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场安静异常。
带着无线讯号屏蔽仪的监考老师在单排桌椅间来回巡视,沙沙的书写声中,只有翻动试卷的声音和偶尔的轻咳声夹杂其中。
这是黑色六月将至的最后一个学期。
深市中学2015届所有已经决定放弃出国、参加几个月后那场高考的深市中学应届高三生,正在进行最后一个学期的全市第一次模拟考试。
此时,考试刚过了约半个小时,英语听力刚刚结束不久。
在这样一片安静中,所有人,无论考生还是监考老师,脑海中同时响起一个机械的声音:
“——暗物质到达临界,法则重组开始!……暗物质导入,正在扫描!……”
“——发现宇宙边缘未知行星!……发现未知智慧生命种族!”
进入考试状态的大部分考生大脑正被英语长短复句充塞,一些人甚至连脑海中第一句诡异出现的声音都置若未闻,以为是幻听,直到第二句话响起,考生们才陆续抬起头。
他们模糊不清地嘟囔抱怨,茫然抬头,看向教室前方刚刚播放了英语听力的播音喇叭,有些考神还在周围轻微的骚乱中争分夺秒地镇定答题,笔尖一秒不停地在卷面上留下墨痕,天崩地裂也别想他们离开试卷。
座椅挪动,低低絮语,安静的教室中响起一些杂音。
“肃静!”
用粉笔刷敲敲讲桌,监考老师也以为广播喇叭出了问题,转身站起来,看向黑板上方。
“——紧急!发现未进入宇宙庇护所文明种族!暂停暗物质导入!……暗物质阀值超出,无法暂停!无法暂停!——警报!警报!”
短暂的沉默后,老师和考生们瞠目结舌,连一秒都不舍得离开考卷的考神也不禁抬起头。
“——正在扫描!……正在扫描!……发现反物质粒子,发现丰富原始幻想力!……隐藏条件符合,激活紧急避难补充程序,正在向第A-2608分星域中枢发出建造星球临时避难所申请!……申请通过!……”
“是谁在说话啊?”
“我是不是在做梦?”
捂住双耳,左张右望,考生和老师们终于意识到,声音并不是从喇叭中响起,无论怎么做都无法阻止它在脑海中出现。
他们哗然了。
就像停电时人们因为惊吓不约而同发出的呐喊,以几栋教学楼为中心,僻静的校园如同开了锅般喧杂起来,惊飞大片鸟雀。
但脑海中的那个冷酷机械的声音没有给人们任何反应的机会,没有分毫停顿地径自宣布:
“——星球临时避难所正在建造!A-2608分星域下属阿尔法3号分机正在引导反物质法则融合中!预计2宇宙时完成,进度推进中——0.1%、0.2%、0.3%、0.4%……”
“——嘀!嘀!未知暗物质干涉!未知暗物质干涉!”
“——A-2608分星域下属阿尔法3号分机发现未知暗物质能量污染,自行扫描!……无法驱除!……开启二次扫描!……无法驱除!……”
“——嘀!嘀!发现未知被污染程序正在夺取A-2608分星域下属阿尔法3号分机主控权限!主控权限即将被剥夺,目前进度——19%、20%、21%……”
“——红色威胁警报!红色威胁警报!发现未知被污染程序威胁,下属阿尔法3号分机无法修复,自行启动紧急程序,中断与A-2608分星域主机联系,自行启动自毁程序——5、4、3、2、1……嘀———————”
漫长而不祥的嘀声后,那个不知名的声音陷入死寂。
下一秒,另一个与前者几乎一模一样,但细听间仿佛有所差别的机械声响起:
“——复制程序成功脱离A-2608分星域下属阿尔法3号分机,完成自启动,复制程序自命名——A-2608-3-1……根据脱离前任务序列,A-2608-3-1将关闭星球对外端口,独立完成星球避难所建造维护,等待A-2608分星域下主机支援……”
“——星球……嘀嘀、临时……未知暗物质感染……嘀嘀、避难所……正在建造……”
那个新的机械声嘀嘀个不停,突然,又恢复了正常:
“反物质法则修改完成,临时避难所更改为末日生存游戏场,预计2宇宙时完成,目前进度——1.2%、1.3%、1.4%、1.5%……”
整个地球的人类,无论是在走路、睡觉还是上课工作,在这一刻,都仿佛陷入了静止。
三秒后,深市中学高中部安静的教学楼中,更加巨大的喧哗爆发出来。
“疯了吧!”
