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仙仙已经哭到无法自已,抱着大长老什么话都听不进去,医生只好把三长老叫进来,问他:“你看遗体是送到殡仪馆,还是你们自己带回去安葬?”
三长老低声说:“我们自己带回去。”
医生叫他去办手续。
半跪在遗体前的白仙仙突然咬牙念道:“天地玄气,万法根本,平心凝神,聚灵尔耳,万汇灵根,以开天目,灵宗灵祖,总领万神,敕以领命!以身化五行,以神至上清,急急如律令!”
周围的医护人员像看神经病一样看她。
只有三长老知道她想做什么,长长叹了一声气。
白仙仙努力睁大红肿的眼睛,哭着喊道:“大长老,你在哪?你在哪啊?”
不是说,开了天眼就可见阴阳吗?为什么她看不见大长老的魂魄?
医生一言难尽地对三长老说:“家属可能是受的刺激太大了,你还是赶紧带她回去吧。”
三长老点点头,转身去拉白仙仙,白仙仙抓着他的手哭着问:“三长老,为什么我看不见大长老?这个咒语是不是失效了?人死了不是都有魂魄吗我为什么找不到他?”
“仙仙,仙仙你听我说……”三长老眼眶泛红,突然厉声道:“白仙仙!”
白仙仙一下抿住唇,红着鼻头看着他。三长老手指发紧,捏了捏她肩膀,沉声道:“去给你爸打电话,让他通知大家吧。”
白仙仙抽泣了一声,终于闭了闭眼,止住了哭泣。
三长老去办手续,白仙仙坐在走廊的长椅上拨通了白向往的电话。
凌晨半夜,白向往正在睡梦中,接起电话『迷』『迷』糊糊喊:“仙仙啊,怎么啦?”
白仙仙哽咽着说:“爸,大长老过世了。”
白向往一跟头从床上翻坐起来,几声急促的呼吸声后,怅然道:“难怪,这几日我总觉得心神不宁……爸这就去高铁站买票!仙仙,你是大姑娘了,要振作起来,照顾好两位长老。”
白仙仙瓮声道:“嗯!”
办完手续回去的时候,天『色』已经泛白了。还是之前送大长老过来的救护车一道送他们回去。跟车的小护士大概是刚入职的新人,跟遗体坐一辆车怕得不行。
三长老从怀里『摸』出一张辟邪符,是之前大长老贴在车身上又被张冲拿进来的那张,递给小护士说:“拿着吧,不用怕。”
小护士连声道谢。
到达柏镇时天都快亮了,救护车不可能继续送他们进山,只将他们送到张家门口就走了。
一夜时间,二长老已经将后续处理的差不多了。张冲在二长老的指挥下重新将张老太的遗体装入棺材抬了回来。
灵堂重新布置,三个不孝子恢复意识后就长跪灵位前不敢起来。
二长老开坛做法,在灵前超度张老太的冤魂。
大长老那一剑斩去了张老太的煞气,人死之后理智全无,全凭怨气行事,这一剑倒是让张老太恢复了少许理智。
她本就为道门中人,在世走阴也有功德,如今作恶害人,功过相抵,安心接受超度后就将去阴司领命,届时是罚是惩,阴司自有决断。
倒是她这三个不孝子,哪怕二长老已经颂持净天地神咒替他们驱除了体内煞气,但因为这三人煞气入体过重,以致阳寿折损,今后恐怕不会顺利。
老大死了唯一的儿子,老二老三老四折损了阳寿,他们做下的孽,从此刻就要开始承担了。
张冲看见救护车将大长老的遗体送回来,也是悲痛不已。
别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可是一清二楚。大长老进去前还生龙活虎的,虽然里头发生了什么他也没看见,但想也知道是大长老拼上自己的『性』命才解决了这件事。
张冲对两位长老和他眼中的仙姑越发尊崇,主动将大长老的遗体放到自己车上,送他们回山。
柏镇发展滞后,火葬还未推行,有人过世实行的依旧是土葬。乡下有习俗,家里有高龄老人的都会提前准备好棺材,三位长老自然也有,就放在堂屋里。
白仙仙跟着张冲去镇上的寿材店买完葬礼所需的物资回来时,看见有辆小轿车开到了张家门口,车里下来一个穿道袍的老道士。
一下车看到里头的景象,就“咦”了一声。
二长老从门口走出来,三个不孝子都痛哭流涕地追在他身后,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道长!道长你可不能抛下我们啊!”
二长老淡声道:“该做的事我已经做完了。你们只需按照老太太遗愿,正常将她安葬即可。”
三个儿子连连点头:“是是是!我们一定照做!但是我们还是怕啊道长,你能不能给我们一些什么防身辟邪的东西?多少钱你随便开!”
