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晨感觉到自己变得坚硬起来,坚硬得就像是河边的一尊雕塑,坚硬得就像是被焊在这水磨石的椅子上,和它成为了一体。
他让自己冷静下来,他觉得自己已经足够冷静了,冷得就像这风,静得就像是头顶寒冬的夜空。
就像他自己经常自诩和告诫自己的,不管碰到什么事情,都要先设想最坏的结果,只有设想了最坏的结果,当结果真的降临时,自己才可以面对。
张晨和小树说:“你回去吧,小树,我在这里再坐一会。”
小树没有动,也没有起身,他还是坐在那里默默地抽烟,他就像是这河边的另外一尊雕像。
张晨拿起自己的手机,打给老谢,老谢已经睡下了,接到张晨的电话马上起来,他说,我去找找,小包以前会去的一些地方,我大概还知道,我先去这些地方看看。
“谢谢谢总,辛苦你了。”张晨说。
“谢什么,北北不是我自己人?”老谢说,“张总你也别担心,现在的海南,没有我们当初来的时候那么乱,不会有什么事的。”
张晨说好,我不担心。
老谢准备挂电话,张晨说:“谢总,你能不能去医院看看,看看傍晚之后的这段时间,海城附近有没有发生过什么大型车祸,被送过来抢救的人。”
老谢愣了一下,他说好,我先打个120急救中心电话问问,今天有没有急救,然后再去几家大的医院看看,真要是……我会让他们尽一切可能抢救。
张晨说好,谢谢你。
张晨挂断电话,小树递过来一根点燃的香烟,张晨接了过来。
“也不可能,姐夫。”小树说,“就是出现你说的那种情况,电话不可能全部不通的,最多没人接,哪怕不通,那也是无法接通,不会是关机。”
小树说着,自己也心怯了,说:“先去医院看看是对的,万一呢,你说对吧,姐夫,抢救的时候有人在和没有人在,是不一样的。”
张晨没有吭声,他在想着,要不要打电话给“饮食男女”海南分公司的总经理,让他发动人,全海城地进行搜索。
张晨想了一会,还是把自己的这个念头否决了,现在什么都还不知道,不能闹大,要发动他们,他们都不认识张向北和老包他们,张晨只能发照片给他们,让他们拿着手机,比对着照片去找人,那样动静也太大了,没有必要。
最主要的,要是结果没有什么事情,或者是万一真的在那种地方找到了张向北,对张向北来说,那会有多难堪,去找的那些人,才不会管那么多,谁能封住他们的嘴,说不定今天晚上,就把这当个新闻在朋友圈转发了。
“饮食男女”老板的儿子,富二代,拿着卖“宅鲜送”的钱,在海南花天酒地,出入色情场所,云云,还有图有真相,这个消息,说不定一个晚上,就能够火遍朋友圈。
还是等吧,张晨觉得,既然交给了老谢,老谢会有分寸的,真需要人,老谢的手下也有人,那些人还都认识包天斌,老谢知道该怎么做。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张晨坐在那里,看着眼前的米市河,岸边璀璨的灯光都熄灭之后,米市河也变得平淡起来,就像一条幽深的黑色的沟堑,把所有倒向它的一切都吸进去,又吐出来,让一切都浮在水面。
那些星星和晦涩的月光,那些交错在水面的树影和周围楼房的影子,某一户人家还亮着灯,亮着的那地方就有水波荡漾,水波一层层地叠着,像是要把这一点的亮光叠进去。
张晨盯着那地方看,嘴上挂着一星的烟火,烟火明明灭灭的。
那一个地方终于也熄灭了,水波也被叠进了黑暗里,嘴上的烟火燃到了头,新的一支烟过来,旧火对接了新火,旧火被摁灭,烟蒂落在他们四周,白森森的一片,像是从他们身上落下的花瓣。
张晨的手机突然响了,两个人都吓了一跳,张晨拿起手机一看,惊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张晨叫道:
“胖子,是胖子电话!”
“快接快接!”小树也急叫道。
张晨赶紧一按,情急之下,却按错了键,把电话挂了,他赶紧拨过去,对方是忙音,张晨知道这是胖子也正在重拨,赶紧把电话挂了,果然,铃声又响了起来,张晨接起来问:
“胖子,你们在哪里?”
