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学妹?”在大二干事又一声催促后, 宋晚栀猝然醒神,落魄地将视线从江肆那里收回。她握紧手机,乌黑的睫轻栗着低下去:“对不起, 不用了。”“不用了?”大二干事不解地扭头看了看副部。副部神色有些冷, 没急着说话, 只盯着宋晚栀。宋晚栀轻轻吸了口气,抑下声线里的微颤:“学长, 是我记错了, 我…忘记开免打扰了。”“……”众人神色各异。女孩最后还是红了脸, 白栀似的眼尾沁出嫣然。教室中排。江肆淡了笑,眉微皱起。是他预料之中的发展,但他自己的反应不在预料里。那种已经让他不再陌生了的焦躁感,再次顺着搁在最上的那张简介表上女孩的照片,攀上他指腹, 漫过四肢百骸,最后汇进心底。他说不清是痒还是渴,只是让他隐忍之后依然忍不住垂手,低低叩压过烟盒。这批面试结束。五个新生依序离开了教室。走在最末尾的女孩明显比其他四人落下一段, 步子滞涩。最后她在教室外轻转回身, 低着细长乌黑的睫, 抬手把门无声拉上。廊外灯光暗,更衬得抬起那半截手腕透出纤弱的白。咔哒。门合上了。“看起来那么乖的一个小姑娘,怎么还挺会说谎?”最边上的干事叹气。中间的学姐迟疑开口:“也不一定是说谎吧。她拿手机前看起来除了意外就是镇静, 明显在自己低头看了一眼之后才慌起来的。”“不好说哦,现在小孩儿都可会装了。”“部长, 你觉得呢?”有人往后仰身问了句。元浩憋着坏,故意回头瞄向后排:“我没什么看法, 江副主席怎么看?”江肆像是迟了一两秒才接收到这段问题:“怎么看?”他抬手看了眼腕表,口吻散漫地续上,“看你们部面试进度全校会垫底么。”元浩:“……”不等元浩琢磨着要不要反击,视野里那人微皱起眉。似乎是觉着闷,江肆将手腕勾回,解了最上面的衬衫扣子,扯松了才松了眉,然后他垂回手,从椅子里起身。元浩愣了下:“去哪儿啊?”“学习部,”江肆顿了下,懒洋洋撩眼,“你和程毅生在走廊上打那么欢,半个校会都传开了,我总要示范一下什么叫雨露均沾。”“…………”在部员们憋笑的眼神下,元大部长脸都绿了。二教楼下。从面试教室出来后,宋晚栀就按和王意萱提前说好的,在二教的石阶前等她。手机屏幕的荧光在昏沉的夜色里一成不变地亮着。宋晚栀指尖无意识地触滑过屏幕。[就一句谢谢?怎么谢?]没被抹掉。不是梦里或幻觉。江肆确实回复她了,在迟来一周的时间,不知道是才看见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这让宋晚栀心里情不自禁生出意外的欣喜,又有一点恼然。欣喜是源于喜欢的本能。而恼然,大约正是在恼这种欣喜本身。她
总不会恼江肆。即便他的信息切实迟来了很多天,那晚是他帮了她,不必回复也是情分。就算,他的回复似乎只是一场没来由的捉弄。宋晚栀轻叹了口气,将手机合上。大三的江肆原本是让她有一点点陌生的,可又分明还是那个骨子里就桀骜张扬、无所顾忌的少年。站在一面教室的那一刻,对视着那双不以为意似笑非笑的眼,她是真的有过短暂的冲动——就把手机给他们看好了,就让他们见到江肆的信息好了,看他要如何收场自己出口的那句“不认识”,如何在学生会的其他干部和干事那儿下得来台阶。可也只那一两秒。在有所思考前,她的本能已经把藏着他信息的手机收回最安全的身边。