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溪云的脸色很是垮塌。
他也没想到,城中风气变化,竟还会影响店家生意了?
可再一低头,看见楼下大堂里络绎不绝的客人,不由又笑了起来——生意都好成这个样子了,想来女子不出门,对大家也并无太大影响。
随后又僵了一下——因为他突然想到,自己明明是不赞同父亲的新学说的,怎么如今却拼命维护起来了?
他看向白麓,却见往常这个见人三分笑的姑娘冷冰冰瞪他一眼,随后毫不犹豫地把他们关在了门外。
——嫌弃之意简直不能更明显。
再看时阅川,却见这光风霁月的贵公子也慢吞吞对他一拱手:“程公子,接下来两日,还请你穿鞋多走动走动才是。”
程溪云心中一阵气闷:“你放心!我不会故意躺着不动的——我这就去逛街!”
时阅川身子一让:“请。”
程溪云:!!!
更气了!
他气冲冲下了楼。
……
而这头,灵甲却小心的背着医师也进了房间,老头儿等房门关了才抬起头来:
“没被发现吧?”
哎哟,这崔家怎么阴魂不散呢!走哪里都能碰到……医师内心十分紧张。
小青连着被灌了两天补药,此刻已经睡得没那么沉了,闻言眨眨眼:
“不是说那个崔公子如今好不了了吗?离得近些,咱们才能知道他坏到哪种程度了,这样不好吗?”
医师:……
他脸色复杂地看着这个脸上还带着婴儿肥的小童。
灵甲也长舒一口气:“小青,你一路昏睡着都能知道这么多了?”
小青躺的浑身绵软,这段时间全靠灵甲背来背去,于是对他也好了许多——最起码,没有来回挑剔了。
“灵甲大哥,我虽是昏睡,但是还是能听到很多的。而且最近睡得没那么死了,多谢医师!”
医师看他一眼,反倒是赞同他之前的说法:“你说的对!那崔家这样苛刻,我本就不想干了!”
“如今趁这个机会脱离,等我托人送信回丹州,叫我家人也出来才安全——灵甲啊,还没请教恩公们到底想去哪里啊?”
……
这也没什么可瞒着的,灵甲还巴不得有医师跟着呢:
“云州。”
“我家公子头疾难治,如今靠着小青才能压制,但是天长日久不是办法,因此听说云州有神药,这才打算一试!”
如今飞鸽已经许久不曾传信,其余兄弟们守在那里,估计也是不敢轻举妄动。
云州神药的消息估计早就传了出去,灵甲说起这个,满是忧心。
“云州啊……”
医师脸色也苦了。
那还有好远呢,他这马上拖家带口的,怎么跟呢?还是说,安排家人们另外找个地方避避风头,他跟着恩人们……
想来想去,医师也没想好,忽听客栈内一声叫喊,随即又有一声惊呼,他赶紧支着仍是疼痛的上半身,扒着窗户来看——
豁!
缘分啊!
只见被扔到走廊的,竟又是一个药箱,熟悉的下人叉腰站在走廊,指着医师的鼻子大骂:
“庸医!你可知道我们公子是什么人?你这诊断跟两天前的根本不一样,想钱想疯了吧!”
“老东西,你若是再拿不出真本事,可别怪我们砸了你的药房!”
正是崔家家奴!
……
医师精神一振,瞬间只觉身子都不痛了!于是扒着窗户,越发津津有味!
那仆从还是如同之前一样嚣张跋扈,可惜了,这里不是丹州,请来的这位老医师更不是拿崔家钱的,此刻医箱被人扔下,还被下人指着鼻子骂,简直是奇耻大辱!
头发斑白的老头儿脸色涨红,嘴唇哆嗦着,好半响才终于发出声音来:
“好!好!我等着,我刘记药房随时恭候!”
为医者,当然是以病人为重,所以老医师哪怕气到吐血都没宣扬出病人的隐私来,可他刘记药房乃是赤霞州药行之首,他忝为行首,如今竟遭如此羞辱,简直是岂有此理!
老医师愤愤捡起药箱,身边药童这才踉踉跄跄被推出来,于是也恨恨一瞪眼睛:“你们等着!我看在赤霞州,究竟还能不能找到医师和药房!”
待他们回去,这等待遇必定一五一十宣扬出去!
丹州崔家,他们记住了!
……
而等到医师愤愤离去后,远处的一等房中才又传来一阵模糊的怒吼:“滚出去号丧!”
“快去给我找那止痛的神药!再去请医师来!”
还有女子的尖利怒骂:“啊好痛啊!为何肿痛还未停下!再去找人来看!”
医师扒着窗户缓缓趴下,这会儿已经偷偷摸摸笑了出来——别说,从医三十载,甫一出名便被崔家半软半硬“请”去了,这么些年可没少受煎熬!
如今想象一下崔天琅和崔玉珠的伤处,只觉得心头畅快极了!
他甚至立刻下定决心——
不就是云州吗?
去!
他这医师,这么多年一直困所丹州,早就该出去闯荡闯荡了。
外头有那么多新奇的病例和药物,还有如今种种神奇的灵术,若自己不再细心钻研,日后怎么赶得上同行呢?
至于家人们……嗯,先去信一封,叫大家先去帝都等着吧!天子脚下,总比留在丹州被崔家恶霸折腾要好!
……
而此刻,隔壁房间孤身一人居住的程溪云,不知何时又悄悄回到了客栈。
明明之前才斩钉截铁的说自己会出去逛街的,可才过了多大一会儿,他便呲牙裂嘴的坐在床上,一点一点的将捆的紧梆梆的靴子慢慢脱下。
这期间,整只脚被挤压的古怪疼痛感可着实让他出了一头的汗。
等到鞋子终于脱下,他动动脚指头,总算觉得松了一口气。
再看手中那锦缎织绣的鞋面,早已经松松垮垮被撑得不成样子。
而他的脚……
程溪云翻来覆去的看,除了前日里自己挑破留下的些微伤疤,剩下的连个伤处也没有,只不过整只脚掌红彤彤的。
可他那会儿却觉得脚掌疼痛难耐,走着走着,脚底板便如扎了无数支钢针,叫他再也坚持不住了。
但……
程溪云深吸一口气:他不会认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