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此之外,令他更觉得微妙的是……孩子,这两人既然只是为了抓人,这代价也太大了吧!
姜韶颜瞥了正在磨蹭放包裹的玉清一眼,没有多做解释。
她猜的不错,这群瑞元观的道士虽然玩的是毒,可定是略通医术的。可医术种类繁杂,通自然也只能略通而已,当然不可能同那等擅长妇人症状的老大夫相比,能被诊出滑脉来便可以了。更何况,瑞元观的道士们应当也没工夫在她身上多费工夫,她只是颗送上门的棋子罢了。
“好了,走了大半日的山路,我也累了,”姜韶颜挥手赶人,“玉清小道长,我要歇息了,你自便吧,想逛这瑞元观还是回屋歇着随你。”
还逛瑞元观……他是嫌命长了不成?玉清看了她一眼,默了默,走了出去。
这次沾了光,住了上房,还是莫要出去乱跑了,免得跑出去碰到王卢什么的,莫名其妙的“不见”了。
风拂过,吹的瑞元观前的两盏橘橙色灯笼摇摇晃晃,整个瑞元观里窸窸窣窣的声响很快便消失乐,整座道观陷入了沉寂。
夜深了。紫光道士打了个哈欠,吃力的睁着惺忪的睡眼,奋力看向面前站着的季崇言。
这世子爷大半夜的都不睡觉的么?昨儿也没觉他不睡觉啊,今儿怎的连觉都不睡了?而且,这世子爷看的方向……紫光道士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看到了……一堵墙。
这是……面壁思过?正这般想着,那厢的世子爷终于动了,他似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一般,从袖中取出了一枚金灿灿的哨子,放在唇边……
一道哨声响起,那样刺耳的鸣声听的紫光道士浑身一个激灵,困意全消,张了张嘴,正想说什么,视野的范围之中出现了一只白晃晃的东西。
今日月明星稀,连半点云雾都没有,天上飞过什么东西一览无余。一只扑棱着翅膀的猛禽就这般出现在了天权观上空。
它通体雪白,双瞳赤红,正低头俯瞰着全观,似是在找人。
那双赤瞳在低头与他对视的一瞬间,紫光道士的腿脚便忍不住软,而后便见那猛禽出了一声短促的啸声向这边俯冲下来。
虽然知晓这猛禽多半不是冲自己来的,可那猛禽俯冲下来的瞬间,紫光道士还是忍不住出了一声惊叫,本能的抱着头扑在地上瑟瑟抖。
那锋利的爪子同鸟喙,这光是蹭一蹭怕是都要划拉出一条血痕的,若是当真……那还得了?
猛地俯冲下来的白隼落到了季崇言的肩头,语气亲昵短促的啸了两声,而后拿脑袋蹭了蹭季崇言。
季崇言随口“嗯”了一声,而后摸了摸白隼的脑袋,从怀中摸出一小块扯下来的衣角,递至白隼面前。
猛禽爷爷在同世子爷“谈心”呢,抱着脑袋的紫光道士心中慌张稍缓,只是依旧不敢立时起身,只是抱着脑袋偷偷瞥向站在那里的一人一禽。
世子爷手里这块衣角的颜色好生眼熟啊!好似是那位姜四小姐的吧!世子爷什么时候偷偷剪了人家的衣裳布了?紫光道士心想着,看白隼探出头似是在衣角那里仔细嗅了一会儿,而后便朝着季崇言叫了两声。
季崇言伸手摸了摸白隼的脑袋,安抚了一声“乖”,而后才道“去吧!”
白隼旋即扑棱了两下翅膀离开了季崇言的肩头,在观中盘旋了两圈之后,向观外飞去了,这方向同方才世子爷面壁的方向如出一辙……紫光道士心中一跳,此时忽地反应过来:那不是瑞元观的方向吗?那世子爷此举……难道是让白隼去保护和接应那位姜四小姐?
