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东暖阁。黄立极,周延儒等人走了,留下了王永光,曹于汴,李邦华三人。曹于汴沉色的道:“陛下,宫外现在怕是要沸反盈天了。”崇祯没有按照一些人预想的‘一切恢复如初’, 还直接要处决周覃等人,这势必会激起更大的风波。不止是所谓的盐政关乎社稷,还有是长芦盐场的整肃,所有人都将意识到,这只是一个开始。崇祯悠然的喝了口茶,道:“这些言官叫嚷,朕不担心, 朕还是担心南直隶那边。”南直隶, 关乎大明一半以上的税赋,在未来的变革中举足轻重,现在还不能乱。李邦华脸角坚毅,目光锐利,道:“陛下,其他五大盐场,臣打算亲自去,否则那些巡抚,总督,知府,怕是并不买账,整顿一事不能顺利推进,一旦拖下去,恐会生变。”崇祯抱着茶杯,没有立刻说话。毕自严在天津卫,李邦华再出去, 他手里就没有什么可用之人了。仔细在心头盘算了好一阵,崇祯还是道:“好。对了, 朕从辽东调一个人回来,你带着去。”李邦华一怔,旋即道:“是。”崇祯抬头看向他,道:“赵率教,给他加副总兵,佥都御史衔,随你一起,整顿五大盐场,田尔耕抽出身来,也随你去。朕再给你派个内监,赐你尚方宝剑,地方上,不管是谁,抗拒盐政整顿,一律拿下!”“是。”李邦华抬手。崇祯已决心强力整顿盐政,就不会在乎所谓的非议,又喝口茶,面色异样, 道:“你们说, 首辅会是周覃的后台吗?那本黑账, 在他手里吗?”曹于汴听着崇祯的话, 与王永光对视一眼,躬身,轻声道:“陛下,这本黑账,其实,没有最好。”崇祯一顿,有些好奇了,道:“怎么说?”曹于汴犹豫了,王永光见状,接话道:“陛下,三国时,曹袁官渡之战,曹胜,袁留下一份通敌名单给了曹操,曹操看都没看,当众直接烧掉。这个故事,不知陛下可知晓?”崇祯自然知道这个故事,目光微动,道:“卿家是说,朕要是看了这份名单,将迫使名单上的人狗急跳墙,令朝廷分崩离析,不可收拾?”曹于汴神色肃然,抬起手道:“陛下,臣等就是这样担心的。这份名单上面,臣肯定会有首辅,次辅!牵连之下,臣恐朝野大半都要涉入,后果不堪设想!”崇祯看着曹于汴,王永光,李邦华三人的严肃模样,心下了然。大明的吏治,已经败坏到无以复加,真要彻查,能有几个是干净的?不过片刻,崇祯先是笑,而后淡淡道:“朕知道三位卿家的意思了。不过,朕要看这份名单,看看我大明的朝臣。”曹于汴看着崇祯,这位陛下,才十六岁,心里忽然有些不忍。崇祯不管三人所想,道:“朕在皇极殿的几道旨意,不是吓唬用的,给朕落到实处,三位卿家要
做好准备,这段时间,地方上,要换掉不少人了。”三人神色凛然,抬手道:“臣等领旨。”……三人出了乾清宫,走在出宫的路上,犹自在商议着。曹于汴道:“我待会儿,立刻秘密提审周覃,设法绕开许显纯与倪文焕。有了陛下的旨意,周覃应该没有侥幸之心了。”王永光沉思着,道:“那几位阁老都在五大转运司的地方,都察院要盯一盯。”曹于汴点头,道:“我知道。”李邦华的目光,却看向内阁方向。近来的首辅开始做事情了,这对他们来说,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曹于汴与王永光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也是心有担忧。即便黄立极被架空,身为首辅,他仍旧能做到很多事情,包括他们都做不到的事情。这时,周道登与黄立极正在说话。黄立极坐在椅子上,枯瘦脸上平静又淡漠,看着周道登,道:“行了,不用揣测那么多,周覃不是我的人,我也没有所谓的黑账。”