宋晚栀舍不得看江肆为难。即便明知道就算那样做了,他大概也不会在意,甚至可能只是无所谓地一笑而过,就像在安乔中学时,不管他的前女友们把和他的绯闻在校园里传得多么沸沸扬扬,又被人编排得多羞于入耳,他也从来没否认过一个字,听到了也不过漫不经心一嗤了之。那些或真或假无法分辨的八卦和玩笑在他和她之间竖起无数的尖刃。宋晚栀望着他,追在只能看到他背影的那条路上,也就任自己的心在刀刃上面滚过无数遍。麻木全是骗人,疼再多遍也还会疼。就算拿功课一时麻醉,等“药劲”过了,自有千百奉还。可还是看不得他为难,一丝可能也不愿。于是推自己入彀倒是利落决然。宋晚栀又轻轻叹了声:“不进校会,那……”“栀栀?你自己念叨什么呢?”王意萱突然从旁边探出脑袋。宋晚栀没防备,受惊地回眸,等看清是王意萱,她才轻耷下眼尾,松缓了口气:“是你呀……”“哎呀不好意思,”王意萱讪讪,“是不是突然冒出来,吓到你了?”宋晚栀摇头:“没事。”两人并肩往寝室楼方向走去。“你今晚的面试怎么样啊?顺利吗?”王意萱问。想起最后的插曲,宋晚栀心里很无奈:“不太顺利,应该过不了。”“啊?你都过不去啊?那完了,我肯定也过不了。”“不一定的。”“可能的面试题目都是你帮我整理的呢,中了好多,你自己都没信心,那我更不行了。”王意萱皱着脸摆了摆手,“算了不想这个,过不了就过不了——明天终于又是周末了,康姐和我打算去南城逛一逛,你呢,什么安排?”宋晚栀抬眸,露出一个歉意温软的眼神:“我可能……”王意萱:“你不会又要去泡图书馆吧?”宋晚栀点头。王意萱表情纠结许久,扭回头恨不得仰天长叹:“比起你们这些外省考来的真学霸们,我和康姐绝对是滥竽充数,令S大蒙羞。”宋晚栀:“你们也是竞争过很多同学才来的。”“然后就来给你这种真正的学霸们垫底了,”王意萱哀怨低头,“不对,你都不应该归
于任何群体,就算是真学霸们,我也没见过像你这样,开学以来除了上课、吃饭、睡觉仿佛就从来没离开过自习室和图书馆的啊,栀栀你这简直是非人类!”宋晚栀沉默几秒,轻声答:“只是习惯了。”“习惯?习惯什么?别跟我说是学习啊。”“是…追逐。”“嗯?”在王意萱不知所以然的迷茫目光下,低着眼安静走了许久的女孩终于好像回过神,她仰回脸来,乌黑眸子里湿漉又干净,笑也一样柔软:“如果你也有一个站得很高的目标,那你会懂的。必须要很努力、很努力,才能让你们之间距离拉远的速度,没那么快。”王意萱思索了下:“但还是在拉远?”“嗯。”“怎么可能?就算在我们这种王牌专业你也应该是很优秀的了,”王意萱想都没想,“除非像江肆学长那种天之骄子,他们得天独厚,不是我们凡人能比的啦。”“嗯,”宋晚栀音色很浅,“但凡人也想登天。”“那我就不一样了,”王意萱眨眨眼,“我不想登天,只想‘上’天。”“…?”宋晚栀短暂地露出一个迟疑而茫然的眼神。在被王意萱的坏笑笼罩数秒后,她恍惚明白了什么,脸颊倏地一下就泛起嫣然的红。滞涩的步子都加快了,女孩纤弱的背影难得从被风轻拂起的发丝里显出几分狼狈。王意萱开怀笑着的动静追上来:“哎栀栀你又脸红了!你怎么这么容易害羞啊?我说上天你是想到谁了呀,是你那个目标吗?快跟我说说是谁呗?”“……!”·青翠的梧叶被场忽来的雨打薄了几层,层叠着铺上路旁的石砖。暑热初褪,一层初秋将至的凉意笼进校园。