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灯夜下,昏黄案前。
子夜交替之时,天地阳气初生,正是修行、恢复灵真的最好时刻。
向来都抓紧每一分每一秒苦修的姚文瑾,今天却像改了性子一般,在自己房间坐立不安的斟茶自饮。
时间一分一分的过去,姚文瑾不知走出院门看了几趟。
终于按捺不住,自去寻了一坛烈酒回到房中。
自从道丹被废之后,他已经三年没有碰过酒了。他怔怔的看着案上的酒坛,被刀剑刻过而留下道道伤疤的脸阴晴不定,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异常狰狞。
过了好一会儿,姚文瑾一咬牙,拍开泥封,托起酒坛向口中倒去,他喝的猛了,清冽的酒液流的脸上、衣襟上都是。醇香的酒刚刚入吼,一团火就在腹中炸开。
他重重的将酒坛拍在桌上,舒服的呻吟了一下声,但是让他大失所望的是,烈酒并没有麻醉他的神智,反而让他更加清醒。
他自然知道陈海下手之间是有分寸的,姚玉瑶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但是万一赤濡二妖乱了神智,拿玉瑶做人质怎么办?万一赤濡和那个道丹后期的赫萝反扑太猛,误伤了玉瑶怎么办?
种种可能在他脑海之中飞快的旋转着,让他头疼欲裂,让他想要放声大吼。
姚文瑾胸膛剧烈的起伏了几下,这几年苦苦磨炼心智终于还是忍住了,并没有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
恍惚间,突然远处几个强大的气息破空而来,姚文瑾快步向外跑去,欣喜若狂之下,竟然“砰”的一声撞在门扉之上,将墙壁破开了一个不大的缺口。
所幸他住的院落在曹家堡的角落之处。
为免姚文瑾的身份败露,陈海除了特意吩咐过谁都不许轻易踏入此院外,还在此院设有特别的阵法禁制,甚至不比陈海所居住的寝所稍差。
陈海这样做,也是防备诸阀或燕然宫有人暗中窥视这边,无意间将他们此时最大的一个秘密看破。
因此这边动静再大,也没有谁探头过来看究竟。
姚文瑾在院中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来回兜转,终于几团光华落了下来,显出了陈海几人的身形。
陈海让魔猿四妖亲自将被锁住灵海秘宫及周天窍脉的赤濡和赫萝二人送到地牢看押起来,也省得他们知道太多,嘴里守不住秘密,他则抱着人事不省的姚玉瑶朝呆立的姚文瑾走去。
“幸不辱命!”陈海笑眯眯的将姚玉瑶递向姚文瑾。
姚文瑾愣愣的站在那里,竟然忘了接一下。
陈海摇了摇头,向姚文瑾的房中走去,看到姚文瑾破烂的房门,微微一愕,和苍遗二人相视而笑。
陈海将姚玉瑶轻轻放在姚文瑾的床铺之上后,院中的姚文瑾才反应了过来,一阵风跑进房中,看着熟睡中的姚玉瑶,两行清泪潸然而下。
陈海一挥手,解去了姚玉瑶身上的禁制。
灯光下,姚玉瑶缓缓睁开眼睛,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狰狞如恶鬼般的脸庞,吓得她要惊声尖叫起来,就要驭使着灵剑向面前这人刺去。
可是神念一动再动,祭炼多年的灵剑明明就在储物戒里却丝毫没有反应,也不知道被陈海那狗贼拿什么法门封禁起来,她咬着牙,又要挥掌劈去,一声熟悉的声音传来,让她凝聚的劲力陡然散去。
“玉瑶,是爹爹我啊!”姚文瑾颤抖的说道。
姚玉瑶呆呆的看着眼前这个人,只觉得非常熟悉,但是爹不是在雁荡城被陈海处死了么,那眼前的这个是……
神经有点错乱的姚玉瑶眼光一动,这时候看到了姚文瑾背后的陈海,顿时怒火滔天,厉声喝骂:“姚兴,你这狗贼,害死我爹爹不说,还找人假扮你爹爹来戏弄我,你不得好死……”
姚玉瑶的声音尖锐无比。
陈海对着苍遗耸了耸肩道:“我从来都不知道自己这么讨人厌,所幸这院子里叫破喉咙都没有听见,要不然扰人清梦,却是罪过了。”
苍遗活了近万年,对这种小儿女姿态早就无趣,他瞪了陈海一眼,转身往地牢而去。
姚文瑾三年来在瀚海蛮荒之中磨炼的坚毅无比,但此时见到这个最疼爱的女儿,也忍不住涕泪横流。
他抓住挣扎不已的姚玉瑶,连声说道:“真的是爹,真的是爹啊,玉瑶,你可还记得,你成功开辟第一条灵脉时,爹爹曾砍下一棵雷击木,以便你踏入辟灵境能有灵剑祭御,谁想你喜欢那棵雷击木春后新枝,埋怨爹爹手下无情,那柄蕴雷灵剑你便没有真正祭炼过……”
姚文瑾也是老泪纵横,将一桩桩旧事徐徐说来。
姚玉瑶傻似的坐在那里,犹是难信眼前的这一幕,喃喃自语道:“姚兴这狗贼,怎么可能饶爹爹不死?”
