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东川听到这话,心里说不高兴是假的,但是他领情不代表他愿意收白子慕的钱。
白子慕推回去两次,故意学他的样子拧起眉毛道:“我要生气了。”
雷东川道:“你别学我说话。”
白子慕看他:“你别学我说话。”
雷东川:“……”
雷东川也不知道该怎么拒绝,就抬手去揉揉他脑袋,道:“我给你花钱就行了,我是你哥,我照顾你是应该的啊,不用你这样……小碗儿,你有什么喜欢的没有?”
白子慕摇头。
他是真的没有,他想过送哥哥礼物,但是哥哥喜欢钱,所以这些钱就是礼物。
“我拿着也没用啊。”
“有用,哥哥前阵子一直在算钱,我都看到了。”白子慕还在看他,弯起眼睛笑道,“我瞧见你省钱来着,从乡下爷爷家的时候就一直念叨,我就猜哥哥肯定想攒着钱用。”
雷东川摸摸鼻尖,道:“你看出来了?”
“嗯。”
雷东川也不瞒着他了,坦白道:“我还真的是有一个东西特别想要,你等着啊,我去找一下。”
他说着去房间床底下拽出一个纸箱里,里面放着他堆起来的一些杂物,有不少杂志书,找出了一本封面印着摩托车的宣传册递给白子慕。白子慕接过来看了下,这是家里订的杂志,以前二哥最喜欢《赛车世界》,所以他念大学了也交钱继续让邮寄回家,二哥不在的时候,都是他们俩在看。
雷东川翻到最后面,指给他看:“你瞧,这几页都是摩托车,上面还有价格。”他用手指点了其中一辆问,“你看这台雅马哈,酷不酷?”
白子慕捧场道:“嗯,好看。”
雷东川道:“我也觉得它可帅了,我就是想着攒点钱,凑够一辆车钱,买了送给你。”
这次轮到白子慕疑惑了:“我?”
“对啊,有车就方便了,不过你还小,我可以骑车带你,去哪里都行。”雷东川得意道,“等以后你想找你爸,我就骑车带你慢慢去找,全中国这么大,我们跑一遍,一点点总能找到。”
白子慕看着图片上的摩托车,过了好一阵,才移开视线问:“哥,你从一开始就想好的吗?”
“什么?这个车吗,也不算吧,我就是年初的时候看到,所以才想买。”雷东川实话实说,他以前对车也没什么兴趣,就是那天看了电视上的广告,广告中两个人骑着摩托车,戴着头盔,风驰电掣跑过高山、草原和望不到头的公路,那画面一直印在脑海里,后来看到宣传册上有那台车的价格,就一下记住了。
他从看到那台车,就想起白子慕了。
他要车,也是为了白子慕。
他家小朋友想去的地方,他将来都可以骑车带他去,无所不能,无处不去。
雷东川又去翻出了一个小铁盒子,里面是他们俩的私房钱,有白子慕的一张存折,还有一小捆卷起来放好的钱。他取了自己那份出来小声嘀咕道:“那台雅马哈太贵了,我这里还有四千多,不过全加起来也不太够……”
白子慕视线扫过价格,那台雅马哈jy150的售价为23000元人民币。
他拿过自己的存折,也同雷东川的放在一起,坚定道:“把我&记30340;也用上,咱们凑一凑。”
“别,你这钱是董姨给你存起来的,要动存折的话,我那边也有啊,我跟我妈说一声要过来就行了……”
“可是哥哥的钱是以后娶媳妇用的呀。”
“……”
雷东川存折上的是压岁钱,和其他小朋友一样都被父母以“存起来以后娶媳妇”的理由征收了。他从很久之前就自己赚钱,加上在雷家村卖鱼倒腾的,除去日常零花的之后,还剩下了这些现金。
白子慕虽然也是存折,但那都是实打实的零花钱,小孩平时用钱的地方少,大部分时候想要什么东西多看两眼,雷东川就给他买了。
因此这张存折里有个三千块出头的样子。
白子慕执意要给,雷东川只能收下,放在那一起算了下钱。
两边加起来一共22965元,还差了个35块。
白子慕看了一下,忽然站起来开始翻兜,从裤兜里又找出几个钢镚儿。
雷东川瞧见立刻也学他一样,开始去翻身上的衣兜,除了衣兜还去找了一下书包、铅笔盒里,他平时为了方便,也会放个几块钱在那里留着买个早点、零食什么的,这会儿全部都拿出来应急。
两个人把昨天穿的衣服都翻了个干净,块儿八毛的拼凑起来,还真凑了个整数。
一堆钱和一本存折放在桌上,加起来刚好是那太摩托车的钱,一分不少。
两个人坐在桌前,一块看那本杂志的摩托车宣传页。
白子慕撞了他肩膀一下,雷东川也不轻不重地回撞回去,几次之后,两人都嘿嘿笑了。
凑够了钱,就准备去买车。
雷东川去找了雷妈妈,他之前有前科,不能随便带白子慕出门,如果要出去很远的地方还需要另外跟家里报备,而且必须有家人陪同随行。
东昌小城里没有他们看中的那台最新款的车,雷东川打算去求他妈,带他和白子慕去省城看看。
雷妈妈在家,也有点烦恼。
矿上又裁员了一批人,很多人下岗,为了吃饭,有些人无奈求到了她这里。
雷妈妈也下岗了,她去年的时候就主动申请了自主择业,然后一心在东昌制衣厂工作,倒是也做得挺好,还是管理人事方面。只是今年开始,下岗的人太多了,大家也都是在没有办法,才托关系找到她这儿,想找一份工作养家糊口。
