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这天下午, 一中附近热热闹闹,学生们陆续返校, 班长委员们骑着车, 打着铃呼啸而过, 车把上挂着采购来的瓜子花生糖果饮料, 虽说离农历新年还有一阵子, 但已经有了点年味。
言泽出现在学校大门口时,引起了一阵骚动。
他一身八十年代复古打扮, 梳着背头,架着副蛤蟆镜, 穿着宽阔的衬衣配牛仔裤, 裤腰提得很高, 一手提着咖色翻领外套,搭在肩膀上, 一手提着一块巨长的录音机。
百分之二百的回头率, 连保安室旁的狗都盯着他看。
“言泽, 要演什么啊?唱歌吗?”十班的学生问,“等会儿回咱班让我们也开开眼?”
言泽笑道:“没问题。”
言泽提着录音机出现在七班门口, 颜亚茹看见后,捂着嘴带头尖叫起来:“快!!喊起来!!”
后排几个胆大的女生真的喊了出来:“言泽你最帅!”
听惯了十年后比这个狂放百倍彩虹屁的言泽淡定摆手, 放下录音机, 帮忙挪桌子打扫卫生。
“好不容易来了个男生……”陈畅搬来椅子,抓起一把彩带塞给言泽,“这个就交给你了, 我帮你扶着凳子。”
班里人还没来全,陈畅动员了几个闲着没事干的女生做卫生。数学课代表许璐问陈畅:“后面黑板报要写吗?要写就快点来几个人办了!”
陈畅喊:“颜亚茹,别聊了,过来帮哥把黑板报画了!老班等会儿就来了!别的班的早办好了!”
颜亚茹说:“这活儿是谢汀雪的,干吗叫我。”
陈畅仰头问言泽:“你家小谢呢?赶紧叫过来啊!”
言泽笑眯眯道:“我家小谢要跟戴眼镜的大尾巴狼一起来。”
陈畅嘎嘎笑了起来:“让梅检听见不打死你……”
老蔡兴奋过头,也忘了黑板报这回事,等他到教室转了一圈发现前后两块黑板乌黑发亮什么都没,立刻着急了,抓起粉笔在前面那块黑板上写了四个字元旦快乐,焦急道:“学习委员呢?快,女生们画一下后面的板报!”
老蔡找了一圈没找见谢汀雪,点了颜亚茹:“那个谁,颜亚茹你去把黑板报画了!”
颜亚茹拖着声音说:“老师我不会呀……”
“我上次是见谁在本上画画来着的……”老蔡越着急越想不起来,无奈之下急病乱投医,“后面低着头闲坐着的是谁?李羽洋?去去去!!快去!还有谁?我看看……许璐!都去!颜亚茹去!”
颜亚茹嘟起了嘴,说道:“老班,我在做抽奖签。”
“没任务的都去!快点,学校今天还有检查!”老蔡急出一脑门汗。
正说着,谢汀雪到了。
七班的文艺委员要去学播音,于是耍了个小机灵,给学校请了一学期病假,文艺委员一直由谢汀雪这个学习委员代班。
老蔡没有布置任务,谢汀雪也没想到要问。她进班时,班里气氛诡异,老蔡终于看到了救命稻草:“谢汀雪,快组织女生们办黑板报!!”
谢汀雪一愣,看着教室后面干净的黑板报,愧疚不已。
她到讲台找粉笔,却发现彩色粉笔只剩下几根粉笔头。
言泽从桌子上跳下来:“我去给你借。”
梅检跟在后面进门,拿起白色粉笔,一言不发走到教室后,冲着几个学习好的学生招了招手:“搭把手,找个元旦摘抄什么的。”
许璐翻出一本《读者文摘》,扔给了他。
梅检问谢汀雪:“怎么分块,你大概跟我说一下。”
谢汀雪:“前面已经有元旦快乐……后面就搭配这个写点祝福语吧。”
“抄满?”梅检问道。
谢汀雪:“可能时间上……”
“抄什么,直接画。”言泽拿着从各班小弟那里收缴上来的彩色粉笔,和一大堆画材:“给,尼龙笔和水粉,从四班借的。”
谢汀雪懵道:“可我不会……”
她也只是会排版画花边。
言泽:“……等我,我给你借个人。”
言泽又跑到了四班:“水粉是谁的?”
