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礁海岸,从沙滩的位置,隔着越发粘稠的浓雾,能依稀看到昏暗的海水里正在发生的事情。
在水下黑暗之处,那是阳光很难照到的地方,一个庞然大物,正停靠在深海之下,如活物般扭曲的阴影里。
隔着很远,又有水面折射,便很难看清楚那东西的全貌。
就像是一只臃肿的大龙虾在海底爬行,又像是一条硕大的章鱼,在海渊里舒展着长长的触须。
那是一艘船。
一艘龙骨战舰。
没有传统意义上的甲板与船身。
在布莱克肉眼所见中,只有如巨龙灰白色骸骨一样,在两侧竖起的骨架,包裹着遍布海藻与藤壶的破烂木材。
让它整体像极了一根被抽出的巨人的脊骨。
在船首的位置,更是用一个青灰色的龙头骷髅作为点缀,就像是一个夸张的船首像,那森白的骸骨似乎还维持着巨兽临死前的怒吼。
它的嘴巴张的大大的。
十六颗狰狞的犬齿上下交错。
在那黑洞洞的骷髅眼洞中,还有深海之下幽绿色的光在闪耀,在这幽灵船四周,都有类似的骨灯点燃。
那光,衬托的好像这艘龙骨船恍若死亡后的幽灵。
它还有桅杆。
就那么泡在海水中,两节桅杆之间,悬挂着如死人裹尸布一样的破烂船帆,那些腐朽的布料在水中摇摆。
就像是真有风吹动它们。
号角声。
若有若无的号角声,从这艘长约百米的龙骨船上响起。
在布莱克越发愕然的注视下,那些健壮的半巨人迷雾战士们,正从海下四周,把一个个挣扎的兽人,娜迦的灵魂,从海渊里拖出来,送入龙骨战舰船中。
那些家伙身材高大,最矮都在三米以上,像极了一个个溺死的小巨人,在它们锈蚀的盔甲上,同样挂满了海草,海星。
还有那怎么看怎么怪异的牛角战盔。
那是维库人!
生活在北境诺森德大陆和周边地区的远古人类的退化种,是现在人类文明的先祖。
现在东部大陆的人类,都是从维库人进一步退化来的,艾泽拉斯的人类之所以能有那副能和兽人对抗的好身板,都是因为他们“基因优良”。
在布莱克往海下打量的时候,那些维库人亡灵,也在往这边眺望,一双双跳动着有绿色鬼火的眼睛,看着布莱克全身不舒服。
于是他收回目光。
看向眼前更像是活人一些的引魂人,他语气古怪的说:
“我一个小小的凡人,哪里值得海拉女王这么看重?还让那位死神麾下最厉害的冥狱领航员亲自来接我。
您叫哈布隆,对吧?
纳格法尔号的领航员,海拉女王最得力的下属,冥狱引魂人,我出生在库尔提拉斯,在那个海洋国度流传着冥狱的传说。
而每一个和大海相关的传说里,都有属于您的故事。
不过,据我所知,你们不是一般都只在阴森的北海活动吗?怎么会跑到卡兹莫丹这边来?”
“因为灵魂。”
眼前的引魂人,似乎很愿意和即将成为他同伴的布莱克,分享这些只属于死者的秘密。
他伸手将腰间的引魂灯提起来,随手一挥,一股苍白色的光就如锁链一样,扣在了布莱克身上,一股阴冷渗入骨髓。
就好像随手一抽,就能把他的灵魂抽出体外。
“从六年前开始,异世界的兽人们第一次踏足艾泽拉斯的大地,便有比以往更多的灵魂游走在生者的世界。
灵魂是死神的货币,海拉女王天命拥有它们。
作为女王忠诚的下属,我们务必满足女王的一切渴求,人类、兽人、娜迦、矮人、侏儒...
所有的灵魂呱呱坠地,那是属于生命的赐予,但它们最后的归程,都由我亲手引送。”
引魂人如诵念诗歌一样,对布莱克说:
“灵魂是潮汐,而我们是水手,我们随波逐流。每一个灵魂都有价值,每一个灵魂都需善加使用。”
“嗯,很有道理呢。”
布莱克点了点头。
但在他心里疯狂吐槽:
“如果不是我知道你们那位疯子女王是个什么德行,我真的要被你这番不明觉厉的话给骗了。
什么货币之类的,扯淡!
整个冥狱里的所有灵魂,不管来自哪里,不管多有身份,都只是海拉那疯女人眼中的炮灰,它们终会被浪费在海拉和奥丁的私人恩怨里。
讲真。
我宁愿被霜之哀伤一剑砍死,成为无脑的亡灵,也不想落入海拉手中。
前者无非就是一剑的疼。
落在你们手里,那可是无穷无尽的折磨。”
“咳咳”
在引魂人的注视中,被引魂灯的光束缚住的布莱克,想要举起双手,但他做不到这个动作,便只能轻咳一声,对眼前的半巨人说:
“哈布隆先生,在您带走我可悲的灵魂之前,请听我说几句,好吗?”
“嗯?”
