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花门口,二夫人跟陆漫说道,“其实分出去挺好,自己当家作主,日子想怎么过就怎么过,也不怕有人陷害。虽然生活比不上在府里奢侈无度,比那些小家小户却要好过得多。在这个家里,若不是长公主厉害,许多事还有家令和卫率参与管着,你之前的日子可不会这么舒坦。放心,长公主舍不得委屈你们,二老爷也会帮你们兄妹争取利益。以后,你们有什么难事就说,我们能帮就帮。”
陆漫屈膝谢过。
看着那个在夜色中渐渐远去的背影,陆漫还是充满感激的。有良知,懂感恩,不欺负弱小,做真实的自己,同时具备这四种品质的古代女人在大宅门中并不多见。大家庭中的利益牵绊太多,为了大家,为了小家,为了自己,绝大多数女子都生活在算计和装模作样之中,就像大夫人,或许再加个大奶奶……
此时天已经黑透,漫天闪着无数颗寒星,半轮明月挂在群星之中。几人尽管饿得前胸贴后背,但心里激动的不行——他们都想分家。
姜展魁还怕陆漫多心,说道,“嫂子,我三哥那么说你,是为分家找的借口,你不要生他气啊。”
陆漫笑笑没言语。
分家出来是好事,再加上这事是由大夫人引起的,又是姜侯爷乐见其成的。而姜展唯给了大房体面没有明说,拿着她的糊涂和他的痴情做文章。长公主和姜侯爷不仅愧疚,肯定也不会让他们吃亏。
想到他的“表白”,以及为她后路做的一切安排,陆漫从心里感激姜展唯。若分了家,她的日子的确好过得多,不再怕被赶出府去,不再怕难防的暗箭,甚至连他死后都为她打算好了。他或许是真的改变了心意,他或许远没有自己想的那么不堪……
陆漫的心里倍感温暖,以致于在这寒冷的冬夜都不觉得寒冷。
王嬷嬷和柳芽等人已经听说陆漫上街出了事,具体什么事也不清楚,急得不行。见他们这么晚回来居然没有吃饭,姜玖不住地喊着饿,姜展魁兴奋地说着要分家,更是惊慌不已。
王嬷嬷问陆漫道,“三奶奶,是出什么事了吗?分家是什么意思?”
陆漫略讲了经过,最后说道“……谢谢大旺哥,为了护我,他被打得不轻。”
王嬷嬷都气哭了,说道,“那两个挨千刀的,还是王府侯府的大家公子,怎么这样坏。还有那些下人,主子出事他们居然敢不全力护着。有王法不,有王法不……”
姜展魁宽慰道,“我祖母说了,她会去面圣,为三嫂讨说法,让皇上惩罚那两个恶人。大夫人已经被赶回了娘家,还有那些护卫,下人,统统打一百板子,撵出府不再用。而且,因为这件事,我三哥提出了分家,祖母和大伯也同意了。”
王嬷嬷还是不太愿意分家,犹豫着说道,“何家老太爷得罪的是那位,三爷就要去边关打仗了,有事了他鞭长莫及,根本顾及不到家里。有长公主护着,三奶奶的日子总要好过得多。”
第一百七十三章 产业
陆漫笑道,“嬷嬷放心。分家了,我依然是长公主的孙媳妇,她老人家还是会罩着我。而且,听他们的意思,不会让我们住的太远……”
他们刚到没多久,厨房里的饭菜就送了来。
吃完饭,时间也不早了,陆漫让姜展魁和姜玖都去东跨院歇息。
她沐浴完后,换上半旧的蓝色缎面对襟小袄,青色绵裙,盘腿坐在炕上等姜展唯。手中拿着医书,却看不进去,不知他们谈得怎么样了。虽然她觉得姜展唯狡猾,不是吃亏的性子,可还是忐忑不安,这可关系到他们以后的生活质量。
戌时末,豌豆黄回来了,它从青青的怀里一下子跳进了陆漫的怀里,伸长脖子冲她“喵喵”叫着。
陆漫举起它亲了亲,轻声说道,“人心难测,还是你好。若今天把你带着就好了,我也不至于那么狼狈。”她想着,以后出去还是要把豌豆黄随时带在身边当贴身护卫,以防万一。
夜更深了,陆漫已经犯困,打了一个又一个哈欠,可就是不想进屋睡觉,她想第一时间得知他们前路如何。
大概子时,院门终于响了起来,接着是看门婆子的声音和姜展唯的脚步声。不知何时,陆漫已经能在众多脚步声中辨别姜展唯的了。
姜展唯进屋,带来一股寒气,他解下斗篷递给陆漫,坐去炕上。
柳芽扭了一条热帕子递给他,他擦了手。陆漫又亲自倒了碗热茶,递在他手上。
柳芽和王嬷嬷知道他们要谈重要的事,都退出了侧屋。
姜展唯喝了口热茶,单刀直入说道,“这次分家,祖母和大老爷、二老爷、三老爷没让我们三兄妹吃亏。因为我和你对祖父的特殊孝顺,以及还要照顾两个弟妹至成年,多分了我们一些家业。分了我六万两银子,一座大宅子,一千亩田地,一个庄子,六个铺子,还有若干家具器皿摆件饰品。分给展魁的产业为四万两银子,两个铺子,其余跟我们的一样。又提前把小玖儿以后的嫁妆也分了出来,为两万两银子,一千亩田地,以及首饰器皿若干……展魁和小玖儿还小,他们的产业暂时由我们这一房代管,二老爷那里也有一套帐目。我不在家里,这些你就要多操些心了。”
陆漫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么多啊,长亭长公主府当真是富贵无边,连庶子女都能分这么多产业。真是发了,自己岂不是成了大大的富婆了?