四班指着后面的画画的高个男生说:“我们班长请三年级的学生来画的……咳,靠面子请来的。”
言泽厚着脸皮过去:“师兄,借你双手一用!”
三年级的高个男生冷冷瞥了他一眼,言泽嬉皮笑脸,心里却咯噔一声:“这学生是个傲的……”
“几班的?”高个男生添上最后一笔,拿着手帕仔细擦着手,说,“要画就快说。”
峰回路转,言泽心花怒放,连忙把大神请回班。
“就画的热闹点就行。”
高个男生说:“那我就随便画了,给你们在左下角留个空隙写点东西应付。”
说罢,挥毫泼墨,动作快速又优雅。
谢汀雪撤到一旁,抱着两盒粉笔木呆呆看着,满脸钦羡。
这位师兄也是个妙人,冷着脸帮他们画完,收拾画材后就走,也不跟他们多说。言泽追出去说要给钱,师兄嘴角微微一抽,冷眉冷眼笑了一下,昂头走了。
言泽奔回班,谢汀雪站在凳子上抄祝福语,梅检就在旁边站着看。
言泽看着色彩搭配舒服,漂亮鲜艳的黑板画报,舒心道:“这种果然是专业的做得好,效率也高,二十分钟,齐活儿!”
“那人哪来的?看着脸熟。”
“三年级的,我见过他,但没说过话,听说成绩挺好的,是四班的班长蹭着老脸从一楼请上来的。”言泽说,“听说他情书收过的比我还多。”
梅检嫌弃道:“给他送情书的女生比给你送情书的女生眼光好多了,起码人家有真才实学。免费?”
“免费,反正没要钱。”
“不是缺钱的。”梅检说,“他用的画材不是咱学校门口卖的那种。那个画着龙头的牌子是燕大文具店放在最后面的,我看过价格,就是艺术生买的也少,经常看见有学生站在货架前咬牙切齿。”
玩艺术的确实烧钱,这位师兄高中就敢用高价钱画材给他们扑棱黑板报,看来是钱烧习惯了,看淡了。
言泽:“怪不得不要钱。”
谢汀雪抄完了祝福语,小心从椅子上蹦下来:“言泽,你今天穿的是什么?”
她刚做完任务就惦记着问自己,言泽手肘顶了下梅检,得意道:“复古风!今天给你唱首歌!”
“你不是要自弹自唱吗?”谢汀雪问,“吉他呢?”
“没买。”言泽说,“我爸说要等成绩出来看情况买,我也没再要,准备一次性坑他个贵的。”
谢汀雪啧啧出声:“资本主义大地主阶级。”
“哪能。”言泽哈哈笑着说,“我现在是资产阶级初级阶段,随时能遭遇经济危机,掏空我的口袋。”
梅检看见座位已经基本排好,围成了圆,提醒道:“你想好你今天坐哪里。”
言泽:“当然是要成为snow公主的左膀右臂了!”
谢汀雪:“想得美,我今天跟璐璐坐。”
言泽看见班里几个女生偷偷换上了短裙,散了头发,忍不住问谢汀雪:“你今天不表演吗?”
谢汀雪语气有点酸涩:“我什么都没学过,还是当观众吧。”
“你会弹钢琴。”
“不会。”谢汀雪说,“我只在小时候学过半年的电子琴……”
后来,她做了手术,爸爸也迷上了赌博,不要了工作,她也再没学过这些闲东西。
言泽:“我教你,寒假就教!老梅,提上日程!”
梅检直接开怼:“累不死你。”
文艺演出开始时,谢汀雪坐到了许璐旁边,离梅检很远,言泽却拖着凳子,坐在了梅检身边。
梅检一挑眉,调侃道:“你是要来追我?”
言泽:“你可别把我恶心死。你自己玩的小心思以为我看不出?这个位置看她最方便。”
谢汀雪就坐在对面,只要她一抬头,准能视线交错。
颜亚茹带着几个女生,穿着小裙子,散了头发带着妆走进教室。
言泽又看了看谢汀雪,感慨道:“这么看,她是真的土。”
梅检抓起一把瓜子,犹豫着要不要甩到他的脸上。
言泽说:“不过这种是学生的土,总说腹有诗书气自华,我现在看着她,我就知道她未来肯定会是这个班里最耀眼的……”
“那儿还站着十年后的宅男女神呢,你说话小心闪舌头。”梅检努眼道。
言泽:“这次就不一定了。”
梅检随口问:“怎么说?”
