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熟悉的身影顿时引入眼帘。
叶清兰一惊,怎么她也跟着来了?
叶清宁也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也是一怔:“惜玉表妹怎么也来了。”垂着头跟在郑夫人身后的美丽少女不是顾惜玉还有谁?
顾惜玉生性怯懦,一向畏惧人多热闹的地方。怎么这次也肯来参加赏花宴了?
叶清兰眼尖的瞄到顾惜玉的身子正微微颤抖,心里升起一股无法言语的恼怒。想也知道,顾惜玉根本不是自愿出来,一定是被郑夫人逼着来的。
郑夫人或许也有自己的种种考虑,可殊不知,越是这么逼着顾惜玉接近人群,顾惜玉对人群的排斥感就会越浓。自闭症不但不会得到缓解,反而会愈加恶化。
郑夫人显然也察觉到了顾惜玉的异样,却狠下心肠不理会。以前就是太惯着她了,才会任由她越来越孤僻。眼看着她一天天大了,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还是这般畏惧人多的地方怎么能行?
许氏忙笑着迎了上去,客套的寒暄了几句,目光很自然的落在顾惜玉的身上。
这个美丽又孤僻内向的少女,一进来就成了众人的焦点。这些好奇的目光有善意的探究,也不乏恶意的猜测。谁不知道定国公府的顾小姐从不出现在这类社交场合,今天忽然现身,引起的轰动可实在不小。
顾惜玉低着头,却依然能感觉到有许许多多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俏脸苍白如纸,脑海里一片空白,身子不受控制的颤抖个不停。
她觉得好难受,像是窒息一般喘不过气来……
不知是谁,无意中碰了她一下。这个碰触。将她脑中最后一根弦狠狠的扯断了。她反射性的尖叫一声。
那尖叫声凄厉又高亢,厅里的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
那个无意中碰了顾惜玉一下的少女是郑敏,她压根没想到自己不小心的举动竟会惹来对方如此激烈的反应,面孔顿时涨的通红。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语无伦次的道歉:“对、对不起,我不是成心的……”
顾惜玉躲在郑夫人身后,小声哭了起来。
徐夫人也没料到会惹来这么一团乱,颇有些尴尬的说道:“敏姐儿一时不小心,真是对不住。”
此时最难受的人,非郑夫人莫属。她一向落落大方举止优雅沉着。可此时竟也有些无措和慌乱,一时顾不上徐夫人的反应,转身将顾惜玉搂在怀里。低声哄个不停:“玉儿别怕,娘在这儿呢,玉儿别怕……”
此时,她后悔的肠子都青了。
要是早知道顾惜玉反应如此激烈,她无论如何也不会逼着顾惜玉跟着一起来英国公府。现在倒好。当着这么多京城贵妇的面,顾惜玉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来,闺誉算是彻底毁了。以后谁还敢登门提亲?
郑氏貌似一脸关切的凑上前去安抚几句,心底却掠过一丝不为人察的窃喜。这一出闹的可真是太妙了,徐夫人亲眼见了顾惜玉的失态,怎么可能再考虑去定国公府提亲的事?郑君彦这个乘龙快婿。注定会是女儿叶清宁的,别人谁也抢不走……
顾惜玉在郑夫人的怀里瑟缩着啜泣,再也不肯抬头。
郑夫人又是着急又是懊恼又是后悔。头脑里一片混乱。一向冷静理智的她竟也失了分寸,瞪了郑敏一眼:“你碰玉儿做什么?”
郑敏身为庶女,还是第一次出入如此人多热闹的场合,本就有几分紧张,再无意中闯了祸。眼泪早已盈盈欲坠,被郑夫人凌厉的眼神一扫。眼泪顿时落了下来。
徐夫人将心里的懊恼不快按捺下来,低声训斥了郑敏几句。郑敏哪里还能说得出话,只是一个劲儿的低头哭。
许氏这个主人最尴尬,一时也不知该先劝谁才好。两个女孩子都在哭,声音虽然不高,却已经将所有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了。这个赏花宴还没开始,竟已状况频频。
“惜玉表姐,”一个清甜温软的声音响起。
众人不约而同的看了过去。一直默不吭声的叶清兰不知什么时候悄悄走到了顾惜玉的身边,声音异样的平静沉稳:“这里太吵了,我陪你出去透透气。”
熟悉的声音透过阵阵嘈杂的声响传入耳中。
顾惜玉的哭声停了一停。
叶清兰快速的低声说道:“惜玉表姐,你抬头看看我好不好?我是叶清兰,你一定还记得我对不对?”
