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们在阿月的墓前立了一会儿。
阿皓不多, 更多候只是轻轻抚『摸』着照片上的面容，沉默不语。
这一幕看上去太感伤，宣月低头看着脚边的夕阳余韵, 轻声：“阿月看见的。”
“嗯，知道。”
“小候妈妈告诉，人死后会变成天上的星星，活着的人要好好生活, 天上的星星高兴了，才会发光。”
阿皓笑了笑，“妈妈肯定是文科生。”
“为什么？”
“理科生没有这么浪漫。”
宣月：“……就是理科生！”
“不是学外语的吗？”
“是大学的事了，读大学之前，也是理科生。”
“难怪……”
宣月提高了嗓音：“难怪什么？”
“难怪一点也不浪漫。”
“……”
这点『插』科打诨冲散了感伤。
阿皓忽然问：“当着阿月, 有没有什么要？”
宣月心头一跳，“什么？”
阿皓停顿片刻，才：“比如叫阿月放心, 会好好照顾？”
宣月笑笑，“手无缚鸡之力, 没有皓哥这么威风凛凛，照顾还差不多。”
“就点别的吧。”
“……真不知道什么。”宣月张了张口，“一定要吗？”
“来都来了, 当嫂子的和她点，也是应该的。”
阿皓难这么坚持。
可宣月心里有负担, 原本就是在骗人, 在演戏, 如今骗了阿皓骗阿婆，还跑到墓园来骗死人了。
她是无神论主义，但人于未知总有些许敬畏之心, 着阿月信口雌黄总叫她良心不安。
阿皓就这样望着她，安静等待。
宣月赶鸭子上架，只干巴巴开口。
“阿月……”
艰难思索——
“放心吧，哥过很好。”
是一阵停顿——
“会努力让开心。”
到后来，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些什么，宣月停了下来。
阿皓拉住她的手，“告诉阿月，永远不会背叛。”
一字一顿，像是要她起誓。
宣月的心开始狂跳，抬眼望，却只望见一双沉默的眼。
“阿皓？”她轻声叫，“怎么了？”
“不是想让阿月放心吗？”微微一笑，眼里带着缱绻情意，“告诉她，永远都不会背叛。”
一分一秒过去，宣月努力让自己显自在，开口回应：“好，永远都不会背叛。”
“如果背叛了呢？”
“……不会的。”
阿皓笑笑，“一向手下的人很好，但有一点很坚持，如果有人背叛，就不好死。”
宣月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里。
直到阿皓『摸』『摸』她的头，：“但不会背叛，吧？”
“。”她点头，笑她也笑。
后背却被一片冷汗浸湿。
好在阿皓的反常只有这么一半会儿，很快恢复正常。宣月知道，崔月的死是解不开的心结，情绪反复也在难免。
后来的不再与阿月有关。
不知过去多久，阿皓望着半山腰下的沧县，轻声：“梁月，不是坏人。”
宣月点头，“嗯。”
“是认真的。”
“知道。”
阿皓：“知道？”
宣月：“生活迫，没人希望走上这条路。”
她在心里补充：但一意孤行走下去，就是错。
侧头望着她，重复了一遍：“不是坏人。”
“知道啦，不是。”宣月轻轻笑起来，推一下，“墓园要关门了，们回去吧。”
沿着高高的台阶往回走，们把阿月一个人留在这寂寞的半山。
踏出墓园大门，这一天已接近尾声。
两人走在呼啸的风里，各怀心思，于沉默中上车。
阿皓从后座拿了瓶矿泉水给宣月，“喝点水。”
“谢谢。”宣月接过，系好安全带，迟迟没喝。
“帮拧开。”阿皓拿过水，替她拧开瓶盖，递回去，“阿月住在最上层，台阶么高，爬上爬下累坏了吧？”
“还好。”
宣月接过矿泉水，抿了一口。
“多喝点。”
