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餐饭没有吃多长的时间,张晨喝到后面,就推说自己今天刚从上海开车回来,实在是有点累了,这酒喝不下去,改天,改天我请大家。
其他的几位,就没有再劝,反正今天的目的,也不是为了喝酒。
张晨喝不下去酒,主要还是有心事,加上这菜又不香,酒喝着,也就没有味了。
小盛到三堡村委会门口接上张晨,问他,张总,需要我送你回桃花源吗?
张晨说不用了,先去厂里,我坐一会,自己开车回去就可以,今天没喝多少。
小盛说好,开着车去了厂里。
张晨到了赵志刚的办公室,赵志刚和老傅,正在商量厨房怎么改造,人员的上班时间怎么调整的事,看到张晨回来了,两个人就不停地和他说着,张晨坐在那里,觉得一句话也没有听进去,只是管自己喝着茶。
张晨和老傅说:“傅师傅,你能不能去给我做一碗雪菜肉丝面,超级辣的那种。”
老傅看着他,笑了起来:“你这吃的是什么晚饭,回来就饿了?”
张晨苦笑道:“鸿门宴。”
老傅站起来出去,赵志刚还想继续和张晨说着改建的计划,张晨感觉自己头都大了,赶紧制止了赵志刚,和他说,你去做就是,我都同意。
心里在想的是,就是只有几个月,这里也必须扩建,不然应付不过来。
赵志刚看出来张晨的脸色和心情都不是很好,一定是和前面吃的饭有关,赵志刚问:“他们找你说什么了?”
张晨摇了摇头,他很想说,但又不能说,尤其不能在三堡说,那样不仅会扰乱村民的平静,也一样能扰乱厂里的平静,特别是现在自己都还一团乱麻,怎么解决这个事情的方案,都还没有的时候,他更什么都不能说。
“没有什么,就是瞎聊,正月里嘛,也算是联络感情。”张晨说。
赵志刚盯着张晨看了一会,知道这个时候,人家把张晨叫过去,肯定不会是瞎聊,但既然张晨不肯说,他也不好多问。
“我把这个方案,也和赵志龙说了,赵志龙那里,也可以这么干。”赵志刚说。
张晨点点头说好,你们去做就是,塔吉特的订单,千万不能出差错。
“我知道了。”赵志刚说。
老傅给张晨端来了一海碗面条,还加了两个荷包蛋,张晨笑道,你当我是猪,这么多都能吃下?
但看看那面条上漂浮着的桔红色的辣椒酱,色泽诱人。
老傅笑道:“你先尝尝,我加的可是赵厂长他们带回来的剁椒酱,特别鲜美,你吃着,说不定就能吃成猪了。”
张晨大笑,尝了一口,果然味道很鲜美,辣得也够劲,张晨点着头说,不错不错。
他大口大口唏哩呼噜地吃着,太过瘾了,脸上身上,连头发的末梢,都辣出了一层的汗,人觉得好像也才清醒过来一般。
一海碗的面条,还真的被他吃完了,吃完以后才发觉,肚子胀得鼓鼓的。
老傅问他,还要不要?
“不要了,不要了,我已经是在傻吃了,不过,这辣椒酱给我一点,我带回去。”
张晨说着转头骂赵志刚,“你他妈的怎么这么小气,这么好的东西,也不送我一点?”
赵志刚说:“大前天晚上,已经在你们家,留了两大罐了。”
张晨这才明白,是自己没有留意,而昨天,不是又一早去了上海。
“那不管,再给我一罐,我放公司办公室里。”张晨说。
老傅拿起桌上奥迪A8的钥匙走出去,回来的时候,他和张晨说,已经放你车上了。
张晨在赵志刚的办公室,又坐了半个多小时,想想小昭也不在家,就不想这么早回桃花源,觉得还是去公司,找刘立杆和谭淑珍商量商量这事,让他们帮助出出主意。
在这里不能说的事情,张晨可以和他们说。
张晨站了起来,觉得肚子也舒服一些了,他和赵志刚说,我走了。
张晨开着车,开出了厂大门,正准备转弯,却看到慧芳站在路边,正朝他招手,张晨停下了车,慧芳也不等张晨招呼,自己就打开车门,坐进了副驾座。
“我在这里,等了你半个小时了。”慧芳说。
张晨奇道:“有什么事吗?”
“我有事想问你。”慧芳说。
张晨觉得,就这样停在厂门口,车里还坐着一个女的,被别人看到,影响不好,他一边说好,一边启动车子,到了前面,没有左转,而是朝右转到了他们厂里的人不会经过的路上,开出段路,这才把车停下。
张晨问慧芳:“什么事?”