“叔叔。”孙向阳压低了声音说,“叔叔我们在海城龙海派出所,这里的兄弟,知道我原来也是警察,才让我打这电话……”
“在派出所,因为什么?”张晨问。
“打架斗殴。”孙向阳说,“叔叔,你放心,张向北和我们都没有事,对方被放倒了几个……”
“喂喂,差不多了,兄弟。”张晨听到后面有人说,接着是孙向阳的声音:“好好,马上好。”
孙向阳转过身,继续和张晨说:“叔叔,我不能说了,是在龙海派出所,龙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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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我知道了,胖子。”张晨连忙说,电话被挂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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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晨长长地吁了口气,他和小树,差点就笑起来,派出所虽然不是什么好地方,但在这个时候,对他们来说,却是最安全的地方。
“小胖子还挺机灵,知道找机会通风报信。”张晨笑道,小树也嘿嘿笑着。
打架斗殴这种事,一旦进了派出所,第一时间就是要找关系,争取不让事件往自己不利的这方倾斜,这是最要紧的,至于是不是有人被打伤,有人被送去医院,伤得怎么样,那就是后面赔偿的事情,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没出人命,也没有什么伤,是钱摆不平的。
孙向阳毕竟是当过警察的,知道这个时候,怎么把求援电话,直接打给最有用的那个人。
张晨马上拨通了老谢的电话,和他说,人找到了,在龙海派出所,好像是说什么打架斗殴。
“好,好,我知道了,张总,我去找一个人,然后马上过去。”老谢在电话里说。
挂断电话,张晨和小树都笑了起来,张晨骂道:
“小兔崽子,打架都学会了。”
小树说:“放心吧,要是打架,北北就不会吃亏。”
接下来,除了等老谢的电话,就没有其他什么事情可以做,张晨知道回去也不可能睡着,包括小树,今晚没有一个结果,也不可能离开他,张晨站了起来,这个时候才感觉到,自己浑身都快冻僵了。
张晨说:“走吧,去工作室,在这里都快冻死了。”
小树说好好,也站了起来。
两个人走回到了“河畔油画馆”,看到姚芬不在楼上,而是在楼下保安那里等着他们,张晨和小树都跑了出去,姚芬心里也急,她在工作室等了一会,也没等到小树回来。
姚芬走到楼下的保安室,又不知道张晨和小树他们去了哪里,想去张晨家里看看,可外面又是深夜,去的话,要穿过米市河边的那一条路。
姚芬正和值班的保安在聊天,她已经和这个保安说好,等上楼去巡逻的两个保安回来,这个保安,就会陪着她走去张晨家,两个人正等着,就看到张晨和小树回来了。
三个人上楼,去工作室,小树拿起手机,问张晨:“饿了吧,姐夫?”
张晨笑道:“还真饿了,这一个晚上,被张向北这个家伙折腾的。”
小树和姚芬互相看看,也都笑了起来。
三个人吃喝着,到了凌晨两点多钟,老谢打电话过来,和张晨说,北北他已经看到了,没事。
“他们为什么打架?”张晨问。
“具体的要明天再说,好像是在夜店,为了一个女孩子过生日,结果和隔壁卡座的一帮烂仔起了冲突,打起来了,好在北北他们没有吃亏,对方有两个被送去了医院,有一个确定是鼻梁骨折,还有一个怎么样,现在还不知道,不过可以确定的是,都没有生命危险。”
“这事要紧吗?”张晨问。
“像这种事,到了现在,就不分对错了,打架嘛,有什么对错,就看谁伤的厉害,最后凭伤情来定性,一般都是赔点钱,对方也不追究的话,双方就调解赔偿了事。”老谢说。
张晨松了口气,他说:“谢谢你,谢总,张向北这家伙闯的祸,还要你来给他擦屁股。”
“嗨,小事情。”老谢笑道,“年轻气盛嘛,谁年轻的时候没有打过架,陪我来的是他们指导员的朋友,今天晚上没有办法了,北北他们只能在这里吃点苦,要等到明天正式鉴定的结果出来,不过,我已经让他关照了。”
“活该,吃苦也是应该的。”张晨说,“让他长长记性。”
“不错哦,张总。”
老谢在电话里笑了起来,张晨问:“怎么了?”
“派出所这里,说还没见过这样的人,其他打架的,在外面都牛逼哄哄的,一进了这里,就个个给自己撇清责任,说是自己没有动手,就在边上看,北北他们这几个,大家都往自己身上揽责任,都说对方那个胖子,鼻子上那一拳是自己打的,要拘留就拘留自己。
“两个女的,连那个中年的大胖子,都是这么说的,真是少见,哈哈,张总,这可是警察的原话。”
张晨也笑了起来,他说:“还行,是不是都还挺有义气?”
“对对,张总,明天上午我再去找找人,争取尽快把这事抹平了吧,主要还是,北北不要有什么记录,不然以后进出境麻烦。”老谢说。
张晨说好好,谢谢你,谢总。
“对了,谢总,这事就不要和谭董……”
“知道,知道,不让她知道自己有这么骁勇的一个女婿。”老谢打断了张晨的话,笑着把电话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