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人身高纤细修长, 腰身盈盈不禁一握,她的脸上戴着白玉面具,与她雪白的肌肤融为一体, 看不清样子,可身上却散发着一股子矜贵的气场。“你醒了?”她的声音很空灵, 带着一种丝竹的尾音, 好像来自远方的山谷,听起来很近,又像是很远。靳枝看着她目光有点发直, 不知道怎么了,她突然往后退,自惭形秽地缩在了角落里,两手紧紧地捂住自己的脸。那一刻, 即使是透过虚妄看过去, 宋念影依然可以感觉到靳枝内心的难过与自卑。修罗王怔怔地看着幻境里的姐姐, 动也不敢动。相思至极又见不到的时候,她曾经叫来了族内很多会使用幻术的人帮她还原曾经的一切, 可又有什么用?她再也嗅不到那香香的味道,感受不到姐姐之间的温度了。那戴着白玉面具的女人看她这样微微一笑,右手一抬, 一个同样的白玉面具落在了手掌心,“你若是怕,就戴上它。”靳枝看了看那面具, 摇了摇头,嗫嚅着想要说话, 半天把自己的脸憋红了, 只断断续续说了几个字:“我……我是吸血鬼……”她活着的时候, 受尽人间苦楚,或是心灵上的,或是皮肉上的,她都经历承受过最痛苦的一切。身为吸血鬼,也到处别人嫌弃。靳枝已经习惯了别人冷漠以对的样子,骤然遇到一个人这样温暖的与她说话,她只感觉浑身的细胞都好似绷紧了,怎么都不自在。她的意思是她是吸血鬼。对面的人虽然带着面具,但是她的身上有属于人类的体香,她会呼吸,她还有着人类的温度。靳枝是想要吓走她。可谁知道,白玉面具的女人似乎误会了她的话,以为靳枝的意思是她是吸血鬼,不要戴这样的面具。想了想,那女人的手一反转,一个黑色的修罗面具稳稳地落在了她的手上,“这个给你。”靳枝怔怔地看着她,她的手还捂在自己可怖的满是疤痕的嘴上。女人一点都不害怕,她抬起手来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发,靳枝浑身绷紧,眼里冒着警觉的光。“可怜的孩子。”……孩子……孩子???靳枝也不知道怎么了,听了这话,她的眼里蓄满了泪水,从小到大,她都没有听过别人这样称呼过自己,于她的都是什么“野种”、“丑八怪”、“贱痞子”……终是接过了那修罗面具,靳枝为自己戴在了脸上,那时候稚嫩的她还不明白,这面具,一戴就是永生永世。宋念影看着幻境里的女人,心里突然升起了一股子奇怪的念想,她用力的摇了摇头,不可能。修罗王看着她:“怎么?”宋念影想了想问:“你那时候距离现在有多久了?”修罗王似感慨,看着画面中正在为自己熬制汤羹的姐姐,喃喃地说:“231年。”她和姐姐分开多久,她就找了她多久。听了这样的时间跨度,
宋念影压下了心里的猜测,她在说自己可笑,怎么可能?那虚妄之境里的女人怎么会是自己?一个人被伤的太重,就容易不再去相信,不再去信任。当身边有谁想要温暖的时候,也会用力的推开。中途,靳枝很多次都想要偷偷的跑掉,或者干脆杀了这位好似从天而降的姐姐,可到最后,她都没有下去手。根本就舍不得,甚至每晚,她都会看着姐姐入睡,偷偷地给她盖上衣服。悄悄观察她喜欢吃什么,做给她吃,姐姐每一次都会摸一摸她的头发,温柔的说:“阿枝真乖。”她会红了脸跑掉,一双眼睛里却满是喜欢。一日一日的相伴,姐姐话不多,她很多时候都是出神的看着海边,看日出日落,像是在等待什么。偶尔的,她也会去森林之中,踏着月光,一个人在原地翩翩起舞。那舞,明显该是双人的舞蹈,当她起跳的时候,森林里的小动物们都在旁边像是观众一样观看。什么让人类害怕的狮子、虎狼、麋鹿、松鼠……大家还会鼓掌,一个个明显都不是正常“动物”该有的样子。那时候,靳枝知道她的姐姐不一般,更是不敢靠近了。过了大半个月,转机出现了。靳枝虽然表面上还是跟姐姐冷冷淡淡的,但是心底里想她,那一日,她去深山里想要采摘果子给姐姐吃,去遇到了意外。路过的三个吸血鬼看到她之后明显来了兴趣,对视一眼,快速将她围了上来。靳枝抱着果子向后,警觉地看着她们。“哟,你是哪个部的?怎么就自己行动?”“还戴着修罗面具?吓唬谁啊?”“哈哈,小妹妹,摘下来给哥哥看看。”……靳枝当时没有什么特殊的异能,面具之下,她凶狠的目光惹怒了几个吸血鬼。