二长老微微皱眉,抬头看见在门口打量的老道士,朝他一指:“余下的事,找这位道长即可。”
老道士行了个礼,“贫道云昌真武观褚正明,请问这位道长,现在是什么情况?”
二长老简略把事情说了一遍。
他并没有提过程的凶险,但张家这四个有钱儿子请来的高道岂是平平之辈。
这褚正明乃是云昌市真武观的道士,真武观供的主神是真武大帝,名气很大的武当山就是真武大帝的道场,属于全真派。
褚正明在云昌市也是鼎鼎有名的高道,昨天一听出葬途中棺材盖砸死了人,跟三位长老一样立刻就意识到事情不妙,带上几位弟子连夜赶往此处。
却见他们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此事之凶险,岂是二长老风轻云淡几句话可比拟的。
恰好看见车内大长老裹着白布的遗体,褚正明意识到什么,顿时神情大恸,朝车内作揖一拜。
二长老走向车子:“冤魂已超度,剩下的事就拜托道长了。”
褚正明应下,见白仙仙抱着六灵剑从旁边走过,一眼就认出此剑并非凡物。
等他们走后才对几位弟子道:“没想到此地居然有隐世高人,却不知他们师承哪派。那位年轻女子看上去也很有天赋,你们若与她交流道法,定收获甚多。只是不知道今后还有没有机会再见了。”
褚正明的小弟子非常天真地问:“师父,那我们为什么不加她一个微信呢?”
褚正明:“…………!”
可惜车子已经消失在视线中了。
回山的路上,白仙仙一直抱着六灵剑沉默不语。
她想她可能明白了在一瞬间长大这句话。
大长老的遗愿是让她好好长大。
可长大就意味着担起责任。
每一个大人,都有自己该承担的责任。她既生在白家,生就一副灵骨,接过家族传承,就是她的责任。
逃避责任,只会发生让她更加无法承担的事情。
白仙仙看着对面年事已高的两位长老,突然开口:“二长老,三长老,我决定学习道法了。等处理好大长老的后事,你们教我吧。”
两位长老都惊讶地看过来。
二长老顿了顿温声道:“仙仙,你不必因为愧疚勉强自己”。
白仙仙摇摇头:“不勉强,我想学。”
不光是为了长老和家族。
昨夜村民跑上山来求救的神情,那位抱着儿子连连对她道谢的年轻妈妈,都给了她很大的触动。
生而为凡人,既有天赋,何必碌碌一生。
大长老说得对,学好了,管它妖魔鬼怪,又有何惧。
未知才是最可怕的。
三长老猛然喝道:“好!这才是我白家传人!你大长老泉下有知,必定欣慰!”
白仙仙看向车中遗体,眼神坚定地笑了笑。
车子开回山上,天『色』已经大亮了。接到消息的几位叔姨都等在山口,众人悲痛抬过遗体,之后就是入殓布置灵堂。
陆陆续续有白家后辈回到老家。
白向往是中午到的,还是穿着他那身蓝『色』大褂,提着一个包裹,里头装着做法事需要用的法衣和物品。跟他一起回来的还有守一观的几个道士,几人在灵前布置好法坛,就开始念经诵咒。
悠扬的道乐在山间传开,不仅超度亡魂,也令生人心安。
除了白家人,山脚下的村民和镇上不少人户都前来拜祭,三位长老在此常居数十年,该有的名声都有,往常寂静的山林吵闹了不少。
白仙仙不死心,偷偷开了好几次天眼,企图在灵堂上看到大长老的魂魄。
大长老没看到,倒是看到山中一只精怪,也不知道是什么所化,模样又丑又凶,蹲在院外的大石头上朝她龇牙咧嘴,把白仙仙吓得哭着去找二长老:“这个天眼怎么关的啊!”
二长老:“……时辰到了自然就关了。”
白仙仙用手捂住眼睛不敢再『乱』看,生怕那只精怪跑来找她。但是出去的时候偷偷瞄了一圈,精怪已经消失不见了。
它之前蹲的那块石头上有两道抓痕,像是逃跑时留下的,白仙仙瞄了两眼赶紧把视线收了回来。
白家祖坟就在山腰上,埋葬了白家无数代先人。二长老观其星象,定了大长老下葬的时间。棺材入土之后,前来拜祭的人就渐渐离开了。
白家很多后辈都不知道祖上是做什么的,只觉得是回来拜祭过世的太爷爷,从小没有联系,多悲痛也谈不上。
他们不像白仙仙,满月之时就被确认为天生灵骨的天才,于是大半个童年都是在三位长老身边度过的。
人一走,山中又恢复了清静。
白向往听说闺女终于愿意接受家族传承显得很高兴,本来想留下来一起教导白仙仙经文,结果被三长老赶走了:“去去去,我们都没教你教什么教,等我们教完了才轮得到你!”
白向往:“…………!”
也不看看是谁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