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周显、周彧、周鹤延之前遭到的对待不同, 五太太和周芳晴这次体验很棒。
就说周芳晴,最早对这个偏僻的镇子还不怎么看得上,觉得这里虽然有两条街也开着些铺子, 但仔细一看, 都是粮油铺炒货铺这种,她平时比较多光顾的胭脂水粉香料金银首饰这类在镇上都没有专门的店。
专门的茶叶店, 没有。
药膳坊,没有。
舞乐坊,没有。
戏院,没有。
……
府城还有专供女眷的女子茶社, 在自家闲来无趣的女孩儿有时会去那边消磨时间, 那边可供结识新朋友,大家一起品茶作诗作画弹琴,每次过去都很开心。
周芳晴受亲哥影响不小,哪怕不似周彧那么混账, 和常见的那种温柔娴静的姑娘也有明显区别, 刚到康平镇时觉得这趟要无聊了, 还想着幸好,五婶是带着事儿来, 把该问的问清楚后就该往回赶,估计不会无聊太久。
实际上呢?
在小镇这几天可一点儿都不无聊。
她结识了戚敏,哪怕过去已经不止一次听说, 真正接触了才发现对方多有意思,在府城也极少见到这样爽快敢说的。
平时就算在自家和姐妹叙话,大家都很有保留, 心里想着甲嘴上偏说乙,怕讲出实话被取笑说任何事都想包装一二。和戚敏对话时, 你只要口是心非她就意味深长看过来,你继续说瞎话她起身就走,还会嘲你不想聊就别聊嘴上没句实话简直无趣……
周芳晴一早被哼过,后来发现,和她聊天其实很容易能把平时不肯吐露的真心话说出来。
大概是因为她眼神很好,人们在她面前伪装是没意义的。加上她这个人本身就很百无禁忌,只要不是说不得的敏感问题,一般不管聊什么她都能带你大开眼界。
这就是个把朋友聊天玩成戚老师自尊自爱课堂在线授课的家伙。
每次同她见了面回去周芳晴还提笔写感想,等五太太发觉来镇上快一旬了,不应再拖,提出来说是时候告辞回去。而周芳晴已经忘记她最早是怎样评价这里的,满心不舍得,之后去道别时牵着戚敏不肯撒手,看过来的眼神活像看心上人,很想把戚敏带回家去。
这满屋的橘里橘气……
戚敏自己没感觉,还配合对方的依依不舍,接受了周芳晴递来的紫翡翠手镯,那是略微有点发粉的紫色,看起来十分少女,周芳晴说这是她最常戴的很喜欢,想送给戚敏纪念她们虽然短暂但是深刻的相识,让戚敏别忘记她。
戚敏含笑望着她欣然应诺:“当然啦,我怎么会忘记芳晴你这样直率可爱的女孩子。”
“之后有机会我再过来。”
“也不是非得亲自过来,给我写信也可以,会回复的。”
……
两人依依惜别,对此呢,五太太乐见其成,人巴不得她们能保持友好关系,将来才有机会邀请戚敏来做客。另一头戚鸿足有半天看妹妹的眼神都很奇怪,问他胡思乱想什么,人唏嘘道:“妹你要是男子,不比宗平还会招蜂引蝶?你看看,周姑娘因为你都不想走了。”
“呸你,狗嘴吐不出象牙来,我和那家伙能一样?我是通过人格魅力以及智慧闪光折服了芳晴妹妹。”
戚鸿点头:“没错啊,那个宗平不也是?被他迷住的不都是因为绝美诗词?那也是人格魅力外加智慧闪光。”
场面尬住。
戚敏想和戚鸿好好理论,但戚鸿只是随口吐槽,完事以后托腮感叹道:“我怎么感觉下次来的就该是周彧和这个周芳晴的爹娘了呢?你给人灌输那些奇奇怪怪的,回去人亲娘要气死掉。”
“怎么说的?什么灌输不灌输?我们是共同探讨。”
“是共同探讨,然后她被洗脑。”
戚敏盯向哥哥:“怎么回事?今天诚心和我过不去吗?那你说说我讲的那句不对?哪个字不对?自尊自爱有什么错?姑娘家不该对自己好一点?择偶是不是得有基本的尊重理解?男人向女人提要求时女人不能反过来也向男人提要求吗?去铺子里都要给了钱才能拿回东西,想要我们的忠贞让你们拿洁身自好来换怎么啦?管人之前先管好自己,管不住自己就别要求那么多。”
……
……
戚鸿头大如斗,他死鱼眼看过来无奈道:“哪是说你不能提要求?你提啊,别教她跟你一样提啊。”
“我都能提人家府城豪族周氏嫡女不能?”