雷妈妈也十分为难。
来的人是她认识的,而且关系还不错,有的是老同学,有的是十多年的街坊邻居,还有一些是原单位做的很好的同事。
她不敢开这个口子,一旦答应了,后面再怎么做都会得罪人,而且制衣厂也接收不了这么多人。
光今天一天,就送走了好几个来这里托关系找工作的人。
惟独晚上来访的这位,让她于心不忍,多坐着陪着说了一会话。
沙发上坐着的是一位四十来岁的女人,她是雷妈妈以前单位的同事,是一个做事非常老实的人,前些日子也下岗了。她坐在那有些拘谨,不到半月的时间,人清瘦了许多,记她今天来雷家,没有穿着之前单位的制服,她自己都觉得,好像脱了那一身制服浑身都不自在,也没什么底气,开口求人的话还没说出去,就又羞又愧地低下头去,自己眼圈先红了。
“方锦姐,我知道你为难,我这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
雷妈妈给她倒了茶,叹道:“我知道,大家都困难,唉。”
“家里老人等着吃药,孩子等着吃饭,孩子他爸昨儿也下岗了,我……我没用,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她哽咽道,“哪怕介绍我去打扫卫生也行,我有力气,能干活。”
雷妈妈沉默片刻,道:“我就是因为管着这份活儿,才不敢随便派出去,我也有我的难处。不过你可以再等个把月,等入秋之后,制衣厂要招人,我记得你以前毛衣织得不错,到时候你带着样品来……管理岗位肯定做不到,那边都是一开始到厂的老员工,你慢慢从头来,只要能吃苦,以后也能站住脚。”
那人含泪答应了一声,临走的时候还在感谢她。
雷妈妈送她出去,把她提着带来的那一兜礼物硬是退回去,没留。
送走了对方,她自己也开始难受,坐在客厅里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长叹了一口气。
她其实比那些人心里还难过。
只觉得自己帮不上什么忙。
有一种无力感。
她今天拒绝的人里,有想来东昌制衣厂找份儿工作的,也有想托她的关系,给雷爸爸打个电话,想问问琴岛市那边的大厂子是否需要人——她丈夫雷柏良如今管着琴岛市的一间大厂,人数近千,日子也不好过。她这里不行,丈夫那里只会更严格,只能力所能及的透露出一点消息,帮一点算一点。
她正在拧眉想着,忽然听到走廊那边有动静。
雷妈妈看了那边一眼,道:“出来吧,刚才就鬼鬼祟祟的,干什么呢?”
雷东川从走廊那边走过来,他身后跟着白子慕,俩人走过来并排站在她跟前。雷东川刚想开口,白子慕就抢了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镶钻发卡捧着送过去道:“雷妈妈,这个送给你。”
雷妈妈对儿子提防,但是对白子慕非常好,接过来问道:“乖宝,这是你自己做的?我可是打从前天就听奶奶说起了,说你给她送了一个珍珠发夹,我那时候就想,怎么一直没瞧见送我的呀?”
白子慕认真道:“雷妈妈,这个要镶钻,工艺有点麻烦,陆伯伯调了好几天的胶水,我昨天做好了晾了一天,现在特别牢固,一做好就给你拿来了。”他帮着雷妈妈戴在头发上,又拿了镜子给她看佩戴的效果,使劲夸道:“你戴这个最漂亮了!”
雷妈妈一颗心都化了,被哄得直笑,戴着臭美了一会。
雷东川也在一边夸:“妈,你这一戴上年轻十岁,谁能瞧出你奔五呀!”
雷妈妈怒道:“……放屁,我才45!”
雷东川这么一开口,雷妈妈又警惕起来,在镜子里看见他们两个小哥俩在互相使眼色,也不说破,等了好一会才问道:“说吧,又有什么事儿求我了?”
雷东川就给她揉肩膀,讨好道:“妈,带我们去趟省城吧?”
“去省城干什么?”
“就,去逛逛,买点东西什么的,反正你在家也干不成啥,每天都来那么多人,礼拜天都不能好好休息。”
雷妈妈知道他们俩卖发圈赚了一点钱,现在家属大院里最热门的消息就是记这个,如果就他们哥俩做这事儿也就算了,弄得整个家属大院满院的小孩一起做手工,简直了。她记得之前的时候也是这样,雷东川回趟乡下,也是带着整个雷家村的小子们一起下河摸鱼,就没有一点消停的时候。
雷东川求了好一会,白子慕也眼巴巴看着,小声喊她。
雷妈妈等着肩膀被捏的差不多,心也软了,点头道:“行吧,明天带你们去一趟,先说好,不能乱跑,听见没?”
“哎!”
“雷妈妈最好了!”
雷妈妈听见笑了一声,抬手捏了白子慕小脸一下,从小到大,家里也就小的这个嘴最甜。
反正在家也确实不能休息,不停有人找过来,雷妈妈带着他们当天晚上简单收拾了一下包,第二天一早就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