族群之中,本就好斗,持强凌弱之事更是时有发生。靳枝用尽全力坚持着与她们过了不过两招,就被踩在了地上,果子撒了一地,而她脸上的修罗面具也有了裂痕。为首的肥胖的男吸血鬼冷笑,他弯下腰,伸手就要掀开她的面具:“倒要看看你长成什么鬼样子。”靳枝耻辱又愤怒的含泪看着她。就在面具要被摘下那一刻,一阵白色的风骤然而至,几个吸血鬼都没有反应过来。“啪啪啪啪”。几道响亮的耳光打在了她们的脸上。“谁?谁啊!!!”“他妈的,躲在暗处算什么,给老子出来!!!”“竟然敢打我,今天非要拧掉你的脑袋!!!”……话音刚落,靳枝看着姐姐戴着面具走了出来,她的手里拿着一枚绿色的玉笛,站在一个雪松之上,犹如仙鹤一样,睥睨着几个人。“靠,我还以为是谁,原来又是个娘们。”“不是,老大,别乱叫,你看她的那枚玉笛,是不是……”“那位王她的……”那胖子愣了一下,不可思议地去看枝头上的女人,她忘了他们一眼,淡淡地说了一声:“滚。”就在那一
时,她的眼眸似乎有那么一刻变成了深蓝色。她明明是人。可眼睛却像极了吸血鬼。原本还迟疑着不肯确定几个吸血鬼对视一眼,被吓得屁滚尿流的跑掉了。姐姐的脚尖一点,好似从天而降,她落在了靳枝的身边,伸出雪白的手:“起来。”月色缭绕,那一刻,靳枝忘不了自己跳动的心是多么的剧烈,她将自己的手抬起,主动放到了姐姐的手上。从那天开始。无论姐姐去哪儿,她都像是一个小跟屁虫一样跟在身后。靳枝敞开了满是伤痕的心,再一次全身心地去相信一个人。姐姐会在月光最好的时候,带着她在海边跳舞。月影婆娑,舞姿偏偏,山谷里回荡着靳枝的笑声。她们会在海边漫步,姐姐会拉着她的手,一点点的教她文字,教她道理。那时候,靳枝对于姐姐又是崇拜又是惊叹的,姐姐就好像是一个宝藏,无论她问什么,她都会第一时间温柔地回答。偶尔的,姐姐也会往回家救各种各样受伤的小动物。无论是怎么样的伤,哪怕是极重的,奄奄一息的,在姐姐的帮助下,它们也总是能活过来。透过虚空梦境,修罗王看着眼前种种,唇角带着笑。族群之中的人一直认为修罗王古怪。她对于人类恨之入骨,可是对于动物却又仁慈心善,每一次,族中无论谁带回坐骑,动物,在外受伤医治不能的,她都会亲自吩咐族内的大祭司去帮忙治疗。又一次月下漫步的时候,靳枝问姐姐:“姐姐,你为何总是戴着面具?”她其实很好奇姐姐长成什么样子。在她的幻想中,姐姐一定美若天仙。姐姐去只是摸了摸她的头,怅然地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久久的不语。后来,靳枝逐渐明白了姐姐为什么要戴着面具,还异化了她自己的声音,她似乎有着强大的能力,能让周边的一切众生都变得不可思议起来,包括她救的那些动物。人,是这世间最贪婪的。动物们得到了治疗,对于姐姐感恩戴德。可人类不同,姐姐不过是无意间救了一个受伤的男人,当时他被仇人追杀着跑进了山谷里,姐姐要救他的时候,靳枝就拦住了她,“不要姐姐。”她太知道人心险恶了,她们根本就不值得被信任。姐姐看着她,微微一笑:“曾经也有一个吸血鬼经常这么阻拦我。”靳枝怔了怔,她知道姐姐的朋友很多,之前认识吸血鬼也不是什么意外的事儿。她终究是没有拦住。而这男人醒来后,对于姐姐自然也是百般感激,可在他的眼里,靳枝看到了饕餮的欲望。他回去之后,果然带来了灾难。各种各样的人来追杀。姐姐不是打不过她们,而是不愿意伤害到她们,处处留了余地,可人类却不同,招招下狠手。对于这样的欺骗与背叛,靳枝疯起来也是一双眼睛鲜红,犹如地狱修罗,要将她们全都杀光,却被姐姐拦住了。那一段是
时间,姐姐总是很疲惫的看着月光,偶尔的,还会落下一滴泪。靳枝曾经偷偷看过,听姐姐哽咽地对着月光说着什么:“我……我怕是等不到你了……”如何等不到?这么久以来,靳枝遍览群书,大概也知道,姐姐大概就是传说中的神之后裔,身上有着无限的力量。姐姐受伤最重的那一次,她在床上躺了很久,靳枝很害怕,每天做好饭菜端在面前去看她。姐姐经常高烧不退,烧的浑身滚烫的时候,她就会说胡话,边说边流泪。“我高估了自己……”“我骗了你……”“没有你,好痛……好痛……”“我等不住了,等不了了……”靳枝害怕极了,每一日每一日的守在姐姐身边,想要盼着她好起来,可是她的身体还是一天不如一天,情绪也垮了下去。