新的一个周五到来前,校学生会的两封二面通知也拽着这场雨的尾巴,飞进了104寝。“过了过了!我一面竟然过了!”王意萱在寝室里兴奋得高举手机折返式跑圈。正在打游戏的邢舒被吵得不行,摘下耳机面无表情盯了那个“陀螺”两秒:“范进中举。”耳机又冷酷地扣回去。康婕在旁边听见了,一边化妆一边颤着手笑:“王二萱你别跑了,跑得地都跟着震,我画眉呢。”王意萱绷脸刹住:“我哪有那么重量级!”绷了没一会儿,她没忍住,再次抱着床杆乐成了傻子,“哈哈哈校会一面淘汰率可是50%,我竟然能过哎!把这截图发我爸妈,我今年年底压岁钱绝对再翻三倍!”“瞧你那点出息,看看栀栀,比你淡定多了。”“我们栀栀那是太优秀,无所谓,”王意萱扭头,“是吧栀——噫,栀栀你这背着书包,又要去自习室吗?”宋晚栀停在玄关旁,转过身:“嗯,一起吗?”王意萱笑容顿时僵住:“还是算了吧……我看二面通知就在今晚,听说还是什么压力面,你不准备一下?”“压力面试比较受临场发挥影响,”宋晚栀认真作答,“不用刻意准
备,一切如常更好些。”王意萱沉默更久,痛苦道:“受教了。”宋晚栀朝她轻轻点头算是暂时告别,就转身往玄关外走。她还没走出去,王意萱跟康婕哭嚎“二面要全是栀栀这样的我就直接撞死在校会办公室门口”的声音就传了回来。宋晚栀唇角不禁翘起来,眉眼温软垂着,她拉开门走出去。二面通知的时间和地点都与一面相同。不同的是,这一次宋晚栀提前半小时来到二教,上了楼——但并不是去等候教室,而是走向上周宣传部的一面教室。面试教室是不在短信里通知的,宋晚栀只是在赌它也没变。提在手里的包被她无意识地捏紧了些,到了那个教室前,她才驻足,顺着门上的透明玻璃朝里面望去。最先入眼的还是那道修长身影,半坐半靠在第一排的桌前,长腿交叠,单手托着只平板,正侧勾回上身和桌后规矩坐着的元浩交谈。那姿势略微卷腹,薄衫勾勒得他腰线紧实绷起,若隐若现。宋晚栀没防备,眼神像是被烫了下似的,慌乱压回,抬起细白蜷缩的手指就叩响了教室前门。“笃笃笃。”教室里话声一歇。江肆直身同时懒勾回眼,漆黑眸子从教室门前一掠而过,刚停了几秒,又缓挪回去。在他有所反应前,元浩已经开口了:“请进。”“……”教室前门被轻抵着推开。穿着长裙的女孩走进来,乌色发丝拂过她低垂素淡的眉眼,她停在教室门墙前,没有再冒昧向内。“咦,你不是那个,”元浩愣了下,下本句已经扭头向江肆,“宋晚栀——学妹?”宋晚栀双手提着背包在前,朝元浩轻轻点头:“学长好。”“哦,你好,你好。”靠坐在窗旁的桌上,正要低回视线的江肆停了下,轻一挑眉,平板垂放到腿上,他视线攀上女孩纤长的裙摆,匆匆拂过轻凹的腰肢与微隆的胸脯,最后停在她没看他的眼睛上。浅茶色,清亮且干净的那种,缀在她白皙里微微透红的脸上,像融开了雪水的栀子花。夕阳余晖给她纤细易折的脚踝辊过一线艳色。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再次强烈地击回。江肆仍是那副半笑不笑的散漫神态,却微微皱起眉。是在安乔见过么。见江肆不说话,进来的女孩也安静规矩地等他发问的模样,元浩只得试探着开口:“学妹,你是来找…我的?”宋晚栀微微一怔,随即有些歉意又不好意思地低头:“不是的,学长。”元浩:“……”他就多余一问。“噗嘶噗嘶。”“?”江肆闻声侧眸,收到了元浩朝他摆头并且充满了“不要祸害无辜小学妹”警示意味的一眼。“放你的心,”江肆轻嗤了声,放下平板,长腿落地,他懒洋洋插着兜起身,“她来的目的绝对不是你想的那样。”元浩没想到会被点明,老脸一红:“我想什么了!”“比如,告白?”江肆漫不经心地笑。“呸
