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哨响起时,虏兵有过一阵混乱,他们也是第一反应就往南北寨门集结助守或奔向马厩牵马欲集队冲杀袭敌。
宁则臣在战前对虏兵的反应有过认真的推测,从而制定针对性的战术安排。
北寨门及时关闭,但往南寨门集结的虏兵却给从寨门径直闯进的一队甲骑冲得七零八落,一员佐领提刀带人在巷道与江东左军甲骑仓促遇战,给冲杀而死。
除了分散入住民宅以及分守南北寨门的虏兵外,留后虏兵在寨中还有三处地方有集中的兵力部署。
一处是看守马厩的六十余虏兵,一处是孙家大宅里留后参领身边的数十名精锐护兵,一处是在寨中宗族祠堂看守沧南一战被割族人尸灵堂的百名守灵虏兵。
沧南一战,那颜部被歼千余人的级都给江东左军割去,无头尸体却给抛弃荒野给鸟鸦啄食。那赫雄祁自然不能任族人尸体抛于荒野,也不能将族人尸体绑在马背上一起往南追击江东左军,被迫留兵分守小泊头寨。除了一部分辎重外,主要是守尸;停尸祠堂按照老规矩也派兵守灵。
在宗祠大院里守灵的都是有资格的老卒,兵甲俱全,寨子被袭时,近百名守灵虏兵最先反应过来,除了一部分支援北寨门外,大部分人沿巷道往奔援南寨门,在打谷场与冲入江东左军骑卒相遇,奋力激战。
见打谷场不能进,狭窄巷道又限制骑兵活动,虏兵又纷纷骑墙上屋拿弓箭攒射,闯入寨中的这一队江东左军骑卒被迫在合围前迅撤回南寨门。
寨中有一队整编制、兵甲整饬的虏兵赶至南寨门参战,虏兵混乱的局面迅稳定下来。留后参领随后带队赶到,爬到房脊上指挥战事,看到江东左军在南寨门已经替换上兵甲精良的甲卒,拿飞矛盾车及高盾沿巷道往里突冲,他们老卒再凶勇也站不住根脚,留后参领怕命令左右拆卸厚重的大宅门当盾硬扛,又让箭术好的老卒上房瞅着江东左军甲卒阵列的空隙射箭……
南寨门被夺,北寨门的出路被封堵,西北角寨墙给外面的袭兵拿撞木冲撞得摇摇欲塌,即将形成新的口子,这是寨中虏兵所面临的严峻形势。
留后参领也不惊惶,心里想:让都统料中了,江东左军还真藏在海岛上趁夜来袭。寨墙上不能站人,他使人爬上最高的房脊上观察敌情,派兵加强对被撞击寨墙区域的防卫,看着洞开的南寨门,关键还是要夺回南寨门,才能拿回主动。
宁则臣持刀坐在南寨门外的拴马柱上,盯着寨门内外的一举一动;林缚在两箭之外的更远处,关注并控制着整个战局的走向。
哨将跑过来跟宁则臣说往巷道里硬冲艰难,许多士卒给爬上房的虏兵放冷箭射中,冲突起,举盾也无法护严密。
宁则臣眉头微蹙,说道:“明知巷道太狭窄不好打,不会往后收一些?把寨门拆了,他们要夺,送给他们就是!”使南寨门甲卒往后收,将大量的虏兵吸引到寨门内更宽敞的场地上对战。
孙氏在沧南立族,建小泊头寨时,就是认真考虑过要怎样防止盗匪或流寇攻进寨子,南北寨门内预留的空场地很小,往里就是一驾马车宽的巷道,寨子里最大的空旷地是中心的打谷场,也是晒谷场。
在狭窄的巷道里,虏兵即使无甲无盾,卸下门板上下一横,就将巷道遮住大半,再让人上房射箭,江东左军在军械上的优势就给死死的限制住;除非周普这样的极个别猛将亲自上阵才能将厚木制成的宅门一刀劈开。
宁则臣看准虏兵势要夺回南寨门,使甲卒往后收,到了寨门附近更开阔的场地里,虏兵拿门板防护,则过于笨拙了,露出的空隙也大。江东左军穿了甲的陌刀手在刀盾手的掩护,甚至敢直接从门板缝隙间穿插进去杀敌,也有足够的空隙给枪矛刺击,后列的弩弓手则射杀上房持骑弓的虏兵,也派人持手弩骑上寨墙,便将刀兵锋利、盾甲坚厚、弓弩射远的优势完全挥出来。
这时候周普率第三营在西北角撞塌寨墙,破开口子往里攻。
持战到天光大亮,留后虏将见南寨门夺不回来,更无法从南寨门或塌出的口子冲出去,在空旷场地兵甲不利吃亏太大、伤亡太大,便往里回收,想利用寨中复杂的地形与江东左军一宅一院的打巷战。
虏兵全线往寨子里收缩,第三营、第五营从南寨门以及西北角破开的口往里打,地形变复杂,打起来就尤其的艰难。
想要一宅一院的将整个寨子都打下来,就算愿意承担这么大比例的伤亡,也没有这么充足的时间。
