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打开看去,旋即就抬头看向王永光,笑着道:“温侍郎上书,言称盐商偷税漏税,抗拒不法,多年累积,已成尾大不掉之势,必须严肃惩治……主动请缨了。”王永光稍微有些意外,还以为温体仁会找借口或者辞官什么的,不曾想,他居然接下来了。崇祯放下这道奏本,拿起茶杯,有些感慨的道:“卿家,看出来了吗?咱们大明的朝臣,一个个的,都有心思啊……”‘都有心思,就是不在正路上……’王永光心里接话,微微躬身。崇祯旋即又将茶水放下,道:“曹化淳,传旨,命温体仁为钦差,调查近来盐商哄抬盐价,谋取暴利,抗拒不法,肆意妄为的一切罪行。私底下再告诉他,给朕倒查二十年!”“是。”曹化淳应着,转身出去。王永光等曹化淳走了,稍稍沉吟,道:“陛下,温体仁复起不久,权力有限,即便命他为钦差,怕是也做不了多少。”崇祯双眼眯起,道:“卿家提醒朕了。这样,给他派人,吏部,都察院,刑部,派些有分量的人跟着他,他不敢做的事,要推着他去做,更不允许他暗中操作,蝇营狗苟!”“臣领旨。”王永光神色一肃的道。崇祯再次拿起茶杯,喝了口,想了想,道:“内阁里,朕来办,你们安心做你们的事,无需多虑。”王永光躬着身,道:“是。”崇祯转头看向外面,道:“雪还下吗?”王承恩上前两步,道:“皇爷,还在下。”崇祯从软塌上站起来,笑着道:“正好,御花园的雪景肯定不错,去赏赏雪。”王永光一怔,赏雪景?崇祯向外走,道:“卿家去忙吧。王承恩,你去请首辅,次辅,还有崔阁老,一起赏雪煮茶。”王永光顿时明白了,跟在崇祯身后,心里在想着:那些阁老,能听陛下的吗?崇祯出了东暖阁,站在拐角,看着还在下着的雪,接过王承恩递过来的头蓬,道:“这雪,怕是还要好几天了。”台阶下的雪,已经可以没入脚踝了,到处都是内监,宫女在扫雪。王承恩站在崇祯身后,微笑道:“陛下,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外面都说瑞雪兆丰年,是一个好兆头。”崇祯笑了笑,没有说话。不多时,黄立极,张瑞图,崔呈秀就来了。崇祯对着三人摆了摆手,道:“免礼了。御花园的雪景不错,今日,咱们君臣,一起煮茶赏雪。”黄立极,张瑞图,崔呈秀抬起的手,硬生生的放下,见着崇祯已经向前走,连忙跟上。三人各有表情,并不对视,只是依次跟在崇祯身后。‘煮茶赏雪?’谁会信?三人心头都盘绕着近来的事情,暗秉着气,默默随着崇祯向御花园走去。虽然一直有内监在扫雪,但雪太大,这一脚一脚踩下去,还是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崇祯带着头蓬,披着蓑衣,背着手,一步一步走着,同样没有说话。除了
脚底踩雪的响动,便没有了其他声音。张瑞图目光发紧,看着崇祯的背影,心头不停地转着念头。崔呈秀则是抬头挺胸,神情正然,看不出内心情绪。而首辅黄立极则面无表情,枯瘦的脸上有几片雪花。王承恩跟在崇祯身左侧,不动声色的瞥了眼三位阁老。很快,一众人来到了御花园。虽然是寒冬时节,还是有不少奇花异草在争奇斗艳,在片片雪花中,格外美丽。崇祯的心情顿好,伸出手,接了几片雪花,笑着道:“此情此景,三位卿家,有没有赋诗一首的冲动?”这里的人,不管品性如何,那都是进士出身,入过翰林,才华与学问方面,肯定是没有一点问题。黄立极露一丝微笑,道:“陛下是想以雪为题?”崇祯哪里真想听他们吟诗作对,踩着雪向前走,道:“朕听说,周应秋周阁老善于咏雪?”黄立极见崇祯突然提到周应秋,情知正题来了,神色不动,道:“臣也有耳闻。”崇祯漫步走着,看着前面不远处小凉亭里已经摆好茶具,冒着腾腾热气,便大步走过去。黄立极,张瑞图,崔呈秀看着崇祯的背影,忍不住对视一眼,抬脚跟上。原本还不怎么紧张的他们,心头渐渐泛起不安。来到凉亭,崇祯摘掉头蓬,解开蓑衣,伸手拿起咕咕冒泡的茶壶,浇在一排小茶杯上,闻着热腾腾的香气,崇祯放下茶壶,挨个倒掉,道:“这第一泡不行,得从第二泡开始喝,朕不懂茶道,崔卿家,是这样吧?”崔呈秀保持着肃然恭谨,道:“回陛下,是这样。”张瑞图却品味着这句话,总感觉意有所指,却又想不透彻。崇祯浇了第二次,这才拿起小茶杯,轻轻喝了一口,顿时觉得口齿生津,心头舒爽,不由得细细品味,而后才抬头看向三人,道:“来,三位卿家,一人尝一杯,去去寒气。”“谢陛下。”三人犹豫了下,还是上前,各自拿起一杯。三人喝过,以他们的品味,其实都觉得一般,倒不是茶不好,只是煮的手法不对。“好茶,谢陛下。”张瑞图笑着,将茶杯放回去。其他两人,面带微笑。崇祯其实喝不出好坏的,笑着又继续倒茶,随口道:“朕听说,周阁老,除了才华横溢,还善于下厨,做了一手好蹄髈?”黄立极,张瑞图,崔呈秀登时不说话,躬着身,面无情绪。周应秋之所以烧了一手好蹄髈,那是为了讨好魏良卿,因为魏良卿酷爱吃蹄髈。一个堂堂朝臣,为了讨好魏忠贤的侄子,亲自去学烧蹄髈,多少有些不顾廉耻了。崇祯观察着这几人的表情,伸手拿起茶杯,道:“崔阁老,朕听说,刘尚书近来流连青楼,豪言壮语,对兵部的改革是颇有微词,还说朕什么……实痴实昏?”崔呈秀脸色骤变,他并不知道这件事!刘廷元是他的心腹,天启五年是他举荐到南京兵部尚书位置,替
代了李邦华。因为一直被‘另调他用’,滞留在京城,外加南京六部去年实质上被削除,刘廷元迟迟没有被启用,是以牢骚满腹,开始沉迷酒色,借酒浇愁。但崔呈秀万万没想到,刘廷元居然口无遮拦,崇祯‘实痴实昏’这样的话都敢说出口,还被崇祯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