她心里揣着事，从善如流，阿皓让她多喝水，她就多喝了两口。
夜幕四合，汽车驶离墓园。
们要从沧县赶回平城，天就是阿皓出发的日子。
不知是哭累了，还是这一整日思量过度，宣月靠在座椅上，竟觉疲倦不堪，没一会儿就开始眼皮耷拉，脑子里也昏昏沉沉的。
阿皓侧头静静地看着她，“累了？”
“可能是起太早了……”宣月打了第三个哈欠。
“就睡会儿。”
阿皓把车停在路边，从后备箱里拿了床备用薄毯，替她搭在身上，调低椅背。
宣月想不用了，但一想到这回程途中若要强打起精神来与应，不知道多煎熬，索『性』闭上眼睛，轻声应好。
她不想再骗人了。
阿皓替她搭毯子，两人有过一个很近很近的视，近到能看清方眼底的自己，近到呼吸都能抵达方面庞。
宣月的睫『毛』颤了颤，有些不自在。
好在阿皓没有做什么，盖好毯子，直起身来，“睡吧，开车。”
“嗯。”
原本想的是，只要装睡就好，安安静静的不，不面阿皓，就这样回到平城，但才刚上路没一会儿，宣月就彻底睡着了。
脑袋里像是一团浆糊，无法思考。
身体里每一个细胞都在呐喊着闭眼吧，睡吧。
她像被人扔进深海里的石头，眼睛一闭，迅速陷入无尽的黑暗之中。
阿皓静静地开着车，过了一会儿，轻轻叫她的名字：“梁月。”
“梁月？”
“梁月，睡着了吗？”
宣月一动不动，睡死死的，竟听不见一点声音。
阿皓侧头看看她，把车停靠在路边，伸手轻轻推她一下，“梁月？”
依然没有反应。
的视线落在宣月怀里，片刻后，拿过她的背包，拉开拉链，在里面仔仔细细地『摸』索起来。
一包纸巾，一把雨伞，一只钱夹，和一些诸如镜子、唇膏之类的零零散散的女『性』用品。
这些显然不是要找的东西，把它们全部倒在脚边，然后沿着背包外侧一点一点『摸』索，从外部到内部……
一无获。
某一刻，阿皓似乎想到什么，忽然拉住了背包的肩带，沿着柔软的布料轻轻按压，缓慢移动。
终于，『摸』到一只很小很小的硬物，停了下来。
从副驾驶的抽屉里拿出一把刀来，将肩带割开，看见了只小小的黑『色』零件。
它像只纽扣，只有指甲盖大小。
做过卧底的崔皓这种东西再熟悉不过，当经手安在目标人物身边的窃听器没有十个也有八个。
捏着只小小的窃听器，表情平静，没有半点讶异。
——
宣月醒来，头还是昏昏沉沉的。
眼皮重若千钧。
她费劲地睁开眼，看见一片陈旧的天花板，正中有一盏白炽灯，灯上遍布灰尘。
这是哪里？
头很痛，宣月想伸手『揉』一『揉』太阳『穴』，一动才发现抬不起手来。
她一惊，低头一看，发现自己双手双脚都被绑住。
这是一个陈旧的房，四面贴着老气横秋的墙纸，床头有贴着廉价水钻的海绵靠背。不远处有张茶几，边角柜上是热水壶、茶包和方便面，仔细看还有安全套，旁边的塑料牌上写着价格。
她在旅馆里。
宣月惊怕，很快想起昏睡前的场景。
她不是在阿皓的车上吗？
们不是正在从沧县赶回平城吗？
她怎么会在这个地方？
阿皓呢？
宣月努力告诫自己要冷静，费劲地坐起身来，一点一点往窗边跳，用肩膀顶开紧闭的遮光窗帘。
窗玻璃上遍布灰尘，模模糊糊看不真切。玻璃外面是防护栏，堵死了去路。
但不妨碍她看出外界日光大盛，是个艳阳天。
这个高度，她似乎在三楼四楼的样子，外面只有一条公路，周遭都是荒野。
这是国道？
已经到第二天早上了？
她怎么会睡这么死，从车上到这个地方，居然一点意识也没有？！
宣月心『乱』如麻，深呼吸，开始四下搜寻能帮助她解开束缚的东西。
她的手上脚上都被麻绳捆住，双手是被缚在背后的，完全无法自行解开。
只是麻绳捆虽死，却并不算太紧，至少不会让她过于难受。