就算成功的将往南信道完全封锁死,那赫雄祁部主力急行军赶到两百里外的渤海县也很有可能现破绽往回赶。
虏骑急行往返四百里,只需要两天一夜的时间,考虑到距那赫雄祁部出已经过去一夜的时间,最迟明天此时要将寨中虏兵完全歼灭。
看到周普从西侧骑马绕过来,大概也是觉得从西北角口子太难打,要重新调整战术,宁则臣便让副手替自己盯着南寨门战场,一起走到林缚跟前去。
“硬往里打太难啃,用火的话,怕是寨子里的那些好马都保不住!”宁则臣瓮声说道,他过惯穷日子,好东西不舍得糟蹋,但是不用火,硬攻伤亡太大,时间上也未必能赶得及,他犹豫不决,提出来让林缚决断。
“对你们这些前线指挥官来说,惜兵才是大的原则,”林缚神情严肃的说道,“用火吧。”
南寨门以及西北角塌破的口子,双方攻防拉锯到现在,林缚都没有建议他们纵火,他才不是怕寨子里的马有损,主要还是考虑到一开始就贸然用火,作战经验不足的将卒未必就能堵住逼上绝路的虏兵往外冲杀。
当然了,天未亮就用火,只会让那赫雄祁提前现小泊头寨这边的异常。
现在天光大亮,那赫雄祁部也跑得足够远。双方对南寨门以及西北角破口反复攻防拉锯进行大半天,一方面削弱虏兵从这两个口子冲突重围的信心,一方面第三营、第五营的甲卒在反复的冲杀回收再冲杀中稳定了阵脚,变得坚如磐石。
西北风正烈,从西北角破塌的口子纵火正是合适。
既然做出纵火烧寨的决定,周普与宁则臣则返回调整部署,周普亲自率甲卒从西北角破塌的口子往里冲,将虏兵往里压缩,以便能纵火点着更多的房舍,使火势一开始就更深入,使虏兵根本无法灭火。
北方民宅还多为土墙茅草顶,只有少数殷实人家与乡绅豪富家门才用砖瓦,但是梁柱也皆是木材。此外,一般乡民生火做饭极少用石炭(煤),几乎家家户户的院子里都有草垛子。连日来冷晴天气,虽有些积雪难融,也都是给冷风吹干的干雪。
这些都是纵火烧寨的极有利条件。
虏骑过处,燕南三府几乎是寸草不生,民众伤亡数以十万计,被捋夺丁壮十数万,差不多有近两百万人流离失所,成为南逃难民,在山东中南部一带忍冻挨饥。
对没有人性的虏兵自然没有什么人性好讲,纵火烧寨对在战争早就练了一副铁石心肠的江东左军诸将来说,根本没有什么于心不忍的。林梦得只是心痛那些本来可以缴获的口外骏马,他听到林缚决定用火,忙过来想问问能不能换别的法子攻下寨子。
寨中虏兵抵抗意志坚定,他们也知道在燕南造下这些恶,投降不可能得到宽恕,再说骄横的心态也使他们无法忍受自己或族人向弱小的南朝兵投降。
在有了有效的伸入点之后,没有比用火更省力、更有效的攻寨法子,林缚才不管林梦得的心痛,他使敖沧海做好出击准备,第三营、第五营万一堵不住口子,就要第一营将卒在野地围杀逃出的虏兵。
周普穿着鳞甲,在左右甲卒的护卫下,冷峻的看着巷道里侧坚守的虏兵,在前面,用飞矛盾车及门板、高盾、铁钉板在狭窄的巷道里构筑了一道障碍。
里侧的虏兵一时间疑惑为何这部江东左军打了半天这时候又突然放弃往里突冲,直到装满灯油的陶罐从后面递过来,给臂力大的士卒猛掷过来,溅了满身灯油,闻着灯油在冰寒空气里飘出的气味,才恍然明白眼前这部江东左军卑鄙到要纵火。
在虏兵破障冲来之前,周普使前列士卒纵火,将火把掷向虏兵阵中,先将那些身上溅了灯油的虏兵烧着,周普再率众缓慢从巷道退出,将巷道两侧的茅草屋子悉数纵火烧起。待周普率甲卒从破开的寨墙口子完全退出来之时,西北角的火势已经烧成片,给呼呼作响的西北风吹着往东南方向窜,寨中只有三口水井,引火易燃东西这么多,怎么救都救不及的。
周普看着西北角的寨墙缺口已经彻底给火焰覆盖,心想东虏真是太不善守城寨了,只留下一都队甲卒坚定,他率两都队甲卒赶去北寨门,其他各都队沿寨墙散开,准备围杀翻墙逃出的虏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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