“妹我真怕你哪天挨打。”
戚敏微笑:“放心好了,有人要打我我看面相就知道,我直接去衙门等他。”
讲道理讲不过,吐槽吐不过,戚鸿认命了。反正以后要遭受最多迫害的不会是他这个哥哥,怎么说最惨的都得是敏敏未来的相公。
想到这里,他就想到周芳晴回去以后看肯定会和其他人分享过来的经历吧,那个药罐子也该知道老妹说的那些话……
忽然戚鸿眼神一凌。
不会吧?
这难道是她最新的劝退手段?
为了让对
方赶紧死心故意这么给他俩大耳刮子?
这么一想事情忽然就可以理解了。戚鸿恍然大悟,就说妹妹干啥闲着没事和周芳晴聊那些事情?原来是有深层用意。她是想着说给周芳晴的话周鹤延肯定会知道,他知道就退缩了说明这人不能要,问题解决。他知道了都还觉得敏敏很好的话……就算人身体不大好,也可以考虑一下,那天赐良缘就说得过去了。
戚鸿自认为想通了关键之处。
点头暗道原来如此。
只会看相并没有读心术的戚敏见哥哥忽然奇怪起来,又是频频点头,又是恍然大悟。没等她问,哥哥居然反省说:“是我看事情太表面,妹妹做事怎么会没有深意?我明白了,我全明白了,放心,在这件事上哥是站在你这边的,哥支持你。”
戚敏:……
啥玩意儿?
什么东西?
他在讲什么鬼话?
“哥没事吧?”
戚鸿欣然摆手,欢快说:“没事,我好得很,我只是悟了。”我以为自己已经很信任妹妹,现在看来程度还是不够,怎么能小看妹妹做一件事情的用意呢?别人聊天是闲聊,我妹是谁?是随便说几句就能得到大把算命钱的本地之名半仙,她怎么会每天抽出时间来跟人闲谈呢?这种聊天烧的不都是钱?所以说,事情本身就有深意,从这里戚鸿领悟到以后碰上任何事都要多想一层,自己深入理解看看,不要听见风声就觉得是风吹来了,敏敏说的话做的事哪有这么简单?
戚敏做梦都想不到就在刚刚她哥完成了一波神奇的自我攻略,把本来简单的事情拿出来做了个阅读理解,理解出一大堆说话人根本没想过的事。
兄妹两个卖力搞笑时,已经前来道别过的五太太和周芳晴乘上马车,准备离开镇子踏上回家的路。
他们当初为出门做的准备比男人们充裕得多,马车里面相当舒适,随车携带的用品也很充分,像蜷着休息可,要嗑个瓜子吃点蜜饯亦可,随时可以停下来起炉灶烧热水,哪怕想和热茶也容易极了……过来的时候周芳晴折腾了不少花样,想出许多办法来消磨时间,回去不一样了。
回去路上的她很像当初的周鹤延,主要通过走神混时间,没少在回味感悟。她也和五太太闲谈,这两位又不是母女本身关系虽然还成没亲近到那份上,出来这趟培养起来了,她们在戚敏相关的问题上很有共同语言,说起来都赞不绝口。
五太太:特别好,这种好性情又不谄媚还很会拿捏分寸的姑娘怎么能不讨人喜欢呢?
周芳晴:不止
呀,敏姐是最自尊最自爱最有气魄的女孩子了。
“她要是能看上阿延,愿意点头进咱们家门就好了。”
“延哥吗???”
“是啊,你看怎样?”
