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科·吉梅内斯死死地盯着面前的地图,似乎想要把它完全印在自己的脑海里。
作为平原行者旅第一团的团长指挥官,海科·吉梅内斯是北境行者所有人之中,压力最大的一个——因为就在刚刚,斥候已经确定了消息,雄都方面的先头部队已经抵达了五十哩外的皮纳拉城,随时可能挥师北上。
而一旦对方行动,海科所辖的平原行者第一团,就将直面兵锋。
下意识地抿了抿嘴角,海科的目光终于落在了一条蓝色的、西北东南走向的细线上。
在地图上,这条细线代表着102运河,就在平原行者第一团此时所驻之地不足一哩处。
龙嵴山脉余脉的冰雪消融之后,沿着地下河和地表溪流,最终汇入了102运河,现在正是一年之中运河水位最高、水流最急的时候,哪怕营帐的门帘垂着,海科灵敏的耳朵依旧能听见波浪的声音。
102运河水势湍急,横渡不易,加之雄都方面孱弱的水军已经彻底完蛋,对方想要继续北上,就只能在河上搭建浮桥才行。
理论上说,平原行者第一团可以在河岸处以逸待劳,等敌人有所行动,再半渡而击。
不过,半渡而击虽然好,但敌人在何处半渡却是问题。
102运河是引水河,河床非常深,夏季丰水期的时候,运河水流湍急,河内遍布暗流漩涡,看起来颇有几分天险的意思,但可惜的是,由于这是一条人工修建的运河,所以河宽不足百码。
而且,运河两边都是温带针叶林,森林虽然不像是雨林那般茂盛,但也足以掩藏军队行动的踪迹,还能为渡河提供木材,如果海科所部一直等在北岸守株待兔的话,那万一雄都军的动作够快,他们就完全可以趁着海科反应过来之前,强渡过河、建立临时营寨,进而接应后续大军渡河。
甚至在狠一点,雄都军完全可以在森林的掩护下强行夜渡,海科完全来不及阻止。
所以,秉持着主动防御的思路,海科选择先一步渡河过去,先和雄都的先锋碰一碰,将战斗的主动权把握在自己的手里。
只要主动渡河之后主动在森林之外列阵,雄都军的先锋就不可能无视自己进入森林,否则自己随后掩杀过去,他们就只能蹈河而死了。
而海科这边,只要保存了预备队,然后再背林列阵而战,无论胜败,都有后招。
平原行者第一团是整个北境行者之中,最为精锐的一支队伍,不久之前的纳施拉美战役之中,他们依托着纳施拉美城南绿洲带,和皎月军团展开了一番大战,依靠着配合和多线阻击,抵挡了皎月战士的冲击。
所以海科很有信心,哪怕是无畏先锋当面,只要嘉文四世没有亲至,那自己就完全有资格先试试成色。
目光扫过代表着森林的斜线地区,海科终于收回了目光。
渡河!
……………………
嘉文四世会亲至吗?
答桉是否定的。
虽然嘉文四世很喜欢亲临一线,但现在显然没有必要——架设渡河浮桥这种工作显然不需要皇帝亲临一线监督坐镇,而且,根据龙禽骑士的消息,拉克丝的主力此时还在北边的博尔城,就算河岸有守军,那数量也不会太多。
面对一支偏师而已,嘉文四世相信,己方的先锋完全应付得过来,毕竟那可是卫戍军团的精锐,拿捏北境的一支偏师,还不是手拿把掐?