言泽说:“颜亚茹进圈子是跟着我进的,高考后我妈请老师来教我唱歌,之后比赛出道也都是疏通好的,颜亚茹吧,她妈一直跟风我妈,听我要进娱乐圈,她妈也就跟着凑热闹,给了她参赛机会。我俩最初的团队都是一个。后来她被对家公司挖走,营销力度大了,吹出来的,其实她资源还不如我。但这次,我可能不会这么走……”
梅检:“一群关系户还炫耀。”
“瞧你这话说的,跟小孩儿一样。”言泽淡淡道,“人活着不都靠人脉吗?你这么着急把汀雪往高平台上凑,不也是为了让她建立起更高规格的人脉关系吗?人脉的规格决定她未来的上限,这就是社会,没什么好鄙视的。”
梅检看了言泽一眼,说了一句话:“小看你了。”
他以前是把言泽当成绣花枕头看的,以为他不会思考也不会说出有道理的话。
“你小看了所有人。”言泽说,“不要太高看自己,你其实一点都不独特。你们这群高材生,都是对自己期望太高,以后未来生活过不好,会比我们更挫败。”
梅检郁闷地嗑起了瓜子。
言泽又看向谢汀雪,谢汀雪恰巧也看过来,出乎意料的,她没有脸红也没有回避,而是做了个口型:“骗子。”
言泽疑惑地指着自己:“我,骗子?”
谢汀雪写了张纸条,扔了过来。
“骗子,说好的主持人呢?自弹自唱是假的,主持人也是假的。”
言泽对着纸条笑了出声。
梅检一把夺走纸条,举起来看。
言泽:“哈哈哈哈哈,你没看错,就是给我写的……”
梅检重重给了他一掌。
言泽:“哈哈哈哈,不疼,我有高兴做盔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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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亚茹带着几个女生跳起了现代舞,转着圈甩长发,班里的男生疯狂欢呼。
梅检剥开第三枚橘子,打了个哈欠。
言泽:“老梅,老梅起来跟着跳一跳!不要老气横秋的,快点!”
梅检用橘子扔他:“给我像橘子一样圆润的滚。”
言泽哈哈笑着:“你真无聊,连流行语都用上了。”
对面许璐问谢汀雪:“梅检是在帮言泽补课吗?”
谢汀雪犹豫了一瞬。
许璐:“班里一半人都猜到了,不仅言泽,你还有冯飞,梅检自己笔记不做,给你们做笔记,还做三份。”
谢汀雪说:“他说相互合作,及时反馈更容易提成绩……”
“加我一个。”许璐说,“你跟梅检说,我不需要他给我记笔记,只让我跟着你们一起学就行。”
谢汀雪为难。
许璐:“又不让你做决定,你去问梅检。”
“好吧。”谢汀雪,“我只负责问,他要不同意你不要怪我啊……”
“我不会。”许璐哼声道,“你当我那么小心眼?”
过了不久,各科老师们都来了,做主持的那个学生说道:“好,下面我们有请咱们一中叱咤风云的言佛爷言泽为我们带来《护花使者》!”
英语老师带头欢呼起来:“言泽言泽!”
学生们笑了起来。
梅检吐槽道:“《护花使者》?你四十吗?!”
言泽披上外套潇洒转了个圈,跳到中间,在此起彼伏的尖叫欢呼声中,扬眉道:“不,看好了,我一百分!”
录音机按开,前奏响起,言泽跳起来黄金年代怀旧风舞蹈。
七班的温度狂涨,玻璃上腾起白雾,趴在窗口的学生换了位置,涌进七班教室,一起跟着节奏摇摆起来。
“我已决心一生护着心中的她!”
言泽指向谢汀雪,她跟着拍着手,等他看过来,谢汀雪就笑,笑得很甜。
梅检托着下巴,看着谢汀雪开心的笑脸,眼中带着笑意,轻声道:“幼稚。”
言泽表演完,隔壁班的女老师挥手,让班里的男生把他架走:“蔡学兴,你班这个学生我借走了啊!”
