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沉在一瞬间大脑处于放空状态。
他无法思考这件事的后果,在很长一段时间之内,他都在麻木的在摸着自己的裤兜,这举动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显得有些傻。
周围有礼炮的声音,每一次绽放都会照亮行人的脸庞,人们停下脚步,驻足凝望着天空中烟花,柯沉却觉得整个人都麻木得没有感觉了。
这个手表对秦钦的意义,就算柯沉只是一知半解,但是也能体会得到。他其实不太明白秦钦为什么要将手表放在他这里,而且由着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延迟他对这块表的占有。
为什么要试图占有它呢?它对自己来说,应该根本毫无意义才对。
为什么要保管根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柯沉简直快要被自己的悔恨给逼疯了,甚至失去了他平常的冷静和沉着。
现在最重要的应该是去找,而不是在这里傻站着。柯沉握了握拳,在心里对自己说。
他开始回忆最后一次看见表是在什么时候,但是记忆却很模糊。最有可能是在刚才的情侣餐厅中,和那个女人的触碰中掉了。
他立马转过身往回走。
那是最好的结果,如果是被扒手摸走了的话,那么就很难找到了。只有等扒手把表出手,才有可能找到。但是表和其他东西不同,像这种专门定制的表,通常很容易被发现。所以扒手会到离事发地很远的地方才敢出手。
柯沉心里将可能性一条一条的列了出来,越想越觉得心烦意乱。
他在人群中逆向行走,情侣们都吃完饭准备看一场浪漫的爱情电影。俞可人和陈天逸也相约去街上走走,早就离开了,只有柯沉还在。
他觉得自己就像是被离了水没有氧气的一条鱼,在人群里拼命地往前挣扎。
等到他跑回餐厅,餐厅的情侣只剩下两两仨仨几对。
柯沉找到大堂经理,向他说明了情况,“那块表对于我来说很重要,如果有谁捡到的话,我可以重金酬谢。”
经理看他满脸严肃,以为又是警方的什么要求,找来服务员问他们是否有见过。
柯沉的期待在一次次的否定回答中渐渐落空。
他仔细的观察每一个人的表情,但是却没有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
他只能失望往门口走去,却在即将跨出大门的时候被一个人叫住,“你是在找这个吗?”
柯沉回头,一个男人全身裹在一件大衣里,他身材矮小,大衣几乎拖到了地上,头上戴着一顶黑色的帽子,几乎挡住了大半张脸,看起来极其奇怪,这人让柯沉想起了小时候学的一篇课文,装在套子里的人。
男人把手伸了出来,一只精致的金表摊在他的手心里。
柯沉呼吸一滞,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是,这就是我在找的表。”
他本以为男人会向他索要报酬,刚想开口,谁知道男人已经把表递给了柯沉,柯沉下意识的接了过来,话也堵在了嘴边,愣了一会儿才道:“谢谢。”
这表价值不菲,柯沉知道它对一般人的诱惑力,他甚至已经在心里默默计算自己这些年的存款。
男人开口说道:“表掉了地上,被我捡到了。可惜有些摔坏了。”
柯沉闻言赶紧抓起手表仔细看了看,果然表壳都松了,柯沉轻轻一碰,发现整个后壳都被卸了下来,看来是螺丝松了,但是时针还在走动,应该问题不大。这种表通常结实得很,柯沉放下心来。
却又听见男人说道:“不过这里面似乎有一些特别的东西,好像是类似窃听器的东西,我也不确定,你最好拿回去看看。”
柯沉像被雷劈一道,心中警铃大作。他冷漠的看着对面的男人,这个男人从出现就让他觉得不舒服,这人气质让他觉得十分违和,他打心底里就不想和这个人打交道,那是一种来自心底的厌恶,只想远离这个人。
他把手里的表攥紧了,没有理会他,说道:“谢谢你把表还给我,如果你需要任何报酬的话,可以提出来,我可以满足你。”
男人被遮挡住的脸颊让柯沉根本看不清他的表情,他似乎是诡异的笑了一下,“你是警察吧,居然把这种东西贴身带着,这表可不便宜,谁送给你的?”