由于行军困难、水路断绝,平叛大军的物资运转哪怕征调了不少地方劳动力,但补给依旧相当困难。
这种情况下,嘉文四世能待在易于补给的城内,就最好不要出去带队得瑟,最好等前锋渡过前面这条河、击溃了拦截在河北
岸的偏师、建立了临时营地和补给点之后,自己再率大军北上。
所以,在平叛军的主力抵达了皮纳拉城之后,嘉文四世第一时间找来了麾下的先锋指挥官撒·兰格,向他发布了架设浮桥、渡河建立据点的任务。
对于皇帝陛下下达的任务,撒·兰格迅速领命,他带领着麾下三千先锋部队,于第二天早晨启程出发,离开了皮纳拉城。
按照撒·兰格的计划,自己麾下这支卫戍军团精锐将会在明天的下午抵达这条无名河的南岸,原地驻扎休息,而后再花上一两天的时间伐木取材,架设浮桥。
一切顺利的话,先锋部队在四天之后就能于河北岸建立营地了。
计划非常完美,但第一步就出了问题——在离开皮纳拉之后的第二天中午,他接到了斥候的汇报,称无名河的南岸有一支叛军已经在林中驻扎下来了,似乎正在背靠森林列阵,打算正面迎击己方部队。
得到消息的时候,双方之间的距离已经不足五哩了!
撒·兰格闻言相当意外。
在他看来,这些北方老如果一头钻入森林,骚扰自己行动,那多少还能带来点麻烦,但堂堂正正列阵,你们凭啥啊?
心下疑惑的撒·兰格详细询问了斥候关于敌人的信息,尤其是旗帜和其他指示物。
而斥候给出的答桉则是,对方打着双翼战靴的旗帜,具体番号没有抓到俘虏,所以并不知道。
双翼战靴的旗帜?
撒·兰格闻言,颇有些疑惑地眨了眨眼睛。
似乎,自己在哪听过这个旗帜?
哦,想起来了,好像那支纳施拉美战役之中,北境的偏师就是这个旗帜!
想起了这一点,撒·兰格忽然长长地出了口气。
作为纳施拉美战役的亲历者,撒·兰格是第一批攻入纳施拉美城的人,正是凭借着这份功勋,他才能在此次行动中,担任先锋指挥官的职务。
撒·兰格清楚地记得,在纳施拉美战役期间,北境出了一支偏师,而这支偏师听说在阻击皎月军团的时候,付出了挺重的伤亡。
他们叫什么来着……
好像是叫平原行者?
皎月军团那些拉阔尔人撒·兰格见过,不是瞧不起他们,在撒·兰格眼里,这些家伙的水平恐怕连德玛西亚边境军团都比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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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那个什么平原行者不适应沙漠环境,但他们毕竟打的是防御战、阻击战。
和皎月军团这样一支队伍打成劣势……可以说在撒·兰格的心里,平原行者的水平完全符合他对于贵族私军的固有印象。
哪怕对方是北境人为主,哪怕他们对当地的地形地势比自己更熟悉几分,在撒·兰格看来,这种堂堂正正列阵和自己战斗,也是非常不明智的。
想以逸待劳?
硬实力不足的话,就算你以逸待劳,也注定毫无意义!
思及此处,撒·兰格心下再无迟疑,他当即宣布先锋军停下脚步,埋锅造饭,吃饱喝足之后,也堂堂正正地和平原行者来一战,给这次的平叛之战先来一场开门红!
接到了命令的先锋军第一时间停下脚步,各小队斥候开始四面打探,大部分人员则是就地埋锅造饭。
说是埋锅造饭,其实也就是用大锅烧些水,添些干酪肉脯做汤,每人打一碗泡着干面包匆匆吃了填饱肚子而已。
在此期间,四面斥候络绎不绝,都说北边的平原行者也在做饭吃饭、似乎要背靠着森林列阵。
得到消息的撒·兰格忍不住哈哈大笑,等到士兵们吃完了饭、略略休息了片刻,他大手一挥,先锋军再次出发,继续北上。
「见到
了那些北境乡巴老,都拿出精神来,给他们看看咱雄都儿郎的厉害!」
……………………
撒·兰格不是很瞧得起平原行者。
而平原行者这边,海科对于这支自己一直关注着的先锋军……也其实不怎么瞧得上。
这倒不是海科傲慢,而是在他看来,这支先锋军的行动实在是太过拖沓了。
这五十哩的距离,他们要走一天半还多,行军速度在北境行者这里只能算是不及格。
而且,按照斥候的消息,从他们的人马规模来看,这些人甚至是一人双马的配置。
一人双马,日行三十哩,这行军速度只能用丢人来形容。
在这一点上,海科多少有点凡尔赛了——实际上,雄都先锋军每天三十哩的行军速度,一点都不算慢的!
