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夫人低声将事情的原委一一道来,甚至把顾皇后说的话都一字不漏的学了出来。
顾弘面色也变了。
“……那个沈长安,今天我也见了。”郑夫人在顾弘面前说话自然无需遮掩,直截了当的说道:“若说家世和相貌,也勉强能配得上玉儿了。可此人性子鲁莽直率,大概也没好好读过什么书,就是一个粗鄙武夫,我绝不可能把玉儿嫁给这样的人。”
玉儿可是她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宝贝,美丽又敏感脆弱,应该嫁一个温柔斯文有耐心的男子才对。怎么能嫁给沈长安这种人?
顾弘却半晌都没说话,皱着眉头来回踱步。
郑夫人见顾弘是这般反应,心里隐隐的有些失望。
夫妻多年,她对顾弘的性子很了解。顾弘在大事上是果决的,可在对待亲人的问题上,却优柔寡断。尤其是对身为皇后的姐姐,更是敬重有加。现在明知顾皇后的居心,居然还在犹豫不决,实在让人忧心。
无论如何,也得说服顾弘站在自己这边才行。不然,明天到了公婆那里,她一个人根本没把握护得住玉儿。
郑夫人心念电转,张口说道:“老爷,玉儿性子如何你也是知道的。若是真的嫁给沈长安,以沈长安的性子,根本不可能有耐心哄着她。再者说了,沈长安出身军营,行为举止都很粗俗随意,若是玉儿有什么地方惹恼了他,他对玉儿动手怎么办?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到时候就算我们再心疼玉儿也没法子了……”边说边擦拭起了眼角。
顾弘脚步一顿,叹了口气。
郑夫人又哽咽着说道:“皇后娘娘给玉儿保媒,到底是何用意,这个不用妾身多说你也该明白。我们定国公府是太子的外家。自然得尽力为太子筹谋出力。可再怎么样,也不该把主意打到玉儿头上来吧!我们可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
屋里一片静默,只有郑夫人低低的啜泣声。
顾弘打起精神安抚道:“你先别哭,皇后娘娘既然让我们回来商议此事,也就是说还有商讨的余地。难道只有你心疼玉儿,我就不心疼吗?”
想到内向孤僻的女儿,顾弘忍不住又是一阵长长的叹息。
郑夫人用帕子擦了眼泪:“既然老爷这么说了,妾身就放心了。明天见了公公婆婆,还请老爷表明态度,免得公公婆婆一个冲动。答应了皇后娘娘。”
顾弘犹豫片刻,终于点了点头。
郑夫人目的达成,心里却依旧沉甸甸的。一夜都没怎么睡好。
冷月阁里,顾惜玉虽然十分疲倦,可在宫里受了惊,也翻来覆去无法入眠。
叶清兰其实也很累了,见顾惜玉这副样子却又十分心疼。索性坐直了身子笑道:“我也睡不着呢!要不,我们说会儿话吧!”
顾惜玉嗯了一声,也随之坐了起来。
聊什么?当然要聊沈长安了。
叶清兰先随意的闲扯几句,然后不着痕迹的将话题引到了沈长安的身上:“……我还从没见过这么鲁莽的男子呢!惜玉表姐,你今天是不是被他吓到了。”
顾惜玉点点头,眼底浮起一丝委屈。她长这么大。接触过的男子寥寥可数,大哥顾熙年就不用说了,表哥郑君彦也是斯文有礼的翩翩君子。就算是表白也是十分委婉含蓄的。哪有像沈长安这样的。第一次见面就这么……
想来想去,也想不到合适的形容词。总之,就是让人喘不过气来。
叶清兰细细的留意着顾惜玉神色的微妙变化,试探着问道:“你觉得他怎么样?”
顾惜玉茫然的看了叶清兰一眼。
好吧,换个问法好了!叶清兰想了想说道:“你是不是很讨厌他?”
讨厌吗?顾惜玉怔怔了片刻。脑海中浮现出沈长安的面孔,还有那双异常明亮炽热的眼睛。
她知道自己长的很美。每个第一次见到她的人,总会流露出惊艳的眼神。可沈长安的眼神却和别人都不一样,就像燃烧着火苗一般直直的看着她,似乎眼中只有她一个人……
她不知道心里这种微妙又奇怪的感觉是什么,可这种感觉,和讨厌是不一样的。
叶清兰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陪着顾惜玉。
她之前想的没错,沈长安的出现对顾惜玉来说确实是件好事。姑且不论两人是否有结成夫妻的可能,至少,顾惜玉因为沈长安的出现,少女意识缓慢的苏醒了。
前世的顾惜玉,一直到十九岁都待字闺中并未出嫁,感情生活根本是一片空白。这也是难免,因为顾惜玉从本质上来说,就是个孩子。一直活在家人的庇护下,活在自己封闭的世界里,不解男女情事为何物。
今生,如果没有她的出现和陪伴,或许顾惜玉还会和前世一样,永远懵懵懂懂的。
不过,既然有她在,自然得尽力的引导顾惜玉快些长大,像所有普通的女孩子一样,会因为有人恋慕自己窃喜,也会悄悄的喜欢上一个人……
过了许久,顾惜玉终于回过神来,缓缓的摇头:“不,我不讨厌他。”虽然还是理不清心里奇怪的感觉到底是什么,不过,她至少很清楚的知道,自己并不讨厌沈长安。
叶清兰悄然松口气,脸上绽放出温柔的笑意:“那你有一点点的喜欢他吗?”