……
不怎么样。
“我和敏姐聊了许多,她看起来随和,但在各种关系里其实都是强势一方。我感觉她会喜欢贤惠检点的男人。”周芳晴第一次对亲哥恨铁不成钢,她觉得周彧要是检点一些,就很不错,风趣幽默嘴甜会哄人高兴肯听人说话,特别适合戚敏这种运筹帷幄的女人。“延哥的话,会不会太高不可攀了?敏姐说要对等付出的男人,得足够尊重她,也不知延哥能不能做到。”
周芳晴说其实站在男的这边,她未必就是很好的夫人,一般希望女人具备的“好品德”她都没有,延哥身体本来就那样……最好还是别太受刺激,不要挑战高难度。
本来聊得特别好的两个说内讧就内讧了。
五太太:好哇!你居然是想拆散我我儿子和她这对天作之合的?!
周芳晴认真回想了周鹤延其人。
同他接触的次数还是太少了,其实不特别熟悉,印象比较深刻只有一些标签——
像是病弱、药罐子、好像还会带衰周围的活物养坏过不少鸟儿。
听说人特别的沉默寡言,可以一整天谁也不理会,府上很多事他也不怎么配合,除非是老太爷老太太寿辰这种,平时要请到他十分费劲,听说是个看起来不显得但其实不好伺候的人,府里的下人都不喜欢被分配去他那边,更愿意去伺候庶出的兄弟。
……
周芳晴也知道不能完全相信传言,很多时候人的本质和表面不一样。
但她还是感觉与其撮合延哥和敏姐不如改造她亲哥,老哥那混账做派改一改,来个浪子回头,还是很讨姑娘喜欢的。而且敏姐那个说话的方式,本就病恹恹的延哥哪里受得住呢?还是周彧那家伙好一点,皮实。
周彧大概想不到妹妹出来一趟成这样了。
戚敏啊,对男人和女人就是两副嘴脸。
男人是,不要靠近她会气得要命。
女人是,不要靠近她会变得不对劲。
……
看看,本来同坐一辆马车气氛融洽的五太太和周芳晴因在聊天时暴露了各自磕的cp不同,当场“恩断义绝”,直接分到两辆马车里,就连天儿都不聊了。
两人还各自产生了危机意识,一个急着回去给儿子带话,一个急着回去给亲哥洗脑。
这时候几百里开外周家大宅内,周鹤延刚才听了汇报,得知药膳坊那边已经囤下足够多的米粮以及优质药材,无论出现任何情况这个冬天都足够应对。他借口天气转凉而订下的银骨炭也已送到,一筐筐摞进库房了,其余诸如棉花、皮料也到了一些,裁缝前些天已经上门量过尺寸,这个月内就能把冬衣赶制出来……基本上,过冬需要用到的东西他全都准备充分了,哪怕再恶劣的天气都足以应对。
母亲出门去这段时间周鹤延一直在盯这些事,事情办妥了,他估摸人也该回来了。
离家之前母亲的意思是,她主要想知道这个冬天的情况以及缘分那个。
在两个核心问题里面,周鹤延自己其实并不在意冬天会怎么样,当初得到“只要认真生活哪怕有惊也会无险”的说法之后,他就收起很多负面消极的想法,足够积极在生活。
周鹤延信任戚敏,哪怕不相信自己的破烂身体也相信她。故他坚信无论如何困难,只要尽力去做,自己不放弃,凡事都会过去。
那很多细节的事情知不知道都没关系,他在意的是另一项。
虽然没与人谈论过,其实想过千千万万遍了,这是周鹤延有再多才智也得不出答案的问题,也是本人近段时间最在乎的事。
周鹤延盘算着母亲他们回来的日子,这时候人在舞乐坊里看漂亮姑娘翩翩起舞的某周姓不着调男子很破坏气氛的连续打了三四个喷嚏。
突如其来的响亮喷嚏惊得受过专业训练的舞姬动作变形,好在客人们都被周彧吸引了,当下没人在意。
被大家注视着的周彧伸手接过旁边递来幽香的帕子,擦了擦鼻,小声嘀咕说:“又是哪个在念叨本少爷?不妙啊……感觉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