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须承认的一点是,从性格上来说,斯大林同志还是很念旧的,曾经的那些革命同志、好友,只要不站到他的对立面上,他总是愿意给对方留一个好下场的,比如说此前才刚刚病逝不久的加里宁同志,再比如说精力已经大不如前的安德烈耶夫同志。
维克托能够感受的到,斯大林同志的确是想要接受米利恰科夫的请求,将这个曾经在反对富农的问题上站错了位置的家伙,从条件恶劣的马加丹放回来了,当然,这也同米利恰科夫在信中所表现出来的那副可怜相有关,用这家伙自己的话来说,就是他已经染上严重了风湿症,现在每到天气有变化的时候,就会感觉痛苦不堪,他甚至担心自己继续在马加丹服刑的话,会没有几年好活了。
实话说,对米利恰科夫在信中所显露出来的人品,维克托是颇为不屑的,对方那种哀告的口吻也好,对斯大林同志阿谀奉承的言辞也罢,都显得毫无立场可言,在维克托所接触过的布尔什维克党员干部中,类似米利恰科夫这样的人,还真是没有几个。
不过话说回来,维克托也不是个有精神洁癖的人,如果站到米利恰科夫的立场上来看,作为一个尝试着死中求活的人来说,屈膝下跪似乎并不是一种懦弱的体现,他只是想要活着罢了,任何人都有在死亡和生存之前做出选择的权力。
维克托考虑着,如果斯大林同志只是想要赦免米利恰科夫,让他离开马加丹的劳改营地,返回莫斯科的话,他根本不需要考虑太多的问题,更不需要将这个问题拿到政治局的会议上去讨论,他完全可以自己做出决定,相信在这个简单的问题上,也不会有人跳出来反对他。
而现在斯大林同志既然在这个问题上有所顾虑,那就说明他所需要的,并不仅仅是将米利恰科夫从马加丹放回来,他还想要将这个“年轻人”提拔起来,甚至是将他放到乌克兰某个重要的岗位上去,这一点,从斯大林同志询问米利恰科夫在乌克兰问题上的建议是否稳妥上,就能很清晰的领会到。
没错,相对于斯大林同志以及他所领导布尔什维克党中央领导集体来说,米利恰科夫绝对要算是年轻人了,他和沃兹涅先斯基是同一年出生的,在生日上,还要比后者小了几个月。而在党内资历上算,沃兹涅先斯基同志是一九年加入的布尔什维克党,不过他在党内很长时间,并没有担任任何领导性职务,而是一直在学习。
米利恰科夫同样也是在一九年加入的布尔什维克党,但他在加入布尔什维克党之后,一直都在一线从事革命工作,为他本人积累了大量的工作经验和资历,不说别的,内战时期
,在广袤的西伯利亚,包括远东地区,米利恰科夫同志一手组建起了当地的共青团组织,并领导大量的共青团员,投入到了针对白匪的军事斗争里,也正因为如此,到了一九二八年的时候,他就已经是布尔什维克党的中央委员了,而沃兹涅先斯基同志,则是到了十一年后的一九三九年,才获得了中央委员的资格。
另外一点,作为目前政治局中最年轻的候补委员,沃兹涅先斯基同志还曾经在米利恰科夫的手底下工作过,尽管那段时间很短。
最重要的是,米利恰科夫同志是标准的共青团干部,他在前半生的工作,几乎都集中在这个部门里了,从乌拉尔到西西伯利亚,再到贝加尔地区、远东,可以说,联盟超过四分之三的共青团地方机构,都是在他的领导下建立起来的。用马林科夫同志的话说,当年在反对高尔察克和镇压捷克斯洛伐克军团叛乱的时候,数以万计的以突击形式加入共青团的团员证章上,全都是米利恰科夫签的字。
在农业集体化改革中,为什么米利恰科夫以个人名义表达了不同的看法之后,立刻就受到了来自联盟中央领导层的重点打击,并且迅速将他从中央领导层贬斥出去,发配到了遥远的贝加尔地区?说白了,不就是因为他在共青团这一脉的领导干部层中,具备很大的影响力嘛,换句话说,他在联盟的年轻干部体系内,是具备很大影响力的。
现在,斯大林同志想要让米利恰科夫回到莫斯科,并且明显是准备给他安排一个职务,一个可能涉及到乌克兰工作的职务,这个想法,估计在政治局中是没那么容易通过的,除了类似安德烈耶夫那样的同志之外,别人不见得会支持斯大林同志的这个想法。
