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频的结尾,就以顾行简这个讳莫如深的笑容定格下来。
慵懒的黄昏,在这个画面中显得不再温暖,带来丝丝凉意。
季礼就这样面无表情地与顾行简对视着,良久后缓缓闭上了眼睛。
忌惮。
他很不愿意承认,但越是与顾行简产生交集,他就越是忌惮。
内心深处的那颗种子,正在不断发芽生长。
随着一次又一次的接触,对方的所展露的一切,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关于顾行简的所有事,都在不停地刺激着心魔生根发芽。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季礼已经对这个人完全丧失了判断力。
他完全弄不懂对方到底是在故弄玄虚,还是真有设计。
越了解,越神秘,越神秘,越忌惮。
半晌之后,季礼方才睁开双眼,将平板电脑推到了克莱德面前,轻声问道:
“你难道没发现这一点吗?”
这节课已经进入倒计时,克莱德正认真地听课,闻言随意地瞥了一眼屏幕。
这一眼望去,正巧对上顾行简定格的笑容。
“卧槽!”
克莱德显然没预料到这个画面,他被这张恐怖的笑脸惊得骂了一句国粹。
前面上课的学生们,纷纷转过头惊疑地看着他。
这个猝不及防的反应,已经明了情况。
克莱德缓了缓心神,伸长脖子看着屏幕,手指点在屏幕上,拉动了一下进度条。
在反复确认之后,他震撼地看向季礼,沉声道:
“这不可能!
我第一次观看监控时,他根本没看过镜头,更不可能还对着监控器笑。”
其实克莱德在交付视频时就过了,他并未发现任何起疑的地方。
若是诸如食堂观察学生、图书馆偷书类似事件,他不认为会代表什么也就罢了。
如果他真的目睹顾行简会转过头看向镜头,一定不会是刚来时的那种表现。
因为顾行简此举,俨然是在明示他知道有人在看着自己!
“克莱德观看监控时,没有顾行简对视的场景。
偏偏在我观看录像时,却看到了这样一幕……”
季礼强行压制着内心种子的波动,他控制着情绪,理智思考问题。
事情或许十分匪夷所思,但却唯有一种解释。
三十多分钟前监控的实时画面,克莱德看到顾行简在职工办公楼E-2前,站立二十分钟离去。
这是真实的。
但季礼通过录像看到的顾行简转头微笑。
也是真实的。
不同时间,两人观看的同一视频,竟出现两种截然不同的画面。
这是怎样的能力……
而让季礼真正挂念的是,这究竟是来自南戏剧学院的力量,还是顾行简的力量?
亦或是第三种,顾行简反过来利用了学院鬼的能力?
最糟糕的是,无论是这三种的哪一个,其结局和影响全都超出季礼的预期。
克莱德原本牢固的自信,被这一幕完全摧毁,脸上的微表情不断变化。
坐在坚硬的椅子上,简直如坐针毡。
之前听课时的沉稳一去不返,他不断观察着四周,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暗中注视着一牵
他就像是一个赤裸之人待在自认私密之地。
可殊不知,所做的一切早就被人察觉,他毫无秘密可言。
克莱德英俊的面容逐渐因恐慌而变得扭曲,他此刻对顾行简的恐惧甚至已经超过了对鬼魂的恐惧。
在失去全部安全感后,他的神态越发狠厉,青筋暴起地道:
“就算他猜中我有异心又能怎样?
论智我有方镜,论勇我有罪物,我就不信他真能轻而易举地杀死我!”
一个笑容,能把最资深的店员逼得语无伦次。
只怕十大分店再找不出第二个人。
季礼牢牢地闭紧双目,用力抵抗着内心的起伏,可越是如此他脑海中顾行简的脸就越发清晰。
心魔的影响力远远比他预想的还要可怕。
一件罪物竟然可以作用于季礼,这本身就是一个极不合理的现象。
若那罪物真的如此强大,顾行简又是如何得到?
良久的对抗之中,季礼苍白的脸颊上竟缓缓留下了一滴汗珠。
“他在哪?”