冥狱的引魂人停下转身的动作,看着布莱克。
后者整理了一下语言,说:
“您现在带走我,海拉女王能收获的,只是一个弱小的灵魂罢了,您瞧瞧我,我不过是一个大时代开启时的牺牲品。
我甚至不如一头兽人强大。
我有的也不过是一个库尔提拉斯王子的虚名,但这点头衔,对尊贵的海拉女王而言,什么也不是。
但我想,如果我换一种方式,为伟大的冥狱女王服务的话,或许我们的陛下就能收获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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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了一眼哈布隆,说:
“就如您所说,我能汲取生魂。
或许是死亡的恩赐,但这不重要,我想说的是,您和纳格法尔号每日奔行于现世与冥狱之间,接引死去的魂归于地狱。
这是相当荣耀的工作,但死魂毕竟良莠不齐。
如果伟大的女王陛下需要一支战无不胜的军队,那么她想必更渴求强大而坚韧的灵魂,但被生死平衡所束缚的您,是无法介入这生者的世界的。
您只能被动的寻觅,接引。
而我,可以主动去寻。
就如您是海拉陛下麾下最好,最忠诚的冥狱领航员,我也可以成为女王麾下最好的猎魂者,狩灵者。”
布莱克加重了语气,他说:
“您知道这个主意最妙的地方是什么吗?
我是个生者,我猎杀生者并不违反生死的平衡,而所有被我杀死的亡魂,我都愿意将他们献给女王陛下。
这片大地在躁动,兽人和人类的决战在即。
那么多的强大灵魂在死后无处可去,他们远离海洋,纳格法尔号无法接引到它们。
它们只能迎来徘徊于废墟中,成为可悲的怨灵。
但我可以找到它们。
在您的战舰无法触及到的大陆深处,我可以替您和陛下完成这件事,就如您所说,所有的灵魂,归程都在冥狱的阴影中。
我在此诚恳的请求伟大的海拉女王,给我这弱小的凡人,一个为她服务,一个为冥狱服务的荣耀机会。”
布莱克停了停。
他打完手里的最后一张牌,坦然的看着哈布隆,等待着他的回答。
虽然看上去像是冒险一搏,玩弄口舌之利。
但布莱克心里对于这个提议是有把握的,他知道一些冥狱女王不能诉诸旁人的“小秘密”,他也知道,那位女王最渴望的是什么。
当一个人知道另一个人最强烈的需求,并且以此入手的时候,达成一项协议,那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他脑海中的那些属于这个世界所有大人物的“小秘密”,就是布莱克的底气。
哈布隆很沉默。
这位冥狱领航员在思考,兜帽之下的灰色眼睛里,浮动着如黯淡星辰一样的光,在长达五分钟,让人窒息的沉默之后,他缓缓的点了点头。
“女王对你的效忠请求,很感兴趣,她愿意给你一个机会,来证明你对冥狱的承诺。”
说着话,哈布隆取下腰间的引魂灯。
将它递给了布莱克。
他说:
“你有现世十天的时间来证明你的能力,五十个悍勇而鲜活的战士之魂!只要你能做到你的许诺,慷慨的陛下也会给你,你想要的一切。”
“当然,我会证明的。”
布莱克握住了那轻盈的引魂灯,在它入手的那一瞬,一股源于冥狱的阴寒涌入布莱克体内,让他打了个大大的寒颤。
只是一瞬,他体表就挂满了寒霜,连带着身后的小鱼人也被波及,让奔波尔霸大大的打了两个喷嚏。
“竭力为女王服务吧,那是你这一生能得到的至高荣誉。”
哈布隆最后看了一眼布莱克,转身就要走入迷雾中,却被布莱克唤住。
“等等,引魂人。”
“嗯?”
冥狱引魂人回头看了布莱克一眼,浑浊的声音从兜帽之下传来,说:
“无数的灵魂,在永恒潮汐中等待着我的接引,我的时间很宝贵,你,还有何事?”
“诅咒。”
布莱克指了指自己干瘦的身体,他转了转眼珠子,很坦然的说:
“如果这个诅咒不被祛除,一直虚弱的我,是很难全力为伟大的女王猎获灵魂的,我想请您帮我除去这个诅咒。
我想,这对于强大的引魂人而言,应该并不难。
为此,我愿意将这个微不足道的诅咒邪器,作为善意的礼物赠送给您。”
说着话,他手脚麻利的从魔法行囊里,取出装着被污染的帕雷斯之眼的手提箱,用钥匙将魔法手提箱打开。
双手将那阴暗的法球,递给了哈布隆。
在他双手接触到帕雷斯之眼的一瞬,黑暗魔力再次涌入躯体,一声玻璃破碎的声音,也在布莱克脑海里响起。
他扫了一眼人物卡。
呜呼。
已经掉到1级的战士职阶正式归零,又如墨汁消散般消失,在布莱克遗憾的注视中,自己的三个普通职阶,空出来了一个。
代表着他失去了成为优秀战士的那一种可能。
“唔,一件可以束缚灵魂,施加诅咒的小小邪物,我还从其中听到了让人讨厌的虚空低语。”
哈布隆伸出惨白的手,触摸在紫黑色法球表面。
他语气不善的说:
“又是一群低贱的术士,在玩弄他们不懂的小把戏,但他们似乎并不知道,他们之中已混入了虚空的疯癫信徒。
那些深渊中的渣滓,还真是无孔不入。
当然,我可以帮你祛除这个诅咒。
这并不难。”
引魂人将被污染的帕雷斯之眼握在手中,他似乎对这个东西很感兴趣,几秒之后,他对布莱克说:
“你似乎已走入阴影之道,但你的力量并不纯粹,如此不纯粹的你,是无法为女王的大业奉献力量的。
上前,狩灵者!
接受冥狱的赐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