想到自家这么多家产,再加上姜展魁和和姜玖的,起码有十几万两白银之巨,在前世就是上亿资产。自己没有经商的头脑,管这么多产业,压力山大啊。
又谦虚道,“我很笨,这么多产业,怕管不好。”
姜展唯笑了,说道,“放心,有专门管产业的老人。祖母也指了专人帮展魁管,我会让他们来见你,你只负责定期查帐就行。除去展魁和小玖儿的产业,我们的产业你想怎么用就怎么用。用完了也不用怕,我还有军响,也有私产。好男不吃分家饭,若我能活着,还会继续给你挣。若是死了,抚恤金不多,你就节省点吧。”
自己又不是败家女人,近亿的资产怎么可能败光。
不过,听了他的话,陆漫还是没出息地被感动了。虽然不确定他对她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情感,但他做到了这一步,也算是有担当了。加上长公主的倚仗,再拥有这么多银子,她未来的生活有了充分的保障。还不到一年的时间,她刚穿越过来时的所有恐惧、担心、迷茫都没有了,渺茫的前路也清晰明朗起来……
见姜展唯从怀里掏出一摞银票,他数出十几张银票说道,“这是我们两个的六万两银票,你收着吧,想怎么用随你。田里的产出和铺子里的盈利,每年大概有六千至七千两银子的收入,除了支付这个家一年的日常开支,还会有结余。等到正式分开,我会拿二千两银子给明叔,算是明年家里的日常开销。”又把剩下的十几张银票交给她说,“这是展魁的四万两银子和小玖儿的两万两银子,你也帮着收着。这两笔银子,二老爷那里有帐。”
“都给我收着?太多了,我怕拿着它们睡不着觉,丢了怎么办。”陆漫为难地说道。
姜展唯又笑起来,灿烂的笑容似乎照亮了整个屋子。他宽慰道,“大笔存银,都是以我们姜家名义存的,别人偷了也不敢去取。”
陆漫听了,才拿起银票数了数,数目正好。她去卧房拿出两个锦盒,把属于自己的六万两银票装进紫色锦盒,把小兄妹的六万两银票装进洋红色锦盒。又拿着锦盒进了卧房,打开床下的抽屉,放进去再锁好。
放好巨款,她才定下心来。出来在炕上坐定,又听姜展唯说道,“那些家具摆件,以及首饰玉器等物,府里整理出来后,就会跟你作交接。我不在家,你留些心。特别是弟弟妹妹的东西,一定要仔细,让人把帐记好。”见陆漫郑重点头,又道,“现在祖父还离不开你,我又不在家,你们暂时不能出府居住,就把府里最东边的那个东辉院分给我们。那个院子五进,带跨院,有六十几间屋,再在东北边开个小门,方便跟外面的联系。这样,你们既安全,又方便进出……”
陆漫更满意了。分开另过,还住在府里,日子自由,产业多多,安全又有保障。这货果真狡猾,利用大夫人“吃里扒外”大做文章,为他们三兄妹包括自己谋得了最大利益。
陆漫笑得眉眼弯弯,说道,“三爷真行,儿子先于老子分家,这种情况并不多见。”
姜展唯摇摇头,嘴角扯出一丝苦笑,说道,“其实,大老爷巴不得早些把我分出去,若祖父清醒,不用我提,或许主动就会把我撵了。我也是顺了他们的意,给他们一个好的借口而已……”或许觉得自己多话了,又说道,“我不在家的日子,你要照顾好弟弟妹妹,每天还是要去给祖母、祖父那边敬孝。还有二老爷,这次他居然良心发现,帮了我们不少忙。”
第一百七十四章 想毁约
陆漫暗道,姜家二老爷再渣,也渣不过陆家二老爷。她点头,“嗯,我会照三爷的意思办。”又问,“大夫人被撵回娘家侍疾,侯爷没有怪罪你?”