搜寻一圈，目光落在边角柜的玻璃杯上。
她尽可能不发出太大声响，敏捷地跳过去，准备把玻璃杯打碎，尝试用碎片割开绳子。
眼看就要够着玻璃杯，门外忽然传来脚步声。
宣月心头一跳，飞快地倒在床上，把眼睛闭上。
滴——门被刷开了。
她双眼紧闭，像是还未醒来，一动不动躺在里。
门关了，脚步声逐渐靠近，直到某一刻，阿皓的声音再熟悉不过响彻耳畔。
：“别装了，知道醒了。”
宣月没有动。
“是不是要泼一盆冷水，才肯睁眼？”
声音是熟悉的，但语气是全然陌生的。
宣月慢慢睁开眼睛，望着一身肃黑立于床角的阿皓。
她张了张嘴，“阿皓……”
阿皓不，就这样看着她。
“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把绑起来？”宣月的眼睛里闪烁着泪光，声音也在发抖。
好像过去一万，阿皓才开口。
“不绑着，等通风报信吗？”
“在什么？跟谁通风报信？”
“条子。”静静地望着她。
宣月汗『毛』竖起来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即便醒来发现自己被绑已有这个猜想，也还是在被一语道破的刻感到惊慌。
她勉力维持镇定，“什么条子？怀疑会报警？为什么要报警？”
“因为也是条子。”
是陈述句，而不是疑问句。
阿皓的眼睛漆黑透亮，整个人都是黑『色』的，看着叫人心惊。
没有了笑意，也没有了阳光，刻比从前任何候都更像一个真正的亡命之徒，叫人看不穿也『摸』不透。
宣月：“不知道在什么，怎么可能是警察？！”
“这个是什么？”
阿皓朝她伸出手，慢慢摊开，掌心里是一只小小的金属状物体。
宣月不解地问：“这是什么？”
“窃听器。”
“哪来的窃听器？”
“背包里找到的。”
们的很平静，像是发生在一个阳光灿烂的早晨，妻子与丈夫在进行日常交流。
宣月睁大了眼睛，“不可能，背包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
阿皓静静地看她半晌，笑了笑，唇边出现了她熟悉的梨涡。
：“到现在还要继续演戏吗，梁月？”
不待她，一脸恍然大悟地：“还是，该叫宣月？”
当叫破她的真名，宣月浑身冰凉，大脑一片空白。
“不是——”
“阿皓……”
“为什么怀疑？”
她的眼里迅速泛起热泪，知是亡羊补牢，也不不继续下去。
“是哪里做的不好吗，不够喜欢吗，还是有什么苦衷？”她哭起来，眼里全是害怕，“为什么绑着？忘了背上有伤吗？”
她在提醒，她曾为挡过一刀。
兴许是这招真的奏效了，阿皓有一刹的失神，眼神骤然失焦。
这点情绪立刻被宣月捕捉到了，她掐住掌心，稳住心神，一边抽噎一边：“怎么知道包里为什么会有窃听器？都不知道是窃听器！阿皓，把绳子解开行不行，们好好……”
阿皓就这样隔不远不急看着她，良久，将窃听器放在边角柜上，然后一下一下敲击着柜子。
咚。
咚咚。
有长有短，规律清晰。
宣月的心跳似乎也随着的动作一下一下进行着，最后陡然一停。
她听白了。
阿皓在敲：
w——
a——
i——
t——
wait。
这是一天在集装箱堆场，她轻轻敲着椅子，组织林长野们前来救援。
她为除了警察，没有人能听懂她的讯号。
现场么混『乱』，……
宣月瞳孔都紧缩了。
为什么崔皓会懂摩斯密码？
她想什么，却一个字也不出。继续骗人吗？她分从阿皓眼里看到了再清晰不过的信号。
已经看很白了，她再演下去，只会令更恨她。
阿皓收回手来，“很奇怪吧，为什么一个亡命之徒会懂这个？”
宣月没。