顾惜玉的眼中有一丝困惑:“我不懂。”什么叫喜欢?和喜欢大哥喜欢兰表妹一样的喜欢吗?
叶清兰耐心的解释道:“你喜欢顾表哥,是对亲人的喜欢,你喜欢我,是对朋友的喜欢。我说的喜欢,是指一个女子对男子的喜欢。”
顾惜玉还是不懂,眼中一片茫然。
叶清兰决定说的直白一些:“我打个比方吧,如果沈长安来提亲,你会愿意吗?”
顾惜玉反射性的摇头:“不,我不想嫁人。”
不想嫁人和不想嫁给沈长安,这其中可是有区别的。叶清兰眼里闪过一丝笑意,声音愈温柔了:“如果有一天,你一定要嫁人了。你会愿意嫁给他吗?”
这一次,顾惜玉没有立刻摇头,反而犹豫起来。
叶清兰笑了笑,不再追问,反而随意的扯起了别的话题。顾惜玉的反应其实已经告诉她答案了。虽然顾惜玉对沈长安没什么明显的好感,至少不讨厌他。这对一向孤僻内向讨厌陌生人接近自己的顾惜玉来说,已经是难得的进步了。
男女之间的感情,往往都是从无意间的好感开始的。说不定,沈长安和顾惜玉今生的命运也都会随之改写呢!
聊了片刻,顾惜玉还是毫无睡意。
外面隐隐的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已经是三更了。
再这样下去,可就一夜都别想睡了。叶清兰无奈之下,只得对顾惜玉用了催眠术。顾惜玉在她的催眠下,很快的乖乖的闭上了眼睛,沉沉的睡着了。
催眠术其实十分耗费精力体力。叶清兰催眠完顾惜玉之后,整个人疲倦不已,躺下盖好被褥之后,很快也睡着了。
一夜好眠。
第二天早上墨香来敲门的时候,叶清兰和顾惜玉头靠头睡的正香。墨香敲了几遍,见屋里没什么动静,索性轻轻推门走了进来。
柔和的阳光透过窗子撒落在床角,薄纱般的轻帐里,两个少女睡的香甜。叶清兰正面睡着,顾惜玉侧睡着,头很自然的靠在叶清兰的肩膀上,面容恬静。画面美好静谧。
墨香几乎不忍心叫醒两人了。可再不起床,就会耽搁请安的时辰了。
想及此,墨香轻手轻脚的走到床边,轻声喊道:“小姐,表小姐,时候不早了,该起床了。”
叶清兰眼睫毛动了动,睁开了眼。顾惜玉却翻了个身,继续睡。
墨香哑然失笑,正要说什么,叶清兰此时已清醒过来,冲她摇了摇头。顾惜玉一向浅眠,难得睡的这么香,就随她多睡一会儿好了。
墨香犹豫片刻,便轻轻点了点头。
自从叶清兰来了之后,她这个席大丫鬟基本上只要听从吩咐就好。一开始她不太适应,总有些失落的感觉。不过,时间长了倒也习惯了。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顾惜玉总算是醒了。睁开眼,就见一张熟悉的笑颜出现在上方:“惜玉表姐,你可总算醒了。”
顾惜玉眨眨眼,清醒了不少。有些羞赧的笑了笑。说来也真是奇怪,明明昨天受了惊,怎么反而睡的这么香甜?
叶清兰笑道:“快些起床,今天请安肯定迟了。”
顾惜玉乖乖的应了,然后在墨香和翡翠的伺候下穿衣梳洗。早饭已经备好了,两人随意的吃了一些果腹,然后匆匆的去了景馨园。
没想到,郑夫人竟然不在。
顾惜玉一怔,看了黄妈妈一眼。黄妈妈忙笑道:“老爷夫人一大早就去顺宜堂了。夫人特地叮嘱过,若是两位小姐过来,直接去顺宜堂就行了。”
顾惜玉不疑有他,点点头应了。
叶清兰的心里却悄然一动。郑夫人一大早就赶去顺宜堂做什么?</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