柯沉心里其实如同翻海涛波,但是他不想和眼前的这个人多费唇舌,“多谢关心,既然你没有什么要求,那我就先走了。”
他本来也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人,此时气场全开,散发着冷淡的气息。
男人的目光胶着在他的脸上,柯沉虽然看不到他的眼睛,但是却可以感觉到他的视线的目标。他不愿意再面对这个人,转身便要离开。
刚走了几步,就听见后面传来声音,“我说的是真是假,你自己一看便知。”
柯沉脚步不停,彷佛没有听见一般,快步的往前走去。
男人看着柯沉的背影,把头上的帽子摘了下来,露出一张年轻的脸,男人的脸透着病态的白,没有任何血色,在额头上有一道红色如同蜈蚣一般的扭曲的疤。
后面出现几个人站在男人的身后,显然刚才隐藏在了暗处。
“大哥,你怎么……”其中一个人问道。他们都不明白怎么突然干起拾金不昧的活了。更何况他们今天来这里可不是来过情人节的,好戏没看成,反而突然出了变故,而这个看起来正气凛然的男人也算是搅黄了他们的事,而且他似乎知道了些什么。
男人笑了笑,“那块手表是谁的你们知道吗?”
手下们面面相觑,不明白男人在说些什么。
男人笑意加深了一些,却并未说话。
柯沉不是没有听到那个男人的话,但是他必须要把自己的背挺直了,然后大跨步的往前走。
但是他手心攥着的金表几乎要把他的手给划伤。
他知道自己不可能无视那个男人的话。
这里面真的有窃听器吗?那么秦钦把这个表放在他这里是因为想监视他的一举一动,或者说警局的一举一动。柯沉几乎不敢接着往下想。
走过繁华的街头,走过寂静的小路。外面的喧嚣也好,沉寂也好都与他无关。他回到自己的公寓,坐在桌子前,过了许久,才把手心打开。在台灯底下,拆开了手表,暗黄的灯光打在手心上,里面确实有一个不属于手表本身的配件。这是一个微型的窃听器,它静静地躺在这里,散发着金属的光芒。
一个人要多愚蠢,才能相信自己是与众不同,所以才得到特别的对待。
可惜这样愚蠢的人,世界上实在太多。
柯沉第一次感到了无力感。他也说不清对秦钦究竟是什么感情,朋友,敌人,萍水相逢,或者只是一段错误的缘分。
他把秦钦当朋友,但是可能在秦钦的眼里,他们根本毫无关系。
他想起第一次见到秦钦,秦钦滴在他脸上的一滴泪,想起帮他挡住锋利刀子的那一只鲜血淋漓的手,想起他在陈珂墓前的那一双温柔的眼睛。
这种被欺骗被玩弄的感觉让他感到难堪。
他是警界精英,气度潇洒,不管是男人女人都愿意和他成为朋友,追求者也不少,但他从来不会被感情所累。
但是现在这种莫名其妙心焦的感觉,究竟是为什么?
他们根本就没有任何必要成为朋友,甚至连可能性也不大。就算秦钦利用他做些什么,也只能怪他警觉性实在太低,以至于丧失了基本的判断的能力。像秦钦这样的人物给他的东西,怎么能不检查一下就带在身边。
他觉得自己过于幼稚,可是有时候想起秦钦的一些举动,又觉得自己的信任并不是来得凭空。难道秦钦只是在装模作样吗?可是他为什么要那么做?
柯沉被弄得心烦意乱,脑海里不断地闪现秦钦的脸。
他一拳打到墙上,想把这些烦心事全部都给打散,手上传来的疼痛却没有任何作用。
他走到凉台上,底下的小卖部的灯还亮着,柯沉穿着拖鞋就走了下去。
小卖部看到柯沉这幅样子略微吃惊,要知道柯沉是个一丝不苟的人,他不出门就算了,一旦出门必须是西装革履,怎么可能穿着棉拖就下来了。
柯沉拿了十罐啤酒,抱在怀里,走到收银台结账。
“五十六块。”
柯沉掏出一张一百的,本来想豪气地说一句,不用找了,又觉得实在不适合自己。等老板找了零钱,随便揣到兜里,老板却叫住他,“柯警官,这个你拿去吧。”说着把一盒什么东西放到了柯沉的一大袋啤酒里。
柯沉一看,是一盒创口贴。刚才手砸墙的时候磨破了点皮,老板看见了觉得他大概是遇到什么烦心事,所以便想着送他一盒。
柯沉叹了口气,随即淡淡笑道:“谢谢。”
其实这个世界还是好人更多,因为这个不经意的小小插曲,本来郁结的心情却没那么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