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军他们回来的时候,赵有财正在东屋炕上抽烟,听王美兰叫他出去帮忙,赵有财不情不愿地把烟掐灭。这边下炕把鞋穿上,赵有财就听见王强在门口喊他。
“喊啥呀?”赵有财没好气地道:“吵吵把火的。”
“姐夫!”王强乐呵地来到赵有财身前,右手往赵有财肩膀上一拍,笑道:“你猜我今天打着啥了?”
“打黑瞎子了?”赵有财抻脖往窗外一看,却见赵军、王美兰、解臣、赵威鹏四人都已进院,只不过赵军和解臣在拴狗,王美兰和赵威鹏往屋前走。
“啥也没整回来呀?”赵有财一问,肩膀头上又挨了王强一巴掌,赵有财刚要发火,就听王强道:“姐夫,我今天干个炮卵子,九百来斤。”
“啥?”赵有财脑袋嗡的一下,他不是没听清小舅子说的是啥,只是不愿意相信罢了。
“九百多斤!”王强抬头跟赵有财比划着说:“猪神呐!”
“猪神……”赵有财小眼睛瞪得溜圆,他看着王强,忽然想起自己起初奔27楞场,不正是为了去打那大炮卵子吗?而张利福发现黑瞎子仓,不也是在去27楞场回来的途中吗?
这个黑瞎子仓的消息,还是自己说给赵军的。一想到这儿,赵有财抽自己俩嘴巴的心都有。
这时王美兰和赵威鹏进屋,王强听见动静,忙回身到东屋口门,对那刚进外屋地的赵威鹏伸手,道:“赵哥,把那猪牙给我姐夫看看。”
赵威鹏闻言一怔,随即从棉猴兜里掏出那已长成钩子形的猪牙。
“哎呀!”王美兰虽没打过猎,但她扒野猪可是没少扒,只不过弯成这样的猪牙,王美兰从来没见过。
她一看就知道,长有这样猪牙的野猪一定小不了。
王美兰忍不住惊叹一声,伸手从王强手中拿过猪牙,诧异地道:“这得多大的猪啊?”
王美兰正说话,赵有财两步就从里屋出来,一把夺过王美兰手里的猪牙。只看一眼,赵有财的心就像是被人揪了一把。
之前赵军打猪神,运到林场食堂泡秤,当时赵有财看过那猪神的牙。而眼下他手里这颗牙,不次于那猪神的牙。
“姐夫。”王强在旁指了下野猪牙,对赵有财说:“真是那年咱撵那一颗牙,就这么一个牙,完了还没有卵子……哎呦!”
王强说话时,赵有财手中野猪獠牙滑落,正掉在王强脚上。还好王强穿着厚厚的棉鞋,脚没被砸疼却被吓了一跳。
王强把脚一抽,野猪牙落地,赵威鹏忙弯腰将其捡起,稀罕地在裤子擦了擦,然后把野猪牙塞回兜里。
“诶?”王美兰看出赵有财不对劲了,她最了解赵有财了,赵有财心里想的啥,王美兰都能猜个大概,见赵有财状态不对,王美兰连忙搀住赵有财胳膊,生怕赵有财说什么不中听的话。
就在这时,赵军提着两条野猪里脊从屋外进来。一进屋,赵军把野猪里脊往灶台上的盆里一扔,然后对王美兰说:“妈,这肉包饺子!”
“对呀!”王美兰一拍巴掌,道:“明天立冬,咱得吃饺子。”
说着,王美兰冲赵军使眼色,并问道:“儿子,狍子没整回来呀?”
“没有。”王美兰想转移话题,但赵军却道:“今天一上山,狗开声就奔猪帮去了。一连干两仗,我一看狗都累了,我们下山就回来了。”
正说着话,赵军发现王美兰连向自己使眼色,他稍微停顿了一下,忙道:“那个……明天早晨我们溜捉脚去,完了顺道……”
说到这里,赵军又停顿住了,顺道拖猪再送猪去林场卖钱这种事,能当着赵有财的面说吗?
可他不说,赵威鹏却对赵有财说:“哥呀,早晨我招呼你跟我们上山,你不去。说你要去,是不是妥了?”
赵有财脸颊紧绷,咬紧牙关强忍着。
而就在这时,屋外传来声声狗叫。但听狗动静,来的似乎不是生人。
赵军回身推开房门,就见陈进军、陈进勇两兄弟扶着黄贵进来。再往外看,姜晓峰正在院门外跟人摆手。
“这咋的啦?”眼看黄贵被人扶着到门前,王美兰、赵有财都不禁担心起黄贵来。
“没事儿,没事儿。”黄贵满脸通红,舌头都硬了,含糊不清地道:“我自己能走。”
说着,黄贵在进门前推开陈家兄弟。可在过门槛时,他被绊了一下,还好赵军手疾眼快将其扶住。
“唉呦,老哥,你慢点儿啊。”赵军话音刚落,就听王强道:“咋的啦,黄哥呀,你那腿不接上了吗?”