姜展唯道,“大老爷并不糊涂,若大夫人再不得些教训,对家族的威胁比我还大。”他自嘲地摇摇头,又道,“祖母说必须让她记住这个教训,否则自作聪明会害了这个家,让她在洪家侍疾半年。大哥跪求了祖母许久,祖母都没有松口。”
陆漫又压低声音问,“如此惩罚大夫人,其实也是给了那位和王家没脸。那位不会找咱们家的茬吧?”
姜展唯嘴角勾了勾,说道,“别看祖母平时很慈善,谁惹着她了可是厉害得紧。”声音放得更低,“听说,祖母年青的时候特别能折腾,连先太后都敢对着干,怎么会怕那位。那位岁数不大,还没见识过祖母的厉害。明天,三婶会陪着祖母进宫,呵呵,祖母已经有几十年没闹腾了……”
一副期待的样子,特别欠揍。
想到老太太已经六十岁了,怕她累坏了,陆漫心疼道,“明天我给祖母煲一盅补品,老人家回来好好补补。”
姜展唯点头道,“好主意,怪不得祖母祖父偏疼你,想得周到。还有,大老爷也会找几个御史上折子,弹劾周郡王府和王家。之前机缘合巧下,我知道几桩王家的旧事,正好利用上。”又嘱咐道,“我这时候提分家,让大夫人得到更加严重的惩戒,她肯定会更恨我们。她没有办法把我怎么样,你和弟妹要注意,她回家后要多防着。还有王浩白和宋宪,”他的脸色一下又阴沉下来,恨恨说道,“我现在没有能力,也没有精力收拾他们,若我有命回来,此仇不报非君子。”
想到那两个人,陆漫也是气愤难平。若是没有和郡王的帮忙,还不知道她会处于怎样的尴尬境地。
两人又谈了一阵。姜展唯见时间不早了,说道,“我今天在这里歇息。”
陆漫没有多想,还殷勤说道,“好,我让人把炕拾掇出来。”又提高声音道,“嬷嬷,柳芽,进来给三爷铺床。”
柳芽和王嬷嬷应声进来。
姜展唯的脸却突然甩了下来,又恢复之前冷冰冰的样子,看都没看陆漫一眼,起身去净房沐浴。柳芽跟进去把热汤准备好,又把中衣裤放在门边,便退了出来。
现在陆漫对姜展唯的喜怒无常已经有了免疫,也没理他生不生气,为了什么生气,她同王嬷嬷一起把炕铺好。
但她不好意思进卧房,只隔了一道门,净房里面的动静在卧房里听得清清楚楚,哗啦啦的水声总是令人遐想。
她又坐在椅子上拿着医书看。由于兴奋,看也看不进去。
王嬷嬷有些着急。相公进去沐浴,妻子怎么不进去服侍呢?而且,哪能夫妻两人一直分房睡。她之前提点了多次,让三奶奶主动些,她的好姿色,无论哪个男人都抵御不了。到时候成就了好事,有了孩子也能有个依靠,可三奶奶总是听不进去……
姜展唯出来的时候,已经换上了一套白色绫面中衣中裤。他长身玉立,面若春华,没有了之前的冷峻严肃,嘴角还噙着一丝笑意,水雾浸过的眸子像化不开的墨。他的胸口微敞着,闪着银光的白绫显得那一小块肌肤暗红而细致,黑发如瀑布般垂在肩上,有些让人移不开眼睛。都说美女出浴,红颜如花。没想到美男出浴,也是如此绮丽流香。
这是陆漫第二次看到出浴后的姜展唯,还是有些紧张,赶紧把视线移开。
姜展唯没有去炕边,而是直接来到她的面前,带着那股熟悉的淡淡的冷梅香,弥漫在她的周围。
他看着她说道,“漫漫,我在家里只能呆两天,后天回营,连祖母的生辰宴都要错过了。再回来的时候,就是出征前,腊月底了。若有意外,我会直接开赴前线,不知我们何时再能相见,或是能不能相见……”
声音低沉,有些暗哑。
想到他还有不到一个月就要上战场撕杀,陆漫刚才那一点点遐思又飘散而去。她突然有了些心酸,现在她是真心不愿意让他有事,不是因为她自己,纯粹是想让他平安。
她抬起头来,对视着他的黑眸,轻声说道,“刀枪无眼,万望珍重,我和八爷、小玖儿不期望三爷立什么军功,只盼着三爷能毫发无损,凯旋而归。”
姜展唯听了,又上前一步。两人靠得很近,以致于陆漫凸起的胸部已经贴着他的衣裳。目光平视正好看到他略方的下巴和喉结,清清楚楚看到喉结上下滑动,连他鼻子里呼出的气息都能感觉到。
陆漫有些惊慌失措,稍稍后退了一步,看他微低着头,眼里似有浓浓的火焰,薄薄的嘴唇紧抿,透露了他的紧张和期望。还有白绫中衣裹着的那具精壮身体,似崩紧了一般。
他望着她,又上前一步,他和她的身体紧紧贴合在一起。
陆漫就是再迟钝,也知道姜展唯想做什么了——他想单方面毁约!