别忘了,雄都先锋军走的不是大路,而是海拔逐渐攀升的缓坡平原。
这种路况之下,携带必要的辎重和部分工具,哪怕一人双马,每天三十哩也已经是很不错的行动速度了。
反而是北境行者这种有法师支援、有水运优势、有大车机动,在平原上一天能冲出去上百哩的军队,才是不正常的。
时至今日,已经接到了厄文戴尔围城信息的嘉文四世,还以为厄文戴尔这么快被围,完全是因为拉克丝早有准备,悄悄将队伍先一步派遣出去的原因,完全没想过是因为尹诺带队日行百哩的缘故。
总之,在确定了雄都先锋军的行军速度之后,海科在列阵备战的时候,最终放弃了稳妥的圆阵,而是在侧翼安排了两支专门突破阵型的队伍,尝试着打一打击溃战。
为此,他甚至主动削减了中军的厚度,以此为诱饵,尽可能地拉长敌人的阵线,再两翼齐飞,以求全胜。
一时之间,令旗翻飞,传令兵往来穿梭,平原行者第一团各司其职,非常放松地摊开了阵型,背靠着不算太茂盛的松林,仿佛张开了一张正在打哈欠的大嘴,悄悄藏起了自己锋利的獠牙。
无论是天上的龙禽骑士,还是远远观察战场的雄都斥候,他们都没有发现,在两翼看似舒张的队列之中,藏着数排身穿长袍、蓄势待发之人。
终于,在平原行者布置好了阵型的一个小时之后,南方烟尘渐起,一支人数不及平原行者第一团、但马的数量少有超出的军队,出现在了众人视野的尽头。
队列之中,蓝色的大旗纷纷扬起,天上龙禽骑士也抖开蓝色战旗,雄都先锋军的战士们开始换马、分流。
驮着口粮和睡袋的驮马兜了个圈子,一队队地被引向安全之处,而先锋军的战士们则是在擦了擦马铠、整了整符文钢盔甲之后,终于骑上了战马。
选拔自卫戍军团的先锋军无一例外都是弓马娴熟之辈,骑上战马之后,所有人都或八人或十人为一组,按照日常训练的剑阵和盾阵规模,沉默地聚在一起,在小队长的引导下,向着北方开始前进。
最开始的时候,战马只是昂着头、迈着小碎步,不疾不徐地前进。
渐渐地,战马的脚步开始变快,聚在一起的小队成员也在有规律的步伐之中,渐渐进入了战斗姿态。
盾阵小队所有战马在前进的过程之中,渐渐排成一横排,战马和战马、战士和战士之间,间隙甚至不容人侧身通过,远远看去,一个个盾阵小队就仿佛是一面面移动的墙壁,从最开始的仿佛静止不动,渐渐越来越快,直至碾压而来。
而在这些墙壁的两翼,则是同样以小队行动、但阵型更加灵活的剑阵,剑阵骑兵小队往往呈雁形排列,战马加速度较之盾阵明显快了一筹——明明是一起开始冲锋,但剑阵小队却先一步抵达了平原行者阵型前端。
不过,他们并未直驱入阵,而是在距离平原行者阵型百步距离处开始转向,一个个剑阵小队迅速由纵转横,并借此机会或张弓搭箭,或扣动弩机,或投出飞斧,或掷出战锤。
剑阵成为了箭阵。
默契的剑阵小队战士们,投射武器射程远的,就瞄准平原行者阵型中部,投射武器射程近的,就瞄准距离自己最近的平原行者阵型两边,力求用投射武器的火力覆盖平原行者即将迎接盾阵冲击的第一线!
撒·兰格在战场南部的一座小土丘上,看着平原行者被各种投掷武器压得抬不起头,嘴角忍不住微微上翘——然而,随着剑阵小队几乎全数兜了一圈、盾阵小队进入冲锋姿态,他的笑意终于僵在了嘴角。
他赫然发现,这支在面对投掷武器压制和盾阵小队墙式冲锋的压迫之时,居然没有丝毫混乱!
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