!”元浩瞪了他一眼,又忙回过头去,看学妹有没有因为被戳破而恼羞成怒。自然没有的。对这样不正经也不走心的江肆,只是旁观的话,宋晚栀早比谁都习惯了。收到元浩关怀的目光,宋晚栀轻声解释:“学长别误会,我只是来道谢的。”“啊,道谢?”元浩头点到一半,怀疑地扭过去看某人,“他能做什么值得道谢的人事吗?”宋晚栀顿住。江肆正垂低了眼摸出烟盒,不紧不慢地路过元浩面前,晃出一根时他随口接了话:“不干人事就不能乐于助人了?”“噗,乐于助人?就你?”要不是顾忌在大一学妹那儿的部长形象,元浩大概快要笑到桌板等着你肉身施救的女施主们加起来估计都能绕S大三圈——”被江肆随手抵过来的烟盒塞了嘴,元浩震住。一两秒后他气得低头:“呸呸!江肆!”“脏了盒烟,”江肆冷淡嫌弃地瞥过落到桌上的烟盒,手里还拿着的那根咬进唇间,他懒洋洋插回兜继续往外走,“记得赔。”元浩忍无可忍:“日你大爷!”“隔壁物理学院,去吧。”“!”在那人懒得散漫的腔调里想起他那位学术圈里德高望重的大伯,元浩一个哆嗦,连忙双手合十朝着西边F大的方向连揖三次:“对不住对不住晚辈失礼了您老莫怪莫怪……”没理身后那个神神叨叨的,江肆拉开教室门,长腿迈出前他停了一下,咬着烟朝旁边落眼:“还要我请你出去?”“!”宋晚栀蓦地回神,她从元浩那里收回目光,低着头顺着那人身前和墙壁的缝隙里,小心地挪出去了。江肆扶门的指节缓慢收拢了下。缠在呼吸里的几丝茶花香,清涩诱人,让他情不自禁地咬紧了嘴里的烟头,低耷下眼尾,藏着晦深的眸子走出去。宋晚栀出来以后犹豫了下,还是停在就近的窗旁。她攥紧了背包带,刚想开口。“我好像从没听你喊过我学长。”“——”宋晚栀伸进背包的手停在了包里,她回不过神地茫然仰脸。那人好像随口说的,所以直到此刻停在窗前,他才叼着烟慢条斯理地转过来,锋利眉骨上眉尾轻缓一抬:“我记错了?”宋晚栀在慌乱里错开眼:“没,我没喊过吗…”“你说呢。”“我,忘了。”骗人。你根本没忘。心底有个顶着白光环穿着小白裙的女孩跳出来,斥责得宋晚栀脸皮更淬起红。她当然没忘,她从没喊过江肆一声“学长”。太多太多数不清的人这样喊他,那么多声里,也不差她一个,她私心地不想要,就以为他不会发现。没想到还是被发现了。艳色的红染过女孩白得像极少见光的肤色,几乎要漫上她纤细的颈和锁骨了。也可能已经漫上。长廊昏昧交缠的光影下,江肆站在漏进夜色的窗前,他无意识地被什么拽着似的朝女孩俯身,像是要去探看女孩纤弱的颈。茶花香更浓郁,脚
步声忽然从身后长廊里踩过——江肆身影蓦地一止,眼神清醒过来。宋晚栀也回神,惊慌抬眼:“江肆。”脱口而出,再想改也晚了。江肆轻哂:“你看,我说了你不适合说谎。”“……”被拆穿后的羞窘欺上她,宋晚栀眼瞳像漉了湿潮的雾。她下意识咬住唇,无声反抗地望着他。“怎么,”烟头被江肆轻慢舔过,他咬着烟,嗓音低哑地迫近,“我这种前女友太多的人渣,不配给你当学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