她望着他的黑眸,不知道该怎么办。她最开始一直是恨他鄙视他想要逃离他的,后来对他的印象好了些,但也只认准他们是合约夫妻,他帮她做了很多事,但她也帮他做了许多事,无论交易还是情感,他们互不相欠,也从来没想过他们之间会发生这种旖旎的场面……可是,今天的事情来得突然,陆漫很没出息地抵制不了那份魅惑,或者说感动,脚像生了根一样没有挪动一下。
姜展唯似乎有了更大的勇气,垂下的大手握住了陆漫的小手,鼻息已在她的头顶。他磕磕巴巴地说道,“漫漫,我想,我想,我觉得,我们,我们应该有个孩子……”
随着那股香气越加靠近,陆漫终于想起那香为何有种熟悉之感了。在洞房之夜,香囊里的魅惑浓香中就夹杂着这股淡淡的梅香。
第一百七十五章 逃离
那股香让陆漫想起了那晚,他为了“交待”,那么强势而粗暴地占有了她的身体,让她毫无尊严,羞惭难当。第二日,又让她喝下了避子汤,没给她留一点点的余地。可是现在,他又如此深情地想让她给他生孩子……
突然,陆漫感到一阵巨痛袭来,由下而上,直达心脏。她“哎哟”一声,微躬着腰捂着肚子说道,“哎哟,我突然有些不适,肚子痛,三爷早些歇息吧。”
说完,就捂着肚子逃进了卧房,又回头猛地把门关上插好。关门的那一瞬间,她看到姜展唯愣愣地站在原地,吃惊地看着她。
她靠着门站了许久,腹痛才缓解。看来,自己哪怕心里不排斥他了,身体也接受不了他。
她长长出了一口气后,慢慢来到高几前,吹灭蜡烛,屋里顿时一片漆黑。
陆漫的视线适应了一会儿,月光透过厚厚的窗纸让屋里有了些微的光亮,她摸索到床边,脱衣上了床。
从门缝透出的光线依然亮着,陆漫叹了一口气,想着自尊心极强的姜展唯被拒绝了,还不知道怎样脑羞成怒……
虽然陆漫到现在为止也不确定姜展唯对她到底是一种什么情感,却知道他想单方面终止他定的那个合约了。
若他要硬来,她没有任何办法,就如当初他要那样对待她。不说古代夫为妻天,只说他们是法定夫妻,做为妻子的她不可能拒绝男人行驶丈夫的权力,更不敢说不想给即将上战场的丈夫留后……
她曾经恨他恨得咬牙切齿,他是那样践踏了她的尊严,让她羞愤欲死。但是,这一路走来,他又是她最坚强的后盾,帮她解决一个又一个难题,克服一个又一个麻烦。她现在能如此安逸和轻松地生活,他和长公主的功劳最大。
之前,她仰仗着他走过艰辛。以后,她还要仰仗着他继续过活。哪怕他死了,她也会继续啃食他留下的人血馒头活下去。除非他活着回来,把她休弃……
可是,她不愿意,真的不愿意。不止情感,还有身体。
上次硬来是因为要“交待”,现在不用交待了,她相信他那种性格的男人,是不会再强求的。
只是,他那种性格的男人被拒绝,不知会怎样暴怒。可她就是接受不了……
另一间屋里,姜展唯还愣愣地站在那屋里,看着那一扇紧闭的小门。
她拒绝了他,找了那样一个蹩脚的借口!
可当他看到她回头关门的那一刹那,她的小脸苍白,大大的眼里盛满了惶恐,就如那天夜里的她。
她应该是吓着了,她的胆子一直很小的……
大半年前,他是带着万丈豪情和绝然投军的,立志要在战场上功成名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