额,白日里瞧着他拦都不拦就让姜四小姐同玉清一道离开了,还以为世子爷不在意姜四小姐,这眼下瞧了,似乎不是那么回事嘛!还有,那白隼……
正想着,那厢的季崇言回过头向他看了过来,紫光道士连忙干笑道:“世子,那大白鸟好厉害!我在山间呆了那么多年,都没见过呢!倒是听说边关塞外有……”
季崇言瞥了他一眼,道:“白隼确实是自塞外来的。”虽是他养的,可白隼日常确实不曾出过军营,这还是头一次离开军营,跟来江南道。
他实在不放心姜四小姐孤身闯入瑞元观,有白隼跟着,也好稍稍放心些。
大抵是作为瑞元观的“上宾”,这厢房安排的委实不错,第二日,直到日晒三竿,姜韶颜才自床上爬了起来。
洗漱过后出门时,便对上了两眼眼底一片乌青色的玉清。
“姜四小姐倒是宽心!”一见女孩子这般睡足浑身惬意的样子,玉清便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这满是毒物的瑞元观,也得亏她能放心睡觉。
他可是翻来覆去折腾了大半夜,便是睡了也总是做梦梦到瑞元观里的道士带着毒物上门来。
“屋子里的床铺被褥厚实,炭盆烧的也热,很是舒服啊!”女孩子却是不以为然,远远看到一只谢了顶的脑袋出现在视野里,当即便抬手挥了挥,热情的同那人打了个招呼,“王道长!”
正想找她的王卢脸色一僵:原本还想寻个说辞,不成想这蠢笨女子居然主动同她打招呼了。
如此也好,省得兜圈子了。王卢脚下顿了一顿,走了过来。
面前的两个人一个精神奕奕,一个眼底乌青,倒是对比的分外鲜明。
看着害怕瑟缩不已的玉清,王卢冷哼了一声,只是目光落在一旁神采奕奕的女孩子身上时还是忍不住顿了顿:这大抵就是所谓的傻人有傻福?不知者无畏?
“王道长啊,”女子一看他便热情的开口了,“那个痴心符……”
还痴心符,王卢翻了个白眼,开口却是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痴心符自是可以给你的。只是光有我们一张符还不够,所以师父特地去信让其余五观的师兄弟来瑞元观议事,到时候,一同给你也成。”
原来是这样啊!女子闻言面上立时露出了几分满意之色,点了点头,高兴道:“待我得了符,回去同我爹说了,自然不会亏待了你们……”
谷谁稀罕你那与远在京城的伯爷爹的东西?王卢的白眼翻得更勤快了,顿了顿,咳了一声,有些不自在的说道:“你说的那个长安骡马市边的胡大夫是什么人?”
骡马市胡大夫?一旁的玉清愣了一愣,面上愈古怪:就是这位姜四小姐口中那个专治秃顶的胡大夫吗?
不成想,王卢这样的恶人居然也会对这等事情感兴趣。玉清心道,看着王卢的表情愈古怪。
“看什么看?”不等女孩子开口,王卢便冷冷的向他看了过来,开口便是一声冷哼,阴恻恻的说道,“再看挖了你的眼睛去喂我那一罐子宝贝!”
玉清:“……”天可怜见的,他可当真是什么都没做啊!都不知道哪里得罪了这个王卢了,居然又被骂了。
一旁把人惹了个遍的女孩子此时倒是开口帮他说了句话:“王道长理这呆头鹅做什么?你说是那个治秃顶的胡大夫?”
一旁的王卢“嗯”了一声,面色稍霁的看向女孩子,点了点头,道:“不错,就是你说的那个胡大夫。”他说着伸手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头,道,“我等毒物触碰的久了,便难免会遇到这等情况。”
这也不一定吧!玉清缩着脑袋心道:那年纪比他还长的老观主同他师兄弟就没有呢!
女孩子自然没有戳破,只是笑的眼不见眼,高兴道:“成成成!只消我拿了痴心符,就介绍你给那个胡说八大夫认识,他就住骡马市边上,随便找人打听一下便知道了。”
长安骡马市边上打听便知晓的胡说八大夫。王卢记了下来,也懒得再呆在这里同这两个一个痴一个傻的说话,得了消息便走了。
待到王卢离开不见了踪影,玉清才忍不住推了推身旁的女孩子,问她:“姜四小姐,你作甚告诉他这些啊!什么都告诉他了,他便无求于你了,下手定会毫无顾忌。”
女孩子却是不以为然的笑了笑,反问玉清:“我不告诉他,他下手便会有所顾忌?”