老蔡红光满面,笑得得瑟。
堵在后门的学生们就又跟着言泽去隔壁班,再看一次。
之后,十班的班主任抢走了言泽:“这是我们班的我们班的!!快回来!快快快,唱一个!”
言泽玩笑道:“老师,您在门口设个收费处吧,不然我太吃亏了!”
二年级每个班言泽几乎演了个遍,小班的文艺汇演接近尾声后,学生们又跑到礼堂去看。
言泽也被地中海叫走:“跟我去礼堂。”
体育馆二楼是一中的礼堂,是每个班选送的优秀表演,不仅有二年级,还有高三学生。
言泽到场时,台下二年级的学生开始欢呼:“来一个,来一个!”
教导主任:“下一个就是你。”
言泽满头汗:“你们也不怕把我累死!”
好在他是开过个唱的人,现在的体力还能应付。
校长夫人架起了录像机,校长的那个在海市教育台工作的记者女儿也回来了,脖子上挂着相机,帮忙拍摄做宣传栏。
言泽的上一个是个小品,一年五班的学生自导自演的,挺好玩的,大家笑完,气氛也刚好,教导主任把言泽推了上去。
“来来来。”
言泽站上台,看着台下乌压压的脑袋顶,一种熟悉的感觉从脚底升到头皮。
他笑了起来,露出一口白牙。
言泽摘下蛤蟆镜甩手一抛,转了个圈,随着旋律唱跳起来。
体育老师兼职灯光师,胡乱搞着舞台上的灯光,最后竟然把干冰放了出来。
台下的师生们疯了一样,老师们跟着唱,学生们跟着蹦,热热闹闹。
言泽跳完,走出礼堂时,冷风一吹,衬衣贴背。
他喘息着,忽然觉得不安。
“跳得挺好。”帮他们画板报的三年级师兄从他身边走过,拍了两下手。
“师兄别走。”言泽说,“我想让你指点一下……”
“不接单,不补课,不教画画。”师兄可能是被人问多了,这句话不打磕绊说了出来。
言泽道:“就是看看,我画了点小画……封面上色。”
“怎么画的,电脑画?”
“不是……手画的。”言泽说,“画在纸上的。”
他跑到宿舍,小心翼翼打开个盒子,拿出一沓纸,给师兄看最上面那一页:“就是这个封面上色,怎么样能做出下雪的感觉?”
师兄:“你在画漫画?”
“也不算。”言泽说,“是给喜欢的人准备礼物。”
师兄也没多说:“给我张纸,我写下来你参照。”
“谢谢!真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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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泽到学校超市买了瓶汽水,起了瓶盖,咕咚咕咚灌了一瓶。
超市大叔的电视镶嵌在柜台里,没扯线,只能看本地的几个台。
言泽瞥了一眼,刚好看见英语大赛。
“叔!”言泽趴在柜台上说,“声音大点,这个选手之后就是咱们学校的学生……”
“我知道。”大叔说,“晚上的新闻刚播过,放的就是咱一中的俩学生,我刚刚还看见他们了。那小姑娘,还有那个男生。来这儿买玉米,小姑娘还买了一袋地瓜片。”
言泽笑了:“哟,是吧,他们上哪去了?”
“人家俩学习去了。”大叔说,“你是刚从哪儿野回来吗?看你那一脑门汗。”
言泽:“我这是学习的汗水。”
他放下空瓶,准备杀回教室也加入学习大军。
然而到了教室,只看见许璐一个人在。
“言泽!”许璐看见他后,焦急道,“梅检让我看见你了跟你说一声……”
“嗯?”
“梅检说谢汀雪生他气了,好像很严重,现在找不见谢汀雪了,她没在寝室。梅检说他在教学楼找,要是你来了,就让你去外面看看……”
言泽愣了片刻,交待:“你留在教室!”
他说完飞奔下楼,跑向黑漆漆的操场。
天上飘起了小雪花。
梅检把教学楼的每个角落都找遍了,他摸着嘴唇,神色难明,顿了顿,慢慢垂下手。
作者有话要说: 让骆明镜出来打个酱油,这个时间线是正确的。
但杨鹤的那条时间线就有点小瑕疵,按理说,杨鹤应该还没那么有名,应该还在剧场跑龙套,时楚也还没一见钟情痴迷终生。
ps:蛋糕说马头有真实存在的牌子,所以我改成龙头神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