季礼还是不肯开眼,他一字一顿地压低声音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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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莱德狠狠一砸桌面,用愤怒压下恐惧,拿出手机翻起了实时监控。
在经过几分钟的查找后,他将手机屏幕放在了桌子上。
屏幕中,顾行简正蹲在通往南戏剧学院正门前的那条林荫长道之侧。
他的嘴里还叼着一根吸管喝着冷饮,神情放松地享受着黄昏阳光。
而在他的左手边,却还提着另一杯饮品。
如此做派,就仿佛是一个站在校门口,等待着好友汇合一同外出游玩的大学生。
时值17点49分,距离晚间六点钟全校最后一节课结束,已经进入倒计时。
301教室内的学生们开始躁动不安,监控的校门口人流也越发涌动起来。
克莱德格外忌讳地长舒一口气,沉声道:
“他在校门口等一个人。”
季礼猛地睁开眼,浑身气息变得格外凌冽,从椅子上站起,转身而走。
绝对不能再拖了。
无论顾行简到底要成什么事,他一定需要时间布局。
季礼发觉时间拖的越久,顾行简对他的影响力就越来越大。
区区一道心魔,竟然能够给他造成如此强烈的压迫福
只怕再给顾行简发育,他迟早会完全丧失对抗的信心。
顾行简再强,他也是一个人,一个会死的人。
克莱德刚才激愤中的胡言乱语,点出了一个最基本的逻辑。
论智,季礼不认会必输于他;
论勇,他本就不会被罪物影响。
季礼根本没有理由惧怕顾行简。
抛弃那些故弄玄虚的算计和猜疑,一切或许会有更加简单的处理方式。
南戏剧学院在这个时间段,人流比其他时分高出数倍。
季礼气质冷厉,速度奇快地穿梭在这群学生之中,眨眼间就来到了那条林荫长路之郑
从这个位置望去,是一条笔直的长路,直通学院那座充满艺术气息的大门。
即便到了这个季节,两旁浓密的树木仍然叶子饱满,为这条路增添着勃勃生机。
而在这条路的尽头,那个一袭白衣的平凡背影,就这样落在季礼的眼郑
那人似乎早有预感,在感受到目光袭来后,就转过了身。
顾行简叼着吸管,面带微笑地抬起了左手,扬了扬手中的饮品,向季礼打招呼。
好像他真的是季礼的好友,正相约课后出校游玩。
季礼面无表情地快步走了过去,二者的距离越来越近。
他甚至可以看到对方口中的吸管已经被咬得变了形。
顾行简笑呵呵地将左手的冷饮递了过去,满面春风地道:
“季店长,好久不见了,学校里的奶茶店这款果茶做的很不错,你尝……”
“砰!”
但还没等一番话完,顾行简胸前的白衣上突然出现了一颗圆形空洞。
那圆孔处冒着淡淡的硝烟,一抹刺眼的红色在纯白的衣襟上不断扩散。
刚才喧闹的校园,在枪响后霎时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足足半分钟后,就是更加混乱和嘈杂,所有人都在尖叫,都在逃窜,都在惊恐。
季礼面无表情地抬着右手,那滚烫的枪管处仍灼烧着空气。
果茶,摔在地上,脆弱的包装杯裂开了一道口子。
里面浑浊的液体,就洒在二人之间。
顾行简缓缓低下头,看着自己胸口处涌出的汩汩鲜血,半晌后抬起了头。
可他并未倒下,也并未痛苦。
反而是笑容不改,只是看向季礼的眼神中带着一丝莫名的怜悯:
“季店长不用这么恐惧我,是我应该恐惧你才对。
为了处理你的事,我甚至放弃了李一。”
季礼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他只是看到顾行简的身影变得越来越单薄,身子也开始在风中摇晃。
仿佛他正在从一个生动的活人,变成一张弱不禁风的白纸。
又是一枪。
这一次,季礼瞄准的是他的眉心。
从头到尾,季礼都没有一句话,更不愿意再被他的言语扰乱。
这本质上,也是畏惧的另一种表现。
顾行简的身子越来越轻盈,胸口的血迹逐渐遍布全身,一缕鲜血从眉骨流向鼻梁。
他在消失之前,仍然带着那种悲悯的目光凝视着季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