“哈哈哈……”众人发笑,就连赵有财也乐了。
赵把头也是顾大局、识大体的人,这么多客人在,有同辈的赵威鹏、黄贵,还有小辈的陈进勇、陈进军,他作为主人,心里再不痛快也不能表现出来。
“你滚犊子。”黄贵一边骂,一边伸手掌,以指尖往王强腰间一杵,王强下意识弯腰并抓住黄贵的手,咧嘴哈哈一笑。
“你这小子。”黄贵回手在王强胸前一拍,道:“你这嘴呀,出门都容易挨揍。”
“哈哈哈……”众人闻言再笑,王强笑着对黄贵说:“黄哥,你猜我今天打着啥了?”
“打着啥了?”黄贵发问,却见王强转向赵威鹏伸出手,道:“赵哥。”
赵威鹏嘴角一扯,再次从兜里掏出野猪牙放在王强手中。
王强回手把野猪牙递给黄贵,黄贵醉眼一瞪,惊讶道:“我艹,这干多大的猪啊?”
王强抬起右手,食指勾起道:“九百多斤!”
“啧!”黄贵拿过猪牙看了一眼,随手交还给王强后,撇嘴道:“这都不算啥。”
“哎呀呀!”王强把野猪牙还给赵威鹏,随即对黄贵笑道:“黄哥,九百斤炮卵子都不算啥啦?那三百斤炮卵子,都给你腿棒子干折了。”
“哈哈哈……”
“你给我滚一边旯去!”哄笑声中,黄贵笑骂一声,然后指了下王强说:“你特么知道屁?你知道我今天咋回来了?”
“回来就回来呗,兄弟。”王美兰在旁接话,道:“明天立冬,咱包饺子吃。”
“嫂子,不吃啦!”黄贵抬手,对王美兰说:“我们明天就回家啦。”
“啊?那么着急干啥呀?”王美兰道:“好不容易来一趟,多待两天再走呗?”
“不待了,嫂子。”黄贵说:“家那头来电话了,找我回去磕大爪子呢!”
“啊?”众人闻言大惊,赵有财更是挤开王强,来到黄贵面前,问道:“咋的了,老尿子?哪儿来的大爪子?”
“老爷岭,虎沟。”黄贵手比划着说:“我媳妇娘家那块儿,来特么大爪子差点给孩子弄死,大队书记可哪儿找手把硬实的,完了就找着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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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赵有财惊讶地问道:“直接搞枪打呀?”
“啊!”黄贵点头,说:“我媳妇儿家那地方吧,缺德!大爪子一到那地方就不走,就搁那旮沓儿吃,啥时候吃五饱六饱的才能走。它在那堡子外头呢,老百姓都不敢出去。一走一过爬犁啥的,它都撵,见着老牛就造。”
“这是为啥呀?”黄贵话音刚落,就听赵威鹏问道:“他那地方犯啥说道啊?”
“唉呀,不是犯啥说道。”黄贵笑道:“那个援民他爸整的摞烂?”
黄贵此言一出,赵军、解臣听过当年往事的还好,赵有财等人就好奇了,七双眼睛齐刷刷地看着黄贵。
“我媳妇儿她三叔当大队书记那年,援民他爹要饭要到那堡子了……”黄贵的表达能力还行,说起当年的事,听得大伙哈哈直乐。
而众人中,唯有赵有财一脸严肃地问黄贵道:“老尿子,你媳妇儿她家是不是韩宋堡子的?”
“嗯?”黄贵一愣,诧异地看向赵有财问道:“你咋知道呢?”
赵有财沉着脸没答话,赵军见状深深地看了赵有财一眼。按赵军对赵有财的了解,赵有财应该也去过那堡子,而且在那地方有过不愉快的经历。
赵军能看出来,王美兰自然也能看出来。赵有财十七岁跟着他爹赵大柱开始打围,头二年基本不招家,属实去过不少地方。
见赵有财不说话,王强感觉这里面有事,便问赵有财说:“姐夫,你去过那堡子啊?”
“没去过。”赵有财道:“我听铃铛他爷说过。”
听赵有财如此说,赵军心里不太相信,但黄贵并没在意这事,而是继续说道:“前几天又来个大爪子,好悬没给谁家孩子扑了。这大队书记就不干了,往上报前儿说的再邪乎点儿,上头儿直接就批了。但那边山高沟深,堡子人整不了,就想起我来了。”
黄贵的本事不赖,这是赵有财、王强都认可的,认识人找他打虎也属正常。
“那老哥……”这时,赵军问黄贵道:“你明天咋回去啊?”
