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楼,三楼,雅间。
川田永吉站在窗边:
看远处烟波浩渺的钱塘江。
看熙熙攘攘的人群。
叫卖声、呼喊声、谈笑声,此起彼伏。
“三本君,你看到了什么?”川田永吉露出沉醉的表情。
不待三本回答,他自己指着窗外,“我看到了大日本帝国征服这块土地,征服整个支那,伟大的大和民族将成为这里的主人,这些都将是我们的。”
“我看到了。”三本眼神闪烁光芒,“愚昧、无能的支那人,他们不配拥有这样富饶的土地,胆怯的支那人面对帝国之强大军力,只能瑟瑟发抖。”
就在此时,啪啪两声枪响。
“哪里打枪?”三本急问,同时一把将川田永吉从窗口拉过来,那个位置太危险了。
……
程千帆嘴里咬着一支烟,牙齿用力地咬住,他立刻明白那名开枪的同志在做什么了!
他是用自己的生命向刚才那些同志示警!
程千帆深呼吸一口气,他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他看向罗六,他这个时候最担心的是罗六。
程千帆此时已经可以判定罗六的身份了,这是自己的同志,是杭州红党隐藏在杭州特务处的特工。
他担心罗六会冲动。
罗六手中拎着枪,他的手在颤抖。
不是害怕。
是满腔的悲愤和怒火。
他认出来了,那个被特务处围捕的男子,正是他此前去接头、报信的那对夫妻中的丈夫。
原来,原来,原来——他们联系不到上级!
他们只能用这种方式报信!!
罗六恨自己!!!
早知道是这样,他宁愿暴露、牺牲的是自己!
……
噗!
正在还击的孟强,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腿。
噗!
又是一枪,击中了他的肩膀。
他倒下了。
“围起来!”
“抓活的!”
“是红党!”程千帆显得无比的兴奋,“罗哥?好机会,要是能抓个红党,就赚大发了。”
“去看看。”
两个人拎着枪冲过来了。
“特务处的,自己人。”他们两个人一边跑,一边急忙喊着。
党务调查处的人看了两人一眼,随后看到更多拎着枪的人跑过来了,一边跑,一边骂娘,知道这两人没有说谎。
两人冲上前来,挤进来,就看到枪手趴在地上,后背是大片的鲜血,他后背也中枪了。
“没救了。”一个党务调查处的密探弯腰看了看,摇摇头。
“混蛋!”何欢挤过来,气的破口大骂。
男子的嘴巴里在蠕动,低声说着什么。
“他说什么?”何欢立刻急问。
“好像是说……”密探跪下来,趴在耳边听了听,有些不确定。
“说什么?”
“说‘对不起’,好像是。”密探说道。
对不起?
什么意思?
对不起谁?
罗六握枪的手攥得紧紧的,他的胸膛里是无尽的悲愤和痛恨,只有他明白男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丈夫牺牲了,留下了孤儿寡母。
这位同志牺牲了自己,完成了任务,在临死前的最后一刻,心中余下的只有对妻儿的无限愧疚和牵挂……
程千帆站在那里,他脚下是流淌的鲜血。
他感觉自己无法呼吸,他想到了老廖……
……
“怎么回事?”特训班行动组组长万德隆带着人赶到。
“搞咩啊!”身材肥胖的特务处杭州区行动队队长何其忱也带着手下赶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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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这个突然闹出来的红党、如此不要命的闹腾,高兰等人早就逃跑了,党务调查处杭州区政治主任何欢正火冒三丈,抬头看到了两帮人马围过来。
“何队长,你们——”何欢瞥了一眼跑的气喘吁吁的何其忱一眼,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好嘛,我就说嘛,我们的人不会暴露的,何其忱,你说,你们特务处的人为什么出现在这里?肯定是你们的出现,引起了红党的警觉!”
“好你个何欢,爷爷我还没有说是你们搅了我们的好事呢,你还先倒打一耙。”何其忱跳脚骂道,“我告诉你,何欢,你摊上大事了,放跑了——”
“何队长,慎言!”万德隆断然呵斥。
何其忱闭嘴,死死地瞪着何欢。
“何欢,何主任。”万德隆冷笑着,几乎是咬牙切齿的看着何欢,“这次的事情,你们党务调查处必须给我们特务处一个交代!”
说着,他冷声说道,“收队!”
特训班行动组的人,跟着万德隆默默的离开。
“册那娘,收队!”何其忱也是骂骂咧咧说。
有队员小声问,“队长,还……”
“还,还个屁!”何其忱骂道,“闹这么大,什么耗子惊不走!”
程千帆正在犹豫是跟着哪一方,就看到武元芳在不远处冲着他悄悄招手。
待两帮人马离开后,党务调查处的特务们站在尸体旁,有些不知所措。
“主任,咱们好像惊了他们的局。”一个密探小声说。
“惊个屁!”何欢没好气骂道,“是他们搅了我们的好事!这笔账,特务处必须给我们一个交代!”
“收队吗?”密探问。
“收个屁。”何欢摆摆手,又皱了皱眉头,蹲下来盯着尸体看了几眼,“查清楚这个人的身份,他是做什么的,家里有几口人,和什么人有来往,给我查个底掉!”
“是!”
“还有——”何欢咬牙切齿,指着已经靠岸的客轮,“召集所有人,客轮上的每一个人,都给我查一遍!”
高兰跑了,客轮上的红党重要人物跑不掉!
……
程千帆跟着武元芳,行走在依然乱糟糟的街面上。
“余副主任要见你。”武元芳低声说。
程千帆点点头。
经过一个茶楼的时候,他瞥到了茶楼左侧的巷子里,有一行人脚步匆匆。
蓦然。
程千帆的眼睛一亮。
“程兄,怎么了?”武元芳低声问。
“川田永吉的人!”程千帆难掩兴奋,咬牙低声说。
“川田的人?”武元芳大惊,就要扭头去看。
“别看。”程千帆低声说,“他们很警觉。”
说着,他拉着武元芳继续往前走,“我去跟上他们,你立刻去报告余副主任,召集人手包围。”
“好!”武元芳也不知道事情紧急,没有犹豫,点点头,拍了拍程千帆的肩膀,“万事小心。”
……
此时此刻,距离花石榴弄隔了两条街的乌篷巷。
一个嘴角带了血丝,右边脸肿起来的女人,背着一个小包袱,面如死灰,手中牵着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在河边上了一条乌篷船。
“三妮,又打架了?”撑船的阿婆问。
“恩。”
“回娘家?”
“恩。”
阿婆摇摇头,没说什么。
“娘,爹爹呢?”小男孩问。
“娘带你先走,爹爹会来找我们的。”乌篷船在水道游弋,从一座石桥下面穿过,女人看向远方,桥上行人如梭,有一对夫妻,两人一起牵着孩子的手,说笑着从桥上走过。
“爹爹会来找我们的。”女人一把搂住儿子,低低的说,“一定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