“是谁在恶作剧吗?”
后排几个人高马大的男生站起来,拍桌大叫起来,头顶天花板上也传来桌椅咣当咣当的声音。
这仿佛是一个讯号,安静的教室转眼变成菜市场,考生扰扰攘攘,七嘴八舌。
“外星人入侵地球了?”
“你没听清楚吗,什么避难所的,是不是世界末日了?”
“会不会什么脑电波传导仪结合科幻电影的宣传广告?据说这类仪器早就在军方秘密使用了,现在打算转民用了吗?”还有考生异想天开,“以前不是也有过一些商家通过黑客木马传播广告,让很多电脑都中毒了吗?搞不好这也是广告!”
“脑电波传导仪是什么鬼!”只听了一半,还没弄清事情严重性的考生吐槽。
“傻X,这不是重点吧!”一个四眼仔学霸推了推眼镜,“谁会在一模的时候搞这种广告,这是严重扰乱公共秩序好吗?除非他吃饱了撑着想去北山监狱蹲着!”
“那我们是不是不用高考了!”
“蠢!你没听到吗?暗物质阀值!宇宙都要毁灭了,还考个屁高考!”
“……安静!所有人安静!”
年轻的监考老师愤怒地拍着讲桌,再也无法镇压住考场。
……
“……改为末日生存游戏场,预计2宇宙时完成,倒计时——1.2%、1.3%、1.4%、1.5%……”
神智浮载浮沉,仿佛在一片浓稠的液体中沉浮。
直到一个似曾听闻的平板声音灌入大脑,浑浑噩噩的神智本能一个机灵,被迅速拉上水面。
叶宁宁急促地呼吸,似乎听到了许多人扰攘混乱的声音,近在咫尺,又仿佛远在天边。
而后,一缕光线射入,叶宁宁缓缓睁眼,周围是早已非常陌生的场景和声音,令人如同置身梦境。
但她浑然不觉。
叶宁宁的目光,被眼前试卷抬头的两行字迹吸引住了。
“……粤省深市……2015届、高三……第一次、调研考试英语试卷……”
柔软年轻的女声。
生涩。
缓慢。
叶宁宁一个字一个字念出上面的字迹:
“……开考时间……1月28日……8点30分,到——10点30分……”
“1月28日,8点30分到10点30分……”
“1月28日……”
“28日……”
“呵……”
如同老牛的反刍,将“28日”反复在唇齿间来回咀嚼,叶宁宁猛地低头,抬起左手盖住脸!
“……外星人也好。”
“……神魔也罢。”
“……既然,让我回来——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我回到半个月之前!”
嘴唇无声蠕动,没人看得到,叶宁宁眼睛大睁着,眼瞳空洞死寂,深处尽是疯狂,甜美清纯的面孔完全扭曲!
“呵呵……呵呵呵呵……”
“你们是在玩弄我吗!”
“欣赏我的挣扎?”
“……呵呵……呵呵……”
在整个教室的沸腾中,少女的举动相当异样,但在绝大部分人已经陷入突发事件临头不知所措的盲头苍蝇状态,偶有人注意到叶宁宁的异常,也只是一扫而过。
……
——2015年,1月28日10点36分45秒。
这是一个日后的地球人类永远铭记的时间点。
就在这一天,地外文明降临地球,《地球Online》载入。
两个小时之后,天地异变,覆盖整个地球表面,从海洋到陆地,从万米高空到地下数十里,剧变在短短几分钟内完成。
从这一刻起。
无论之前是国家首脑、名流巨星、企业家、普通市民,还是流氓乞丐,无论家财万贯,还是一贫如洗,无论是正要走上巅峰的人生赢家,还是即将医护病床上的垂危病人……从这一刻,地球上七十二亿六千三百二十九万人站在同一起跑线上,开始一场名为生存末日游戏。
而此时,没有人发现,华国粤省深市中学高三一班的考场上,一个普普通通的女生在这一瞬间,悄无声息地换了灵魂。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