在如何看待斯大林同志打算重新启用米利恰科夫这个问题上,不能简单的只看表面,如果单纯认为斯大林同志是念旧,所以想要给米利恰科夫一个机会,那就太过于浅薄了,这个问题,必须更加深入的考虑。
维克托认为,斯大林同志试图重新启用米利恰科夫,很可能是处于三个因素:第一个最简单,那就是斯大林同志的确念旧了,米利恰科夫给他写的信肯定不是只有这一封,或许在过去几年里,两人之间始终保持着一种通信的状态。最初,斯大林同志肯定是对米利恰科夫倍感愤怒的,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主要是随着米利恰科夫的“认罪伏法”,斯大林同志逐渐的原谅了他,这一点,从米利恰科夫的家人都能返回莫斯科,并在莫斯科平稳居住这一点上就能看出来。
第二个因素,就是随着年纪越来越大,斯大林同志在联盟干部年轻化的问题上,已经开始做
出越来越多的思考。在过去几年里,那些曾经围聚在他身边的人,包括军队系统中的伏罗希洛夫、布琼尼等人,包括政治上的加里宁、安德烈耶夫、卡冈诺维奇等人,都越来越老了,其中有些同志的思维也好,能力也罢,都开始逐渐跟不上时代的需要了。
另外,必须承认的一点是,如今政治局的那些老同志们,已经在中央的领导核心位置上待了太久了,以他们为中心,联盟的干部序列中,形成了一个又一个的政治集团,这些集团之间相互斗争,而集团内部又独享权力,排斥异己,从事实上,这一状态已经对联盟的发展构成了直接的影响。
另一方面,这种各自抱团的政治集团的形成,也对以斯大林同志为核心的党的领导体制,构成了威胁,斯大林同志尽管已经年纪大了,但他还没有老糊涂呢,这种威胁他是能够感受的到的。
斯大林同志最近两年里,不管是在干部年轻化问题上的明确表态,还是在集体领导制问题上的倡议,其实都是对这种党派政治的回应,他其实已经在告诉每一个人,他对这种局面是非常不满的。
第三个因素,维克托认为,在斯大林同志的考量中,将米利恰科夫弄回莫斯科,让他负责一些乌克兰方面的相关工作,很可能也是为了拉扯卡冈诺维奇同志一把,毕竟米利恰科夫与卡冈诺维奇同志的关系还是不错的,尽管当年米利恰科夫被贬出莫斯科的时候,卡冈诺维奇同志在中央委员会的会议上,是该提议的主要发起者,但或许在斯大林同志的意识中,既然米利恰科夫已经认识到他当年所犯的错误了,那么其对卡冈诺维奇同志的敌视情绪,自然也会烟消云散了。
归根结底,斯大林同志是既不希望乌克兰的局势继续恶化下去,又不希望卡冈诺维奇同志在基辅潦草收场,灰溜溜的返回莫斯科,那不仅对卡冈诺维奇同志本人的威信是一种打击,对以斯大林同志为核心的莫斯科领导层的威信,也是一种打击。
在脑子里飞快的思索一番,维克托迎着斯大林同志的目光,说道:“是这样的,斯大林同志,对米利恰科夫同志这个人,我的了解并不多,至少,我对他个人的情况了解不多。不过,当初安德烈耶夫同志曾经......”
语气顿了顿,维克托说道:“您也知道那件事的,所以,当时我也对米利恰科夫同志的情况做了一些调查,就我所知不多的那些信息来看,我认为,米利恰科夫同志虽然在当年犯了一些错误,但那也是因为他当时过于年轻,且长期从事共青团的工作,在思想上,对农业集体化工作中所面临的矛盾,没有一个充分的认识,他对当时
我们与富农阶级之间的斗争,有一种过于浪漫化的轻视,因此,才会犯了一些思想上的错误。”
先给米利恰科夫当年所犯的错误做了个轻描淡写的定性,维克托接着说道:“现在,经过这么多年的反思,再加上联盟在农业集体化、反对富农等一系列政策问题上,已经有了最终的定性,米利恰科夫同志也充分认识到了他当年在思想上的错误,所以......我的意见是,应该给他一个重新证明自己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