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类的东西可算带给自己不少回忆。
厉九川低头朝井中看去,只见里面黑洞洞的,深深吹上一口气,隐约能看见水波颤动。
沉默片刻,厉九川身上锐利的金德气息开始减弱,随之而来的是融于周围环境的水德之力。
他纵身跳入井中,只觉得视野一片昏暗,却又出奇地的空旷,周围充斥着冰寒刺骨的水,就如同地表之下全部都是水组成一样。
但是如此之多的宫殿之下,怎么可能只由一层薄薄的地皮支撑起来?
厉九川接着往下游去,也不知过了几个时辰,很快触摸到了“潭”底,但触感相当奇怪。
他眼瞳如妖兽竖立,亮起幽蓝光华,看见一层黑色的纱帘正飘荡在水中。
真奇怪,明明是在水里,为什么还有这样用于宫殿的帘幕呢?
厉九川掀开黑纱,接着就看见两个龙形盘绕的巨大灯柱,它们通体由青铜铸就,龙身顺灯柱而上,最后在柱顶张口。
一层凝固的蜡油盛在龙嘴里,融化的痕迹表明它曾经燃烧过。
既然能点燃,说明这些东西以前肯定是在地面而非水中。
不过当厉九川靠近之时,他才发现灯柱之间还有一层黑纱,掀开来和刚刚见到的景象一般无二。
这样的黑纱和灯柱一共九十九重,越靠里,灯柱顶端的龙首就张开得越夸张,也侧面印证了里面曾经放置的蜡烛有多粗壮。
当最后一层黑纱被厉九川拉下时,他面前出现了一个三角交叉的青铜架,上面缠满了形形色色的青铜小龙,每根铜架顶端都是弧形,仿佛里面应该放置着圆形的东西。
厉九川从未见过类似的物件,他借助自己荡起的水流,缓缓落到青铜架前,伸手触摸。
这时,一丛奇异的白焰凭空升起,轰地自架中燃烧起来,厉九川避之不及,被火焰“舔舐”到了手指,但却毫发无损,甚至有种昏昏欲睡的感觉。
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火焰跳跃映照他的面孔,脸颊上黑色的鳞片润泽生辉。
“救命……”
“救命啊!”
厉九川收回手,目光扫过四周,却连个人影都没看见。
是谁在叫?
“救命,救救我……”
“救救我!”
那声音仍在呼唤,充满歇斯底里的绝望,和哀求。
厉九川一路寻回,直到重新跳出井口,都不曾发现声音的主人。
奇怪,真奇怪啊,厉九川心中泛起不安的涟漪,一直从心脏扩散到五腑六脏,乃至腿脚和头皮。
“救命呀!!!”
凄厉的叫声从井里传出。
厉九川只觉得毛骨悚然,他几乎搜遍了整个水下,根本没有活人或者说连鬼都没有半个!
“救命啊,救救我……”
声音还在不断传来,“救命呀救命呀!!!啊啊啊!”
哀求声伴随疯狂的尖叫。
….
什么东西到底是什么东西!一股怒火涌上心头,厉九川大步朝前,再次走向水井,他眼神扫过井沿,冥泉两字分外清晰。
但很快,一颗湿漉漉的脑袋吸引了他的注意,居然是一个小孩子扒着井壁上的缝隙。
他埋着脑袋,水流从发梢不断下落,一边发出小声的啜泣,一边呜咽般地道,“救命啊……”
孩子的嗓音沙哑,就算在水里泡着也干得要命,喉咙里似乎卡着粘稠的唾液,哽泣时的抽涕声让厉九川感到说不出的刺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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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救命……呜呜,救命……”
厉九川伸手抓住他后襟,把人提出来,这会他才发现,小孩身上居然穿着熟悉又陌生的衣服,好像很久很久以前见过。
夹克帽衫和牛仔裤……是这么叫的吧?
这时,一张苍白熟悉的小脸突然抬起。
“啊!”厉九川瞪大眼睛,松开手,但又被孩童紧紧抓住衣袖。
“救救我,救救我!别留下我一个人!”
孩童仰着头,他长着张和厉九川完全一样的脸!
“不!”厉九川几乎是咆哮出声,眼睛里瞬间充满血丝,仿佛是自身底线被撕裂,最不可告人的一面揭露于众人之前。
他一把将孩童摁进水里,“去死!”
挣扎的水花溅到脸上,惨白的手指在井壁上抠出血痕,“去死!!!”
“我……”
“去死!”
“……害怕……”
“死!!!”
厉九川面目狰狞几近疯狂,和孩童不时露出水面的恐惧模样形成鲜明对比。
“不要……”当稚嫩的声音再度响起,厉九川只觉得手中一空,井水里什么都没有,只有自己双手搅动时起伏的波纹。
“我好害怕,你别把我丢下。”
厉九川僵硬地站在原地,然后转过身,“你究竟是什么东西?”
孩童眼里的泪水和井水混在一起,顺着乱糟糟的衣物滴落,“我好害怕。”
“我一个人,没有同类,没有依靠,没有朋友,没有亲人,这里全都是怪物,我想回家。”
“我好害怕,我害怕那些怪物,它们的污秽侵蚀在我身上很疼,我不想打架,每次受伤都特别特别疼,你知道的。”
“我害怕别人打我,害怕怪物把我吃掉,害怕没有人管我,怕没有东西吃,没有地方住,怕活不下去,怕他们看我的眼神。”
他抽泣,“我很孤单。害怕的时候会变弱小,手会颤抖,腿会发软,呼吸会乱,脑袋也是一片空白。我是个没用的废物。”
“我只是个人类,没有不死之身,每天都有那么多的东西想我去死,我害怕……我害怕!!!”
他尖叫起来,泪珠像断了线似的往下滚,黑色眼睛和寻常凡人也没有什么不同,充斥着恐惧和孱弱的味道。
厉九川盯着脚下的地面,万物都黯淡无光。
“可是,可是……你不需要我,我只会拖累你,如果不能接受,那就杀死吧。”
男孩仰起头,露出细瘦苍白的脖颈,“杀死我吧,我不会消失,但会一次又一次出现,杀死我吧,如果可以缓解你的痛苦,请杀了我。每一次。”
世界都陷入了寂静,厉九川再无犹豫,仿佛已做过成千上万次一样熟练,抬手刺入男孩心脏,一把捏碎,然后拖着尸体丢进井中。
低头看去,那水井空荡荡的,分明就是一口枯井!
井底白骨成山,尚未腐烂的尸体,全都长着同样的面孔。
厉九川感受着心中恐惧滋味的退散,就好像被潮水冲刷的血迹,一点点消失不见,整个人也变得愈加冷漠,心如木石。
他转身离开,井里刚刚被丢下的尸体从“山”尖上滑落,摔到底部,男孩仰面朝上,脖颈处掉出一条拴着铭牌的铁链。
牌子背面刻着三个红字――顾肇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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