“你再骂我狗贼,我可要翻脸啊——再说,你也拿镜子照照自己,我犯得着费这么大心思欺骗你?”陈海无奈的摊摊手,看他们父女二人相认,他也不再在这里自讨没趣,回自己屋里去。
陈海从昨天开始,就一直没有闲下来,又连番两场恶斗,饶他初登道丹境,精气完足,但精力也有耗尽之时。
陈海回到屋里伸了伸懒腰,浑身关节噼啪作响,盘膝而坐,搬动真元在全身窍脉运转了一个周天,不知不觉天外就泛青了。
这时候,陈海察觉到有十数车马,从玉庭城方向匆匆驰来,心里微诧,暗感姚阀的动作也太快了,然而转念一想,要是等到天亮再将姚文瑾的妻子、弟子押送过来,姚出云怕也是没脸跟族中子弟解释这一切,甚至说不定族中年轻气盛的弟子会站出来闹事……
想到这,陈海吩咐下去,让人将姚文瑾的妻子及弟子,直接带到他这边来。
姚阀押送姚文瑾妻子及弟子的,是位昨夜见过的道丹境宗老,他走进来眼瞳里也满是屈辱跟仇恨,朗声说道:“姚文瑾之妻,与弟子暗中谋备行刺之事,欲对陈侯不利,所幸阀主及时现他们的阴谋,特将他们抓住,送交陈侯您随便处置!”
闻讯赶来的齐寒江、周景元等人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只看到姚文瑾妻子及十数弟子都被五花大绑,满脸悲愤,一恨都这样了陈海还要加害他们,二恨姚阀竟然会陷害、出卖他们,向陈海这奸臣贼子示好。
陈海却知道姚出云编造这么一番说辞,除了应对族人的责问外,也是避免他这边再拿姚玉瑶行刺之事难,毕竟姚阀已经承认有人准备行刺,也都将人给押送来听候处置。
真是头老狐狸啊,陈海心里微微一笑,心想,这头老狐狸就不考虑考虑,今日之事传出去,会有什么深刻的影响。
陈海让周景元、齐寒江将负责押送的姚阀宗老送出去,又让人将这边的院子请空掉,同时隔空抓住姚妻等十数人,往姚文瑾那边的院子走去。
姚文瑾和姚玉瑶听到院外的声响,也都出了门来。
姚文瑾看起来已经恢复了过来,只是姚玉瑶还是满面的泪痕,看着陈海的眼神还是有些不善。
陈海自然不会和她计较什么,笑着对姚文瑾说道:“你的情绪收得太早了,尊夫人也被送到了。”
将五花大绑、被制住窍脉的诸多人都交给姚文瑾解释去。
姚文瑾诸多弟子,前一刻都恨不得将陈海生吞活剥了,下一刻都傻坐在那里,怎么都想不到,所有的一切,跟他们所料想的绝不一样。
姚文瑾的妻子巫雪还是镇定许多,痛哭过一番,带着困惑跟不解的问陈海:“你实际并无意跟阉党狼狈为奸,只是当年在潼口暂时难为宗阀所容,才被迫在阉奴房奚俨之前,假装加害夫君?”
这是巫雪她们所能想到最好的解释。
“或许就是这样吧……”陈海这时候感知又有一队车马从燕京城方向,朝曹家堡驰来,仔细分辨,竟然赢累坐在车驾之中,也没有办法跟巫雪、姚玉瑶解释太多,说道,“姚叔假死之事,还决不能轻易泄漏出去,此时只能委屈三婶、玉瑶妹妹还有诸位师兄弟,都暂时到地牢闭关潜心修行——你们闭关潜修所需要的丹药、功诀,我会先让姚叔拿给你们。”
巫雪也是通情达理之人,知道陈海此时不欲跟阉党撕破脸,夫君文瑾未死之事就决不能泄漏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