要分开的时候。姐姐摸着靳枝的头发,像是第一次见到她那样笑着说:“姐姐要走了,去一个很远的地方,你要好好活着,别被人欺负了。”“姐姐愿你,成为众鬼之王。”“好好活着,我们终有再相见的一天。”……靳枝含着泪喝了姐姐为她熬制的最后一碗汤羹,眼泪落入其中,等她再醒来的时候,一切都不同了。她的体内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灼烧,可又凉凉的,带着薄荷的清香很舒爽。她的嗓子也很难受,好像说不出话来一般,她到处去找姐姐,可姐姐的房间空空的。她去了她们常去的海边,只有空荡荡的海浪拍打着岩壁。去了森林里,哭着发疯了一样,她去恳求认识姐姐的那些小动物们帮她找到她的姐姐。可都没有。就这样一日一日的走着,五年过去,靳枝在人间找到了那个当初被姐姐救了的带来一切灾难的男人。她将他踩在脚下,她捏碎了他身上的全部筋骨,她的唇边带着血,捏着他的头,让他看着自己一口一口的喝他的血。他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在最后那一刻,她要剜出他的心脏之际,他咆哮着疯狂着。“你以为,她还活着么?”“她早就被人生吞活剥了,连一个皮囊,一块肉,一个骨头渣子,你都见不到了。”“她被分食的干干净净。”“她的味道,可真是甜美啊!”……月圆之日,狂风起,靳枝再也压不住体内暴戾的因子,她浑身鲜血,两手抱着自己,像是很多次,姐姐带着她一样,一个人在月下起舞。姐姐、姐姐、姐姐……是她,让她感受到了人间的温暖。是她,时长温柔地抚摸她的发告诉她要好好活下去。是姐姐,遇到危险时,一次又一次的将她挡在身后……她是那样的温暖,像是阳光一样抚摸感化着一切,可人类是如何对她的???他们怎么忍心?怎么下得去手!!!从此之后。吸血鬼一族中再没有那个胆小柔弱的靳枝。有的,就只有位高权重,高高在上的修罗王。她以可以圆众鬼之愿的异能,黑马一样在吸
血鬼一族中异军突起,她不相信任何,永远存疑的态度让她所向披靡。百年的时间,她终于站在权力的制高点,她不再是那个被人欺负的小人,也不是那个会被人掉在树上鞭打无力还击只会哭泣的小女孩。她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会让手下人肝胆俱寒。拥有了至高的权力之后,修罗王没有像是其他皇族那样,去享受,去放纵。她倾全部之力去寻找。百年来的寻找,早就让她到了执拗颠倒疯狂的程度,只要听到一丝能找到姐姐的办法,她都不会放弃。一次次的希望,一次次的失望,折磨的她痛苦不已。虚空的镜面碎在了眼前。修罗王看着宋念影,喃喃地:“我找了她几百年,几百年了。”“我多想要告诉她,姐姐,我如你所愿,成为众鬼之王了。”“还想要告诉她,有我在,没有任何人能再欺负了她。”“天涯海角,我会护着她的。”……只要找到她,靳枝就愿意放弃一切,跟姐姐远走高飞。修罗王脸上都是滚烫的泪,她的目光最终落在了宋念影指尖的玉扳指上。宋念影的手下意识的去挡住指尖的玉扳指,这是她护身的东西,这些年,多少次死里逃生都是因为玉扳指的保护,她虽然同情靳枝的遭遇,也希望她能找到她的姐姐,可扳指绝对不能给任何人。修罗王看着她,眼眸沉沉地:“这玉扳指,你是从何处得到的?”宋念影看着她的目光,那一刻,心乱如麻。她从修罗王的眼里看到了“蓄谋已久”四个字。她该是早就知道这玉扳指的能力了,所以才会大半夜的自己过来跟她聊天将过往对么?才会将血淋漓的不堪与过去都给她看。“你放心,我不会强夺,这玉扳指,不能见血,不能被污浊。”靳枝的眼神凉凉的,恢复了修罗王该有的气场,她两手背在身后,望着宋念影,缓缓地说:“这也是为什么,我让圣王接近你的原因。”对于修罗王来说,不过是在叙述一个普普通通的事实。可对于宋念影,却好似晴天霹雳,她的脑袋“轰”地一下,像是被什么砸了下来,耳朵有那么一刻失去了功效一样,她身形晃了晃,足足过了半分钟,她才如梦初醒般怔怔地看着修罗王,不敢相信地问:“你说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