嘴,半天才憋出一句:“……约架。”
“?”
王潞安茫然:“那他说高一的时候就注意到你了……”
“高一的时候就看我不爽。”
“他运动会还看你项目……”
“想看看我有多牛逼。”
“他最后让你考虑……”
“考虑跟他打一架。”
王潞安:“……”
奇奇怪怪,又合情合理。毕竟他也想不到这两人之间还能有别的什么事。
王潞安随口一问:“那最后你们谈成没啊?”
“谈个屁!”
“……”
他们经过一家超市,王潞安想起家里偷藏的零食快吃完了,要进去买一些。
喻繁站在门外等。
傍晚凉意重。一对情侣从他面前经过,女生的手放在男生口袋里捂着。
喻繁攥了攥口袋里的信,忽然又想抽烟了。
他其实有意在戒烟,最近保持着三天一根,已经有点成效了。
不能毁在陈景深手里。
想着,喻繁偏过脸吐了口气,余光看见了角落的垃圾桶。
他犹豫了会儿,走到垃圾桶旁,两只手指从口袋里把那封信夹出来,吊在垃圾桶上方。
风吹过来,信封跟着晃了晃。
两秒后,他很轻地“啧”一声,又收回手——
“我草!情书?”
喻繁动作很快,王潞安冲上来的时候,东西已经又回到他的口袋。
王潞安拎着塑料袋:“谁给你的啊?刚才?我怎么没看见?”
喻繁朝前走:“你看错了。”
“不可能,我视力5.2!”王潞安恍然大悟,“我知道了,绝对就是你回去写检讨那会儿——怪不得你耳朵这么红。”
王潞安初二的时候就跟喻繁在一起玩。
喻繁这人,一打五不慌不忙,站几千人面前念检讨毫不怯场,从来都是一副酷了吧唧的拽样,让人觉得他天不怕地不怕——
直到上了高中,有女生跟喻繁告白。
那是他第一次看到喻繁脸红。
平时打起架来眼都不眨的人垂着脑袋,红透耳根,对着一个一米五几的小女生说抱歉,眼睛甚至不敢看向别人。
从那天起他就知道,他这位看起来牛逼轰轰的兄弟,背地里就是个无敌纯情男高中生。
“有完没完?”正好到了分岔路口,喻繁扭过身,头也不回地朝另个方向离开,“走了。”
喻繁回家冲了个澡,出来时,楼上还叮叮哐哐响个不停。
廉价居民房没有隔音这回事,他习以为常,到镜子前看了一眼。
脸上的伤淡了点,估计再过几天就好了。
就是丑。
喻繁用毛巾使劲儿揉了把脸,直到伤口感觉到痛才停。
他趿拉着拖鞋走出浴室,顺手拎了桶泡面,刚要撕开包装,门突然“叩叩”响了两声。
这两声像敲在他太阳穴上。
喻繁动作一顿,再抬头时,脸上的懒散已经收了个干净,眼底多出几分冷漠和警惕。
他盯着门缝下面那道黑影,安静地等了一会——
“叩。”又是一声。
喻繁松开泡面,转身去开门。
他抓着门把,不是很温柔地拧开,绷着眼皮看向门外—
—什么也没看见。
喻繁皱了下眉,刚准备关门,余光瞥见一个黑乎乎的小脑袋。
他缓缓地低下头,跟面前的小女孩对上视线。
是刚搬进来的那户人家的小孩,昨天在楼下见过,扎着两个小辫子,脸蛋肉嘟嘟。
喻繁表情太凶,小女孩耷拉着眉,有些怯怯。
一大一小对峙了一会儿。
“干什么?”喻繁先开了口。他刚才那股情绪还没完全散去,语气还是绷着。
小女孩抖了一下。
真抖。
喻繁:“……”
喻繁叹了口气,蹲下身跟她平视:“说话。”
小女孩手里捧着一个比她脸还大的塑料袋,鼓起勇气:“妈妈说,昨天她收拾房子,很吵,今天晚上不会了,让我给你饺子……哥哥你不要生气。”
“知道了。”喻繁看了一眼袋子,“你带回去,我不要。”
小女孩站着没动,眼巴巴地看着他。
喻繁拧眉:“听不懂?”
小女孩抱着饺子,又抖了一下。
“……”
片刻,喻繁拎着塑料袋回屋,把饺子全塞进冰箱,又回头去泡面。
楼上那家人说到做到,晚上没再发出一丝声音。
但喻繁直到凌晨两点都还没睡着,不知是不是开学效应,他这几天睡眠都很差。
他抓了一把头发,决定放弃挣扎,起床去客厅喝水。
看到水壶旁的东西,喻繁倒水的动作微微一顿。
他洗澡前习惯把口袋里的东西全扔在餐桌,此刻桌上凌乱地躺着一串钥匙、学校饭卡、一些零钱和一个粉色信封。
喻繁盯着那些东西看了一会,拿起水杯走人。
片刻,他又木着脸地折回身,从一堆玩意儿中抽出信封,转身回屋。
喻繁以前也收过情书,女生脸皮薄,他拒绝后当场就能退回去。收下还带回家这是头一回。
他躺在床上,盯着手里的信封,忽然又想起陈景深那身过于板正的校服,和他拒绝章娴静时那副不近人情的姿态。
他倒要看看,这样的人能写出什么玩意儿来。
喻繁单手撑在脑后,懒洋洋地平躺着,手指随意一翻,揭开了信封的口子。
这封情书的信封和封口都花里胡哨的,里面却只是一张普通的信纸——放学后陈景深在教室里写的那张。
“……”
早知道当时就走了。
陈景
深字迹劲瘦,工整中又透着几分潦草,像是练过。
喻繁捏着那张信纸,从头看起——
「高二七班的喻同学:
你好。
我是高二七班的陈景深。」
信上有一深一浅两种笔迹,深色应该是放学那会儿加上的。
后面“高二七班”里的“七”原先应该是“一”,深色笔迹又在上头添了一笔,变成了“七”。
「不知你对我是否有印象,我们曾在升旗仪式上见过几次面。
高一第一次升旗,你在主席台上侃侃而谈,对检讨书倒背如流的身影,深深地刻在了我的脑海中。
也是那时起,我开始注意到你。
我开始留意年级成绩排名表的末尾;偶尔经过七班,会不由自主地看一眼你睡觉时的后脑勺;上课时也会忍不住去看窗外操场上,被老师罚跑的你。
不知不觉,对你的关注已持续一年。
某次大考,我发现你的成绩排名提升了一位,我由衷地为你感到开心和喜悦,也意识到了自己对你的感情。
所以我决定写下这封信,向你表达我的心意。」
在这以后,都是深色笔迹。
『虽然上学期的期末考,你又回到了最后一名。但我相信你有学习天赋,尤其是数学。毕竟9分这个成绩常人考不出来。
所以只要你愿意努力,一定能获得更好的成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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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考试顺利,学习进步。
陈景深。』
喻繁:“?”
喻繁:“……”
他妈的?
活该你语文1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