阿皓：“不是真的在读《呼啸山庄》吧？笔记本也不是拿来摘抄用的。”
“……”
“梁月，看着一点一点掉进织的网里，感觉很好吧？”
“……”
不知为何，到了刻还在叫她梁月。
大概也是因为这个称呼，阿皓的眼里有戾气浮现，一把抄起窃听器往墙上砸去，枚小小的纽扣顿四分五裂，溅『射』开来。
“还敢阿月发誓？还敢永不背叛？”
阿皓走到床边，一把揪住宣月的衣领，几乎是用吼的质问她：“，是不是条子——！”
宣月不开口。
从未如粗暴地待过她，拉住她的衣领一下一下晃动着，晃宣月无法呼吸，浑身都在战栗。
把她抵在床头，掐住她的脖子。
“，是条子！”
宣月剧烈地咳嗽起来，眼前一片金星，然后逐渐变黑。她能感受到浑身血『液』都在往大脑里冲，肺里的空气似乎都消失殆尽。
她还是不，就这样流着泪望着。
直到阿皓猛地松手，她像涸泽之鱼重回水中，忽然瘫倒在床上，大口大口喘着气。
阿皓的眼里有热泪滚落。
哽咽着，一拳砸在墙上。
“为什么骗。”
不是一个问句。
回过头来，双眼充血望着她，并不像即将咬人的狮子，更像是困兽之斗。
：“要骗就骗彻底一点，为什么要让发现？”
宣月一动不动躺在床上，静静地望着。
从慌『乱』到害怕，从震惊到不知措，而今她因为阿皓的眼泪忽然冷静下来。
生死博弈里，谁先『露』出软肋，谁就输了。
宣月忽然再清楚不过，崔皓她是有感情的，动不了手，也多半不愿意动手。
她就这样望着，眼泪肆意流淌，浸湿了枕头，耳边一片冰冷的湿润。
良久，她用沙哑的声音：“回头吧，阿皓。”
人蹲在墙角，和她沉默望，像个负气的孩子。
“还有回头，只要回头，一切都还来及。”
良久——
“来不及了。”
“为什么来不及？”
“没有回头路。”
“有，只要自首，只要配合警方，们一起撒网把屠辛抓住，一定能将功赎罪，从轻量刑——”
“为在干什么，梁月？”阿皓忽然笑起来，一声比一声大，“拿当什么？傻『逼』吗？被骗了，然后心甘情愿跟一起抓自己人，最后还要乖乖进去蹲监狱？”
“不是不是坏人吗？有选——”
“没选！”阿皓大吼，“是们，是们『逼』走上这条路的！”
“阿月的死和没有关系，们没有人知道她的事，也没有人愿意看见她惨死——”
“不会束手就擒的。”阿皓站起来，恢复了冷冰冰的样子。
从边角柜上拿了瓶矿泉水，拧开来，粗暴地拉起宣月，把水送到她嘴边。
即便如今真相大白，依然不能她干裂的嘴唇视而不见。
宣月把脸别开，平静地：“怎么，掺了『药』？”
阿皓一言不发，仰头咕噜咕噜喝了两大口，恶狠狠地把水重新递给她，“喝！”
宣月笑笑，“怎么，现在流行杀羊之前，先给顿饱饭？”
阿皓不管三七二十一，捏住她的嘴，朝里灌了几大口，呛宣月剧烈咳嗽，水从嘴边溢出来，淌了一地。
松开她，猛地将水砸在墙上，瓶子滚落在地，一地水渍。
然后头也不回走出房。
砰的一声，把宣月关在屋里。
宣月动了动，忽然听见门开了，阿皓重新走进来，边角柜上的有东西全部带走，哐当哐当扔在走廊上。
然后走进洗手，将能带走的东西悉数带走。
再次离开前，站在门口盯着宣月，“知道神通广大，但这次没有机会跑。”
“阿皓——”
“别叫阿皓。”
“好，崔皓。”她改了口，“想把带到哪儿去？”
“……”
这个问题，显然阿皓也没有想清楚。就这样望着她，眼里充满了悲哀的怒火。
“给过机会的。”，“梁月，给过一次一次的机会。”
“们道不同，没选，也没选。”宣月慢慢地。
“不，有选。”阿皓忽然奇异地笑起来，“决定把带在身边，去哪里，就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