玉清:“……”这……自然也不会。
“况且,那大夫的名字你再念念看?”女孩子轻哂了一声,接着说道。
胡说八大夫啊!胡说八,胡说八……胡说八道,呃……玉清恍然回过神来,眼神微妙的看了眼女孩子:这说的跟真的一样,他都险些信了呢!
“他眼下待我们如上宾,是因为我们有用,能当棋子,可不是因为我给他介绍治秃顶的大夫,更不会因为你这般瑟缩害怕便会待你好一些。”女孩子说着懒懒的打了个哈欠,眼神落到玉清身上顿了一顿,“你既这般聪明,怎么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
玉清:“……”
“这一观的人自上到下没有一个好人,只有恶人,恶人不会因为你软弱可欺而善待你,他们只会变本加厉,你要指望恶人良心现什么的也太傻了。”女孩子说罢这话,便抬起了头,目光略过瑞元观的矮墙看向墙外不远处的树丛间站着的一只白色的鹰隼。
这瑞元观上下的东西都是阴恻恻的,那么一只……威风凛凛的鹰隼站在观外,倒是同入目所见的一切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了。
被女孩子一语惊醒的玉清神情复杂:他自以为聪明擅躲避便能活的很好,却忘了面对有些人,一味的躲避是没有用的。
叹了几声,玉清苦笑着顺着女孩子的目光望了过去,在看到那只站在树丛间的鹰隼时也不由愣了一愣。
“好生威风的猛禽!”
虽然这鸟儿不是人,可莫名的,竟让玉清有一瞬在它身上看到了几分“威严俊秀”之感。这想法一出,玉清便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这是在山间孤身一人修炼久了,看只鸟儿,都看出了几分“英俊”来了吗?
“它脚上扣的环扣你看到了吗?”女孩子的目光落在了那只鹰隼上,视力远胜于“人”的鹰隼自也现了她的注视,偏头往女孩子看来,同她目光对视的瞬间突然歪了歪脑袋,莫名的看起来有些可爱。
姜韶颜忍不住笑了笑,朝它招了招手,算是回应,而后便偏头对一脸茫然的玉清说道:“那是军中饲养的鹰隼,塞外漠北战场之上用来监察敌情偷袭的。”
玉清“哦”了一声,塞外什么的虽说离他远了些,不过“军中”这两个字倒是让他突然间明白了什么:“这猛禽难道是军中养的吗?也是山下军营里的?这般厉害的猛禽是谁养的?怎么叫他听话的?”
他一连问了好些问题,女孩子却只默了默,掀起眼皮瞥了他一眼:“你看看这猛禽像谁?”
物肖其主,玉清脑海中很快便浮现出了一道身影,顿了顿,脱口而出:“该不会是季……”
话未说完,女孩子便点了点头,眉眼间不由自主的多了几分柔和:“应当是他。”
她见过季崇言训鸽时鸽脚上带的环扣,虽然同这猛禽脚上的色泽不同,不过样式却是一样的。
更何况,这瑞元观山高皇帝远的,除了季崇言会带来这鹰隼之外应当也没有旁人了。
“放心就是了,它总不会伤害我等!”女孩子说着抬脚向瑞元观后观走去:天权观若是有这么个看池子的灵宝天尊在的话,那瑞元观应当也有。
转入后观,只一眼便看到了立在后观角落里的三座石像,只是没有如天权观那般漆了金粉,立在有些破旧的道观中突兀又诡异。
姜韶颜的目光落在那三座石像上顿了片刻之后,将目光转向了一旁。石像旁零零散散的摆着不少只用薄油纸封了个口的黑色瓦罐,虽然不知道里头是什么,可……女孩子深吸了一口气,蹙了蹙眉。
是腥气!只是不是原本以为的毒物的腥气,相反这瓦罐里头的腥气更有一种年岁久远霉的……血腥气。
姜韶颜挪了挪脚,想向前走去,只是才走了一步,一股没来由的不适感蓦地涌遍了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