现在,几乎知道黑账一事的人,都在怀疑黄立极与张瑞图。周道登神色黯然,轻叹道:“下官没有这个意思,只是,家中老母……”黄立极冷眼注视他。周道登口风一变,道:“老母身体还好,就是思念我,我也想念母亲了。”黄立极没有理会这蹩脚借口,道:“有些话,我之前没有与你说,现在,是说的时候了。陛下虽年少,却有雄略,你我若是如天启朝一般,怕是不得善终。”周道登早就这么想了,脸上有些异样的难受,少见的陪着笑,道:“元辅,下官确实庸碌不堪,愿意退位让贤。”黄立极见他还是想跑,摇了摇头,道:“你要是打定主意致仕,你自己试试看。还有,与张二水离的远一点。”谷籤二水,张瑞图的号。周道登目光骤变,上前一点,低声道:“元辅,张阁老真的是……”黄立极没有说话,自顾拿起笔。周道登心头一沉,已经明白了,那本黑账,多半是在张瑞图手里。周覃若是要开口,这张瑞图肯定逃不过斩立决!曹于汴等三人,这会儿出了宫,各自返回。刚到都察院,曹于汴就被十几个人堵住了。其中一个御史直接怼脸,怒声道:“总宪,为什么不谏阻陛下,你不知道这么做的后果吗?”其他人瞬间跟上,一个比一个声音大。“长芦若是不宁,盐场不出盐,盐价怎么平复?”“盐价不稳,受苦的是百姓,作难是百官,受损的是我大明社稷,这一点,总宪不清楚吗?”“今日是长芦,明日是不是就是其他五大转运司了?这是要天下大乱吗!?”“总宪,你不能只为了官位,不顾民生,不顾社稷了吧?”“必须要尽快恢复长芦,这是我大明太祖的定制,岂可轻动?”“总宪,身为人臣,你不能明鉴君上,尸位素餐,何以面见我等同僚?”这些人,位卑权重,即便是他们的‘台长’,曹
于汴也不能强压,弄不好还要参劾他。他费力的解释,可没人听他的,围着他就是各种猛烈输出。耗了半个时辰,曹于汴解释的口干舌燥,实在没有办法,强行脱身,从后门溜出,来到了大理寺。他没有通知倪文焕,但料想也避不开许显纯,所以,他脚步很快。曹于汴径直来到了周覃的牢房,看着好像养的不错的周覃。周覃躺在草垛上,脸上阴晴不定,双眼都是怨毒。“看来,你知道了。”曹于汴道,没有任何意外。周覃冷冷的盯着曹于汴。他确实没想到,按照常理,对于他的生死,朝臣会争辩一番,拖上个十天半月,而后,陷入漫长的争论中,有了这么长的时间,足以淡化这件事。有太多先例了,他之前完全不惧!但他万万没想到,会惹怒了那位新皇帝,直接给他判了十天后处决!周覃一动不动,与曹于汴对视,道:“我若是交出那本黑账,你能保我不死吗?”曹于汴道:“陛下钦定,不可更改。”周覃眼角抽了下,目光冰冷,道:“既然必死,你来找我做什么?我为什么还要交出来?”曹于汴神情淡漠,继而笑了,道:“因为你这样的人,绝不会甘心为别人背黑锅,你一定会在死之前说出来。”周覃脸色越发难看,没有了之前的从容。这时,许显纯从外面进来。他来到曹于汴身旁,看向周覃,道:“曹总宪,他说了什么吗?”曹于汴余光瞥了他一眼,道:“没有,不过,我估计快了。”许显纯与周覃对视,并不说话。周覃忽的嗤笑了一声,道:“外面,是不是要炸开锅了?我可以告诉你们,这才刚开始,再过几日,才是最热闹的。”“陛下说是十日,可如果你冥顽不灵,你看不到那一幕。”曹于汴说道。周覃恨恨的咬牙,看向许显纯,道:“许正卿,你就不想说点别的吗?”许显纯面色如常,道:“你要说什么,就当着曹总宪的面说,要交什么,就直接交出来。霍维华的事情,你应该清楚。”霍维华,‘自杀’在刑部大牢。曹于汴转头,目光平静深邃的看向许显纯。许显纯纹丝不动,好像没有注意到曹于汴转头。周覃心头.怒火熊熊,脸角铁青,却一个字发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