“我已经偷听到他们在说几次,好像都在说拆迁的事,看到我进去,就不响了,我就想问问你,我们那里,是不是准备拆迁了?”慧芳问。
张晨大为尴尬,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说没有吧,那是在骗人家,说有吧,这又恰恰是他不能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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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晨想了一下,问:“要是拆迁,你损失大吗?”
“那我就惨了。”
慧芳说:“我姐姐说,在这里开这个饭店,人机灵点,还是有钱赚的,特别是现在村里有钱,也不赊账了,她家里有事,不准备开,就让我来开,我来了,他们村里这些人,就和我说,让我把店面装修装修,不然,他们请客也没有面子。
“我哪里有这么多钱,这装修的五万块,还是我爸妈从信用社贷款出来借给我的,张大哥,求求你就告诉我一声,这里是不是真的要拆迁了?”
张晨心里哀叹了一声,有些同情她,果然如自己所料,她是借了钱来装修的,而这里要是拆迁——
“对了,你这店,有营业执照吗?”张晨问。
慧娟说没有,村里的和我说了,要什么营业执照,这条街上,一大半的店,只要是租村里房子的,都没有营业执照,而且,我还担心这事,自己跑去工商所问过了,他们告诉我说,那里根本就办不了营业执照,因为是违章建筑。
村里的,还有我姐都说,不用营业执照的,有村里关照,工商所不会管的,还真是,那天主任和工商所所长,还一起在我们店吃饭了,我还和所长喝了酒,所长也没有说什么,还让我好好干,我这胆子才大了起来。
张晨暗暗摇了摇头,他觉得这个慧娟死定了,拆迁可是市政府的行为,不是村里的行为。
杭城市政府拆迁有两条红线,那就是所有被拆迁的经营户,如果没有营业执照的,装修补偿和搬迁费,只能按最低标准,那个补偿标准,比成本价还低,很多项目还不能计入;如果是违章建筑里的,一律不予补偿。
也就是说,如果拆迁,慧娟将一分钱也补偿不到。
去年的杭城大规模拆违,这三堡,大概是因为太偏,才躲了过去,如果和城区挨着边,像三岔村,早就被拆了。
“张大哥,你能和我说实话吗?”慧娟问。
张晨了解得越多,就越不敢和她说实话,这要是和她说,对,这里确实是要拆迁,而按你这个情况,你会一分钱也拿不到,到那个时候,前面允诺你没有事的大哥们,都会装聋作哑,没有一个会帮你,而你,又能怎么办?
“那个不是真的。”慧娟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什么?”张晨问。
“就是我和那个厨师,不是真的,我们是说好装装的。”慧娟说。
张晨奇怪了,问道:“为什么?”
“哎呀,不就是因为,说自己有男朋友,那些人,至少不会太过分。”慧娟轻声说。
张晨明白了,他在心里叹了口气,知道这是这个小姑娘保护自己的一个手段,确实,如果知道你是单身一个女孩子,无依无靠,又还有几分的姿色,那些如狼似虎的男人,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还真的很难说。
人家有一个男朋友在边上,至少会收敛一点。
张晨当即,对这个女孩多了一些好感,同时也动了恻隐之心,是啊,自己一个男的,在外面创业的时候,都会跌这样那样的跟斗,别说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孩子,她敢出来,还真是够有勇气的,也可能是被生活逼到这个地步,谁知道呢?
只是奇怪,她为什么要把自己和那厨师是假的,告诉自己?
张晨正要问,随即明白,人家这是信任你,把这样的秘密告诉你,是想换取,你也能和她敞开心扉。
但这一份信任,张晨觉得,实在是承受不起。
“如果,我是说如果啊。”张晨字斟句酌地说,“如果这里真的要拆迁,你怎么办?”
慧娟叹了口气,她说:“其实这段时间,我一直提心吊胆的,我这种情况,我也找人问了,如果真要拆迁,我会一分钱也补偿不到……”
慧娟说着,都快哭了,她说:“如果那样的话,我也没有办法了,只有一条路,我会死到他们村委会去。”
张晨大吃一惊,更不敢说下去了,两个人都沉默着,能听到车外传来的蛐蛐的声音,还有张晨他们工厂,缝纫机的轰鸣声。
张晨想了想,他从汽车的储物柜里,拿出了一张自己的名片,递给慧娟,和她说,我也经历过你这样的过程,特别能理解你,我知道刚创业的时候,有多么困难,但是,不管遇到什么事,多大的事,都不要想不开。
你把我的名片收好,真的要是有那么一天,觉得自己过不去了,就给我打电话,我会帮你的,好吗?
慧娟点了点头说:“好的,谢谢张大哥!”
“那我们一言为定?”
慧娟说好。
“我现在送你回住的地方,还是去店里?”张晨问。
“谢谢张大哥,送我去店里吧,我每天都要到三四点钟,才可以关门。”慧娟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