“咋来就咋回呗?”黄贵答道:“掏山走。”
“别掏了。”赵军说:“明天早晨你跟我们上林场,完了看有往岭南去的摩斯嘎,让他们给你捎着。”
“能有吗,兄弟?”黄贵问,赵军答:“没有,你们就坐森铁小火车下山,到镇里坐大客,一个小时过岭就到你们家。”
说完这番话,赵军怕黄贵他们舍不得花钱,又补充一句道:“你们还得抱狗崽子走呢,就别掏山了。”
黄贵他们要穿山走,没有两天到不了家。赶路吃苦、挨冻,人受得了,小狗崽儿可受不了。
听赵军这么说,黄贵当即看向姜伟丰问道:“妹夫,咱兄弟说的行哈?”
“行,大哥。”姜伟丰道:“我都听你的。”
“那啥……”这时,王美兰拦过话茬,对黄贵等人道:“你们明天走,明天早晨过来吃饺子。上马的饺子,吃饱饱的再走!”
说着,王美兰抬手冲在门口的解臣道:“小臣,去,上西院招唤你李婶儿捞酸菜。”
天天晚上摆席,再就包饺子。赵家腌的八百斤菜都干没了,眼下正吃李家的酸菜呢。大伙都商量好了,等吃完李家的,再吃林祥顺家的,由近及远地吃。
解臣答应一声转身出门,赵有财把众人迎进东屋,王美兰给沏上茶水,男人们喝茶、抽烟、吹牛。
没多久,金小梅抱着一大盆酸菜过来,姐俩在外屋地,一个剁酸菜、一个剁猪肉,铛铛声不绝于耳。
赵军不抽烟也不喝茶,但在东屋里陪着黄贵他们唠嗑。
过了四点,外头天就黑了,此时赵家食客在家的都已登门。女人们在外屋地准备着晚餐,赵有财给林祥顺家的林小宝扒块糖,然后抬头看了看表,嘀咕道:“我闺女快到家了。”
嘀咕完,赵有财转向赵军问道:“哎?儿子,你张大哥是不是快出院了?”
“唉呀,不知道啊。”听赵有财提起张援民,赵军不由得轻叹一声,道:“他这回挺严重,大夫不让他出来。”
“啊……”赵有财小眼睛微眯,不知在想什么。而这时,黄贵接着赵军的话茬,道:“援民那小子瞅着人挺好啊,咋净干这不靠谱的事儿呢?”
黄贵这么一问,把赵军问乐了。
“老哥,你说的真对。”赵军笑着感慨道:“那人可好了,就是办事儿不靠谱。”
说着,赵军摇头道:“我跟他闺女,托人弄戗地找人经管他。完了可倒好,他把这帮人都拉拢过去了,全上山跟他干黑瞎子去了。”
“哈哈哈……”黄贵闻言哈哈笑道:“这小子那嘴叭叭的,可能说了。”
“唉呀。”赵军无奈地叹口气,姜伟丰在旁说道:“该说不说的,人家那小姑娘真懂事啊。”
“嗯呐!”赵威鹏努嘴,道:“我家俩小蛋子,不赶人家一个闺女。”
赵威鹏话音刚落,屋外传来声声狗叫。狗叫声不是很响亮,但声音中满是急促,显然是家里回来人了。
紧接着,外屋地门被人拽开,王美兰知道是孩子回来了,转头一看却见小铃铛气喘吁吁地出现出门口。
“赵奶!”小铃铛喊王美兰道:“宋老师来了?”
“宋老师?”王美兰一怔,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听小铃铛解释说:“小虹、小巧她们班主任。”
“啊!”王美兰闻言,忙丢下手头的活,拿过一旁的抹布一边擦手,一边往门口走,嘴上问道:“宋老师这前儿来,干哈呀?”
这时候,金小梅也往门前走,屋里的赵有财也下了炕。
这年头的老师,可不只是一份职业。林区虽落后,但这里人都知道尊师重道。
老师登门,赵家人准备一起出门迎接。而在赵军陪着赵有财往外走时,却听小铃铛说:“小虹、小巧给老孙家二小子打了。”
“啊?”王美兰一愣,随即气道:“这丫崽子又打人了?”
“铃铛!”金小梅则问道:“哪个老孙家二小子?”
“就我家后趟杆,把西头儿第二家……”小铃铛说:“他家大人叫啥,我不知道,反正那小子叫孙瑞海。”
“哎呦我的妈呀!”金小梅见王美兰还没反应过来,当即在旁边提示道:“孙二下巴他儿子。”
“唉呦!这丫崽子!”王美兰小声骂了一句,而这时屋外狗叫声乱成一片,赵有财、王美兰、金小梅依次往出门,赵军跟在后面暗自偷笑。
那被赵虹揍的孙瑞海不是别人,正是赵军前世的二妹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