叶清兰……
顾惜玉抬起迷蒙的泪眼,脸上两道泪迹异常明显。怯怯的眼神让人心怜。
叶清兰没有过分的靠近她,只是用温柔鼓励的眼神看着她:“我们一起出去转转再回来。”
那双温和平静的双眸里,闪烁着莫名的光芒,让人不自觉的也跟着平静下来。不知不觉中,顾惜玉的哭声停了。
郑夫人见顾惜玉停住了哭泣,心里一喜,忙柔声附和道:“玉儿,我也一起陪你。”
顾惜玉终于点了点头,在郑夫人和叶清兰的陪伴下,走了出去。
顾惜玉一走,犹在哭泣的郑敏便显得异常惹眼了。张悦忙笑着凑过去,低声哄道:“敏妹妹,你别哭了,先到隔壁的屋子里歇会儿再过来好不好?”边说边扯了郑敏出去。
一场风波总算就此了结。
许氏深深的松了口气,忙扬着笑脸继续招呼各府女眷。各人都通透的很,谁也不提刚才生的这一出闹剧,随意的说笑起来。厅里顿时又恢复了之前的热闹。
郑氏和徐夫人一同坐下,徐夫人面色如常,可郑氏却知道她此刻的心情肯定不会好到哪儿去。刚才郑夫人情急之下,斥责了郑敏一句,算起来可是非常无礼的举动。纵然郑敏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庶女,可郑夫人这么做,却也让徐夫人颜面无光。
“姐姐也是心疼惜玉,刚才一时情急才说了敏姐儿一句。”郑氏出言安慰道:“你可千万别放在心上。”
徐夫人若无其事的笑了笑:“放心好了,这些许小事,我还没放在心上。”
郑氏心里暗暗好笑。徐夫人越是表现的平静,越是说明她心里是真的恼了。恼就恼吧,她巴不得徐夫人再生气些才好……
徐夫人却不肯再继续这个话题了,笑吟吟的看了叶清宁一眼:“宁姐儿近来可还好吗?”
叶清宁扯了扯唇角:“多谢舅母关心,我近来好的很。”
郑氏嫌她态度不够热情,不着痕迹的冲她使了个眼色。叶清宁心里虽然不情愿,却也只得挤出甜甜的笑意:“对了,舅母,我前些天学了一新的琴曲,待会儿等赏花宴开始了,我弹给你听听好不好?”
徐夫人含笑点头,心里迅速做了决定。
比起那个动辄哭泣不休见不得外人的顾惜玉,大方得体的叶清宁显然更适合做郑国公府的媳妇……
想到顾惜玉,徐夫人不免就想到了叶清兰,试探着问道:“兰姐儿什么时候和惜玉这么要好了?”在众人都手足无措之际,叶清兰几句话就哄得顾惜玉停止哭泣乖乖出去,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事。
郑氏轻描淡写的说道:“兴许是两人投缘吧!说起来,也不过见了两次而已。”不动声色的又将话题扯了开去。
徐夫人见她不想多说,倒也没有追问,很配合的转移了话题。刚才那个小小的意外,似乎没造成任何影响。只有郑氏和徐夫人彼此心知肚明,有些事,很快就该着手操办了……
此时的顾惜玉,在叶清兰和郑夫人的陪伴下,走出了人多嘈杂的正厅。她脸上泪迹未干,神情茫然,头脑一片昏沉,根本不知该走到哪儿去,无措的停住了脚步。像只受了伤的小鹿一般可怜无助。
郑夫人看她这副样子,心里别提多难过了,眼泪忽的就涌了出来。
这么一个端庄得体的中年贵妇,平日里最重礼仪风度,从不肯在人前失态。现在竟然当着叶清兰这个外人的面就落了泪……
叶清兰心里也有些酸酸的,对郑夫人生出的些许恶感陡然烟消云散。
作为一个疼爱女儿的母亲,郑夫人此举绝对是出自好意。只是顾惜玉和普通少女不一样,这样逼迫的法子只会适得其反。
顾惜玉怔怔的看着落泪哭泣的母亲,心里愈难受,眼泪一串串的从眼角滑落。偏偏她的神情还是那样的茫然无措。就像是闯了弥天大祸却又不知该如何收场。
一旁的大丫鬟墨香翡翠等人都慌了手脚,忙围拢过来安抚宽慰。
叶清兰的身份颇有些尴尬,此时做什么都似乎不合适。不过,叶清兰天生就有化尴尬为理所当然的本事,上前一步劝道:“姨母,这里不便说话,还是找个僻静的地方待会儿吧!等惜玉表姐的心情平静下来再回来也不迟。”
清甜的少女声音似乎有种令人迅速镇定的魔力。
郑夫人低头,用帕子擦了眼泪,再抬起头来,神情已经镇定多了。略一环顾,便领着顾惜玉走到了一旁的亭子里。
这个亭子四周都种了树,还算僻静。丫鬟们训练有素的各自守到了亭子外。
可顾惜玉,却像打开了泪匣子一般,眼泪一直没停过。</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